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訣好使了嗎?


    沒好使。


    不但沒起丁點兒作用,而且傍晚,本來雨停了會兒,後轉淅淅瀝瀝,眼下被這些娃子們念叨的,又開始了新一輪傾盆暴雨。


    伴著雷雨聲,金寶喊道:“米壽,你是不是沒好好念啊?你心裏別尋思蕭敬騰,你聽哥的,快念停雨口訣,你嘴開過光。”


    米壽光腳下地,擰著眉頭:還念個屁,你嘴才開過光,水進屋了都,“少廢話,快堆袋子。”


    “姐,我幫你。”


    丫丫披散著頭發跳下炕:“胖丫姐,我也幫你。”


    宋茯苓、桃花、二丫,光著腳,褲腿卷起老高,用笤帚不停向外掃進屋的水流,又帶著弟弟妹妹們,將提前準備好的沙袋挪到各屋門口,和宋福生、錢佩英一起,給各屋門下的縫隙堵死。


    就在這時,恍惚聽到外麵有人喊宋福生,喊團長。


    “你們可下回來了,怎才回來?!”


    之前,宋福生就坐臥不安,一直惦記跟著老隋走的村民。


    聽到孩子們瘋鬧,他在旁邊屋都鬧心。


    那陣,老隋又要帶貨又要帶走二百頭奶牛,他父子倆照應不到,宋福生就派去了十二個高大的漢子護送,可是幹等不回來,就很擔心路上出事。


    “別提了,團長,俺們到時,雲中縣就不讓進外人了,隻可出不可進,隋兄弟與衙役說,俺們隻幫忙將奶牛趕進城就出來也不行。”


    “說重點,”宋福生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啊,重點是,隋兄弟特意進城找關係放我們進去,可是,他找那人,沒好使。


    還是您大伯家那老閨女氣的直嚷嚷,說她三哥是您,家裏有禦匾。


    那衙役又問我們是真的嗎?問我們幾句話,都對得上,又知道我們趕的是倉場衙的牛,來自任家村,這才讓進去。”


    “還是您好使!”


    也就是說,差一點,假如沒人提宋福生的名號,跟著老隋去的那些孕婦都得回來,奶牛也夠嗆能進雲中縣。


    “團長,謝謝您。”護送的十二名漢子裏,其中有一位叫二鵬子的,忽然衝宋福生致謝道。


    二鵬子家住河邊,他媳婦就懷了孕。


    他和媳婦這一房,由於他不咋會說話,在老爹老娘那裏還不受重視,爹娘重視大哥和老小,不重視他這個老二。


    眼下,搬家,躲雨,推車,倒動家物什,萬一出事再跑啊顛兒啊,娘還習慣性總讓媳婦幹活。


    他和媳婦都擔心這一胎被折騰的保不住。


    沒想到今兒,媳婦被團長親自點名,讓坐車跟隋兄弟走,給安頓到更安全的雲中縣。


    連他自個的爹娘都沒有想到,他媳婦怎麽就入了團長的眼。


    這是什麽恩情啊?


    外村人總說酸話,說他們任家村不該姓任,應改姓宋,咋就那麽聽宋福生的話?


    二鵬子就覺得:換誰,誰不聽啊?一次次的恩情。


    不算小事,隻算給全村免兵役,免稅收,我們任家村全體都聽團長的話怎麽啦?團長要是去了你們那些村,你們也會當大佛供起來。


    二鵬子說完謝謝後,就搶過宋福生手裏的笤帚,“我來,”且在心裏琢磨,希望這幾日千萬別出事,如若真出什麽事,爹娘有大哥和三弟照應,那他就多注意團長一家,豁出命也要保住團長。


    宋福生沒想到他在不經意間又收了位小弟,很是不領情的搶回笤帚:“你來啥來,你們幾個,趕緊走,找個地方貓著別出來,我也不掃了。”


    話落,哢嚓又一個響雷,宋福生在心裏艾瑪一聲,轉頭就往屋裏跑:“給我家大門關好。”


    這天晚上,任家村寂靜的嚇人,連狗都不亂叫了,全聽他們宋團長的話,雷雨天不外出,保命。


    可是奉天城,同一時間,有一個人穿著蓑衣正要出門。


    “娘,我三弟走前特意囑咐,下雨陰天別出門。”宋銀鳳攔著。


    何氏和朱氏倆兒媳也跟著附和:“是啊,娘,”你聽點兒話吧。


    “你們懂個屁,這麽個下法,現在還是這個月份,等天大晴再熱起來不得生病啊?人不生病,牲口也會生病,咱家那麽多牛,鏢局那麽多騾子,那全是大錢,起開,別拽我。”


    馬老太自從三兒一家離開後,就有點後悔,跟著回村好了。


    剛剛歪躺了一會兒也沒睡著,她就在心裏合計著:


    現在出城是出不去了,再說她回去沒啥大用。


    那也不能這麽硬挺,要幹點有用的事。


    啥是有用的事呢?


