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茯苓捶著腰說:“這一天天的,可累壞我了。”


    那語氣,動作,像極了她奶。


    可惜她奶聽到這話,直衝她翻白眼。


    在馬老太眼裏,小孫女是家裏最不累的人。


    大列巴那,小孫女畫出一種表格,每日早上收回頭一天的表格再遞張新的就完事。


    這一攤就不用管了。


    以前點心房那幾位老師傅負責督促幹活,把好質量關。


    寶珠忙自個烤爐的同時,負責師傅們每出一鍋就在表格上畫對勾。


    比如郭大丫做好一鍋了,寶珠就畫上。


    小孫女根據表格上的對勾,算出每人每天總共做了多少塊列巴,在表格的最後一個空白處寫上每人當天掙的錢。


    該咋是咋,這要是換成她們這些老太太,算賬確實是個累活。


    但小孫女算賬比吃豆子還簡單。


    給她現場表演過,那真是瞟一眼人名,看一眼幾個對勾,就能立馬說出人家掙了多少銀錢。


    從來不像她們似的,一人背好些兜小石子。


    每戶每天做多少奶豆腐,需要往袋子裏扔石子。


    八位老太太天天背一兜子一兜子石子,負重前行。


    關鍵小孫女也不再做列巴了。


    教會了徒弟就準備餓死師傅,大列巴錢一文不賺,說太辛苦。


    當時,馬老太心想:不掙就不掙吧。


    毛大人獎給小孫女一百兩,她這裏奶豆腐能給小孫女勻出二百兩存上,再加上她們祖孫倆做蛋糕買賣那陣偷摸攢的,就小孫女這身價,將來想許配啥樣的人家也配得起,真有意思,有錢。


    所以說,烤爐房這裏,小孫女就苦了幾日,之後就不伸手了,隻收表格,咋還能嚷嚷累得慌?


    那大地裏的活呢,你說種田啊?


    艾瑪,馬老太嗤之以鼻,那更是連木梨子都沒扶過。


    三兒逗過胖丫,“你下地試試?”


    小孫女那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會死人的。”當時被她拍了一巴掌,一天竟胡說八道。死死的,一點沒忌諱。


    也不用砍柴。


    這不是在山上也選塊山坳坳開荒了嘛,每天上山幹活那夥人,天不亮就出去,天黑才回來。


    回來牛車不空,砍的柴摞老高,身上也背柴火。


    從來就沒用過家裏孩子幹過啥重活呀。


    不像村裏胖丫那麽大的女娃,身前掛著弟弟妹妹,後麵背著柴火,回頭到家還要洗衣煮飯熬豬食,趕鴨子喂雞,有的那女孩子還要去大地裏拎一桶水、一土籃子餑餑,去送飯。


    在馬老太眼裏,倒是這些大人們真是累的不行。


    吃這麽好,其實肚裏比往年強太多,不缺油水,這不是做肉鬆借光有豬下水和雞爪子雞脖子啥的嘛,放在菜裏燉,指定是比清水燉的有營養就是了。卻眼瞅著個個瘦了一大圈。


    她三兒也瘦的下巴尖尖。


    清明忙種麥,穀雨種大田。


    那陣穀雨過後,就代表著活重。


    地太多,三百多人一起忙,有那麽多牲口有水車的幫了大忙的情況下,仍舊忙的腳打後腦勺。


    就是比起她們這些老婆子,馬老太都覺得自個比孫女要辛苦好些倍。


    褲腰眼瞅著鬆,褲腰繩從之前隻打個結,到現在要打完結將繩塞進褲子裏。


    每日睜眼就去監督奶豆腐,監督熬製時手不閑,編筐。


    大列巴也好,奶豆腐也罷,要有東西裝,縫袋子編筐,需求量大著呢。而這就算輕巧活了,能坐著幹。


    忙完了,她們八人將奶豆腐都上稱記賬,這基本就晌午過去了,才能急慌慌去河對岸扒拉口飯,吃完嘴一抹,拎著鋤頭就去後院。


    這麽多人吃飯,菜園子必須要大。


    家裏的老頭子們都跟著上山種地,媳婦們要煮飯,去地裏送飯,收拾牛棚子,喂牛喂馬,摔土坯子,一直在攢土坯子,在家附近挖地窖,再加上零零碎碎的活計指望不上。


    可以說,這一大片園子全是八個老婆子幹的。


    從挖地鬆土,到打井水,一桶桶往後園子拎,種完了開春的這茬菜,拾掇拾掇接著準備種豆角、茄子、辣椒等等這些夏日裏喜高溫的蔬菜。


    直忙到晚上看不清,她八人才能結伴回家,搬到村裏去住了嘛。


    所以說,小孫女到底是幹了些啥,咋一見她就嚷嚷累呢。


    這日晚上,還不算太晚,八位老太太才給村裏百十多戶結完奶豆腐銀錢,尋思回來伺候伺候園子再回村裏睡覺吧,就聽到米壽在對村裏的幾個小娃子顯擺。


    從米壽的口中,一直忙叨叨的馬老太,才終於曉得孫女一天天在忙啥,為啥直嚷嚷累累累了。


    而且米壽那語氣,任何人都能聽出來,姐姐在弟弟的心裏真的很辛苦,很讓弟弟驕傲。


    米壽告訴村裏新認識的小夥伴:“我姐姐會讓我們采很多很多婆婆丁,她摘好後,就鋪在我們念書的地方晾曬。”


    “你們在哪念書?”


    “那可沒一定,走哪念哪晾哪。我姐姐說了,多挖不止是要現在吃,更是要多晾曬存起來。這樣冬日裏,可以吃,可以泡水喝,婆婆丁的根莖能去火。”


    馬老太和王婆子她們對視:啥時候晾曬過,咋沒注意到。


    米壽撿起幾顆野菜,又告訴那些小娃:“就這幾種,我姐姐還會曬的幹幹的磨成粉留起來。她說到了冬日,沒有綠色菜吃,今年可要多存點,讓我們有吃的。你家會做這種嗎?我告訴你,和麵能變成帶顏色的。”


    那幾個小娃說,沒吃過帶顏色的幹糧。


    “那你們姐姐能給菇娘咬出響嗎?青時,我姐姐將果肉弄出來,教我們一吸一咬,發出吱吱聲,咬響玩。


    等菇娘紅了,我姐說,她要用線串成串,掛在我們家院子裏向陽的屋前,離遠看,牆壁上都是一串串紅,指定好看極了。你們姐姐會將房子用紅菇娘裝飾的漂漂亮亮嗎?”


    幾個小娃搖頭,“我們吃過菇娘,好不好看又能咋。”


    米壽不服:“吃誰不會,也沒耽誤我們吃啊。那你們會做刺玫果醬嗎?”


    刺玫果,俗稱野玫瑰,遍山遍野開小粉花。


    “那有啥吃頭?”


    “這你們就不懂了,我姐姐帶著我們采回來好些刺玫果,她拌上糖,做醬,存了好些壇子放地窖裏。姐姐說,存一段日子,就能讓我吃上玫瑰糖餅了。為了讓我吃上,那刺玫果上全是刺,給我姐紮了好些回呢。你們姐姐是不是怕紮才不給你們做啊?”


    “我跟你們說哈,就咱采的野果子不是酸的人直倒牙嘛,”米壽邊說還邊抖了一下肩膀,表演下被酸倒牙:“我姐姐會給我們製成罐頭,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啥是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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