錢米壽覺得自個挨罵很冤枉。


    他隻是看到奶奶們不吃飯竟出了家門,姐姐和姑母也腳前腳後跟著離開,好像有什麽稀奇好玩的事似的,就讓四壯抱他走。


    他沒有命令噢。


    他隻是在四壯搖頭拒絕時,用鼻子“恩?”了一聲,四壯就將他一把抱起了。


    而且,他哪裏曉得奶奶們是在罵人。


    要是能提早知道,他才不來呢,因為他答應了小將軍哥哥嘛。


    唉,米壽歎了一口不符合年齡的氣,攤著兩隻小手:


    接下來可怎辦?記性太好怪他嘍?全記下啦。想抹除都抹不掉。


    隨後又趁錢佩英和宋茯苓沒注意到,用小手捂住嘴偷偷樂,心想:


    屎殼郎是什麽郎?回頭得研究研究。啖狗糞吧,哈哈哈。


    老太太們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一回來,大夥就問:“罵的咋樣?”


    “痛快。正好滿村子裏人瞧熱鬧。俺們也罵給那些心裏沒數的聽聽。有時候,悶著打沒用,你得罵,讓人知道知道是咋回事兒。”


    “就是,打罵打罵,這都是配套來的,省了罵不對勁兒。”


    宋福生端著二大碗,用筷子夾起一大口白菜凍豆腐塞嘴裏,又咬了口饅頭,一口就咬掉四分之一,聽完這些,含糊問道:“沒給罵咽氣兒吧?”


    老太太們就笑了。


    郭婆子接過大兒媳遞來的飯碗,一邊吃一邊笑著回道:


    “就他家那厚臉皮,咱救命的糧都能惦記貪,餓死人在他們麵前都不會眨眨眼的黑心腸東西,能挨罵就咽氣?


    他要是能挨罵就被氣死,那還妥了呢,往後俺們老姐妹正好組個隊。


    哪個裏正敢坑害百姓,俺們就去罵,一死死一片,備不住老百姓還能過過好日子。


    免的在這樣的傖夫手下遭罪。”


    這話,引得一幫婦女跟著笑。


    一幫漢子也像傻了似的跟著嘿嘿嘿。


    葛二妞扒拉郭婆子:“你還是沒罵夠,嗓子又不疼了。你洗手了嗎就吃飯。”


    “我手不埋汰。”


    “那也洗洗,去去晦氣。”


    田婆子喊郭婆子她們:“來,我這洗手水熱乎的,你們過來涮兩下。”


    馬老太甩著手上的水珠子,也沒擦,接過大丫遞過來的飯碗,坐在宋福生和宋阿爺跟前兒說:“對了,知道俺們為麽這麽快家來?”


    “為麽?”


    “他大兒子回來啦,就那個,嘖,叫啥來著?看婆娘臉色過活的那個。”


    宋茯苓秒懂,她奶的意思是:就那個吃軟飯的。


    她接話:“奶,他叫任子苼。”


    “對,就他,還得你這歲數小的記性好使,”馬老太咬一口大蔥,又吸溜一口白菜湯,咽下去才又對宋福生他們繼續道:


    “俺們幾個正罵著歡,村裏那幫人又都笑,有的那婆娘估摸是尋思天黑,反正也看不清哪個是哪個唄,笑得都沒個顧及,哈哈的,就沒聽見趕車聲,他家那個大兒子,就跟個鬼似的,穿著緞,站我麵前了。”


    王婆子搶過話,告訴大夥:“那家夥,可牛氣轟轟了,見著俺們就用鼻子哼,還問,你們家住哪裏,為何到他家門口撒野,說俺們破口大罵很是無理。”


    宋福生挑了下眉:“那你們是怎麽說的?”


    葛二妞:“我告訴他,為何去問你爹,家住河對岸,侄子宋福生。”


    宋福生:“……”


    錢佩英忽然被湯嗆住,“咳咳咳。”


    “娘,你沒事兒吧。”宋茯苓急忙給拿水。


    遞水杯時,娘倆對視了一眼,對視完,沒心沒肺的眼裏都染了笑意。


    娘倆都是被腦補的畫麵逗笑的。


    她爹、她家老宋,此時一定是在心裏想:跟我有啥關係。幹哈呀,又給我扯出去了。


    那幾個老太太還說呢:


    “村裏人當時見著那個任子苼露麵,一個個都不吱聲了,但俺幾個可沒怵他。


    還有他那個小娘,這不是沒罵過我們嗎?見著他了,立馬湊過去哭的嚶嚶嚶。


    噯呦我的老天,不像見到大繼兒,倒像是見到了她男人。


    就那家風,嘖嘖嘖,肚子裏這胎不是別人的,俺們幾個瞧著,下一胎就保不準了。”


    “我跟你們說,那小娘們……”


    宋阿爺急忙製止:“咳咳咳,孩子們還在吃飯,你們幾個婆子說話注意些。”


    與此同時,任公信家。


    任子苼是帶郎中來的。


    他一到,兩名奉天城的名醫就開始輪番把脈。


    兩位名醫把脈完交換了一下意見後,任子苼就請他們去廳堂說話。


    “令尊,痰火膠結,貯積於肺,內熱生風,陰虛熱熾,煎熬營陰,才出現了動搖、眩暈、抽搐等症狀。另外他肝氣燥,也伴有耳鳴、眼幹、麵紅、煩躁。開幾副藥,調養一陣日子,應能漸好。”


    任子苼聽完稍稍鬆了口氣,示意二弟和二弟妹,帶兩位名醫以及跟來的藥童們,去煎藥。


    “爹,”任子苼才進內室,就發現任公信醒了。


    急忙幾大步上前,揮退了任公信後娶的那位小婆娘,親自扶起他爹,又取過水杯給他爹喂水。


    任公信水沒喝下去幾口,淚卻流了不少,“剛才我還以為,我是眼花了呢,以為自個在做夢,夢裏竟見到了大兒,渴得受不住都不想睜眼,就怕連夢裏都見不著我的兒了。”


    幾句話當即給任子苼說得眼眶通紅,隻能又無奈地叫了一聲:“爹,是我,我家來啦,您不是做夢。”


    “唔,恩,我大兒回來啦,這是真回來啦,可下回來啦,”說著話,任公信就忽然推開水杯,差些撲進兒子懷裏哭:“你曉不曉得你爹我咋的啦。”


    “曉得,我都曉得,剛才二弟也有講。爹,我?”


    “不,你不曉得,”任公信一邊掉淚一邊道:“你以為我是因為丟了裏正才病成這樣的?不是的,子笙,是我病了你不回來看我,你知道信兒也不回來瞧一眼。你要不認我這個麻煩的爹了,你不要我了,我曉得,嗚嗚嗚。”


    “不是的,爹,怎會,您老先別哭,先聽兒說。”


    可任子苼嘴都張開了,又閉上。


    這話讓他怎麽講?


    告訴爹,他壓根就不知道他們去過家裏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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