    老太太就琢磨開了:搶糧,家裏暫時不缺糧。


    恩,想到了。


    要趁著好些人還沒反應過來、顧不上時,先出去買藥,給藥備的足足的,防備漲價,防備買不著。


    別到時,買不到藥,奶牛、騾子一片片死,她哭都找不著調。


    “四壯,大德子,套車,隨我走,”馬老太招呼著,腰間纏的碎銀子錢袋裝的鼓鼓的。


    剛出了後門,沒走多遠,就遇到巡邏的,老太太差點轉身就被攆回。


    “噯?噯?邢捕頭,我,嘖,馬老太。”


    “老太太,不是我老邢不給你麵子,是這雨天,上麵規定不能出門,也是為你們好。你別看街道水泡才到腳脖,可涵洞、溝眼、匯泉眼全打開了,你一個不注意,看著那是水泡,踩下去那是空的就掉下去了。”


    “那我們什麽時候能出門?你給我透句實底。”


    “天晴的吧。”


    聽聽,胖丫,三兒啊,你們回村就對了,在城裏,我們都快趕上被羈押起來了。


    邢捕頭要是不說天晴,而是說過兩天,老太太也就配合的回去,可是等天晴?那到時候還能買到藥了嘛,能買到也會是高價。


    再說了,附近幾趟街,一年下來走八百遍,馬老太認為自己心裏有數。


    “這要是缺糧,餓一餓,邢捕頭,我絕對就在家挨著,給你們添麻煩幹嘛呀,是不是?可是我兒媳病了,這事不是忍一忍就過的。”


    “你兒媳誰呀?老太太您可別唬弄……”


    “沒唬弄,李秀。”


    四壯,大德子:您老可真分裏外拐。


    邢捕頭想了想:“快去快回。”


    老太太買了火堿,人家藥房都給兌好的,還有牲口吃的防疫草藥,人吃的肚痛藥、頭痛藥、發熱藥。今兒她可舍得花錢,能包了的都包了,連敲開三家藥房門。


    家人口多,大不了回頭找老爺子報銷。


    她也不敢再讓四壯趕車往遠處走了,就這三家得了,確實對別的路不熟,別再掉坑裏。


    大德子穿著蓑衣像駝背似的,實際上蓑衣裏麵背著筐,裏麵全是藥。


    “不回,再與我去個地方。”


    馬老太望著幾大袋子生石灰:“便宜些,我全買了。”


    這生石灰才是寶呢,你看,能蓋房子能發熱。


    等水退了,更是有大用處。調成石灰乳刷地麵、棚頂、牆壁,再用火堿水噴灑,能防止牲口生病。


    馬老太、四壯、大德子,仨人都沒有這些生石灰嬌氣。


    他們仨顧不上自己,卻給石灰袋子裏三圈外三圈的捆綁,沾上雨那不得冒熱氣嗎?


    就在老太太要打道回府時,沒想到此時天空連閃電帶雷的,打她頭頂哢嚓一聲就過來了,天忽然像裂開了似的。


    馬老太眼睜睜的看到戲樓的燈籠在她麵前啪嚓一下就掉地,這不是最嚇人的,最嚇人的是,離她不遠怎麽站個人,頭頂好像在冒煙呢?


    媽呀,那人被雷劈了。


    四壯瞬移過來給老太太一把架住。


    大德子也被嚇的不輕,不過反應還算快,一邊和四壯一起拽著馬老太離這裏遠些,一邊喊著:“有人被雷劈啦,快些來人救救啊。”


    老太太嘴唇哆嗦,她和那人就幾步遠的距離,你看看,差點外焦裏嫩的就是她。


    “怎的了這是?”朱氏何氏李秀她們都跑了出來。


    馬老太兩眼直勾勾的:她再也不出門了。


    進了店裏,給親娘擦頭發,宋銀鳳嗅了嗅鼻子:什麽味兒?


    馬老太被嚇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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