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生筷子一頓,看向另一桌的女兒。


    尋思話了:


    我閨女在自己家,吃沒吃飽,還用你問?


    宋阿爺放下酒杯,看一眼問陸畔,看一眼小臉粉撲撲的胖丫,隨後耷拉著眼皮,看桌麵。


    恩,這回真實了。


    之前,雖說全家人都知曉小將軍相中他家胖丫,但前幾年的印象太深刻。


    印象裏,陸畔好似還是和福生一個輩分、


    和福生一起坐在那裏說話,一起喝酒啥的,和胖丫不搭茬。


    沒有和胖丫的畫麵。


    這回妥了,赤裸裸了。


    那都直接開口關心胖丫了,還不夠明顯?


    陸畔這桌上的長輩、男人們,明明心裏活動一點兒也不比女人家少,卻都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


    而此時,被問到頭上的宋茯苓,回眸看向陸畔。


    要是這裏真正的大家閨秀,回話前,要加前綴,“回王爺話”,“回王爺”,然後才能再回答吃沒吃飽的問題。


    畢竟沒有成家,你一個小丫頭敢和王爺說話隨便?


    就是成親了,正經的大小姐聽到王爺夫君關心,不說站起身行禮感謝吧,也要恭敬,心裏更會倍感歡喜。


    茯苓不但沒有以上這些,而且她還我我的。


    “我吃飽了,我去外麵我姐那桌坐著,你慢慢吃。”


    又叫宋福生:“爹?”


    宋茯苓對陸畔沒有畢恭畢敬,倒是有特意請示老爸,可不可以先下桌離開。


    宋福生一擺手,“去吧。”


    這是全家人第一次看見,胖丫和王爺當麵對話是什麽模樣。


    沒有尋得如此尊貴身份夫君的討好。


    沒有女孩子見到未婚夫的扭捏嬌羞。


    沒有女人家要指望當家男人的伏低做小。


    更沒有被王爺突如其來關心的歡喜。


    就在這時,老隋的母親忽然出聲。


    這老太太一會兒糊塗,一會兒清醒,就這種人,最天不怕地不怕。


    她兒子都被嚇的不在廳堂,特意躲到外麵那幾桌吃飯,她可倒好,敢插言。


    突然問馬老太:“那是你孫女婿?”


    馬老太看一眼陸畔,笑嗬嗬道:“恩,小孫女婿,咋樣,老好了吧。”


    陸畔聽到提起他,禮貌地看向那桌。


    老隋的母親眯眼,恩,俊呐。


    穿的也像有錢人。


    合著她又忘了陸畔是王爺的事兒。


    “這後生不錯,還知道問問吃沒吃飽,信我的,你小孫女是個有福的。


    我就挨餓過,過門三年沒吃過一頓飽飯,那窮的,那才坑人。


    頭一年,我是新媳婦麵嫩。


    娃他爹以為我就吃那麽點兒呢,他娘還道我好養活,省糧食,煮飯數米下鍋,每次帶我那口飯,都沒有幾粒米……”


    老隋的母親還沒有說完話,就被兒媳婦給扯住,手忙腳亂的差些想拿饅頭堵住婆母的嘴。


    那是王爺,娘呀,咋能叫後生。


    王爺王妃的事,人家用信你有沒有福氣?


    錢佩英笑了,攔著老隋媳婦,管老太太幹啥,那老太太難得說兩句話。


    老隋媳婦臉通紅:“不是,弟妹,她七年穀八年糠的,怕給你們丟人。”


    馬老太也攔著,示意老隋媳婦坐回去,繼續吃你的飯,別管你婆母。


    而且還笑嗬嗬說:


    “可不是,哪個新媳婦沒挨過餓,就是我這三兒媳也挨過。


    甭管是咱們當初嫁那數米下鍋的窮家,還是現在我常常接觸的大富大貴之家。


    新媳婦麵嫩,難免的事兒。


    畢竟誰家一日十二個時辰灶房煮飯。


    至多,有條件的盤點兒糕點,要不我那些糕點都賣給誰去?”


    女客這桌紛紛點頭,這個道理,女人比男人更了解。


    到了婆家,新地方,家裏本就窮,哪好意思舔臉說沒吃飽、想吃飯之類的。


    有幾個任家村大白胖那樣厚臉皮的娘們。


    就算是那樣的娘們,她也是因為嫁進親姑家才敢張嘴要。


    即使家裏條件好,也不可能到婆家,你想吃,然後不分飯點就給做飯。有的高門人家更注重禮節,什麽時辰吃什麽是有講究的。


    就比方說,咱宋九族,自從福生做了大知府,這麽大個官,按理不會餓兒媳婦侄媳婦吧。


    可是照樣挨餓。


    新媳婦進門嫁進咱老宋家,結婚當日,你新娘子想吃飯,哪有空給你做飯,都在忙賓客宴席,至多在新房裏吃碗麵條,吃幾塊糕點。


    進門後就更是了。


    這陸畔來了,才從昨兒開始殺豬殺雞,一忙一天。


    要是正常情況下,咱老宋家隻有到時辰才開飯,平時白天哪有人伺候,都在忙。


    馬老太扭頭看向陸畔那桌,對陸畔那叫一個滿意。


    “這回妥了,瑉瑞啊,奶不擔心將來胖丫過門放不開了。


    你是不知道,奶還真在心裏惦記過這事兒。


    胖丫她可會吃了,愛吃。


    別看她今兒吃那麽點兒就下桌,那是你大伯晌午出去給她買了一隻荷葉雞,她自個就吃半隻,還吃不少零嘴。


    她晚上能吃進去飯就怪了。”


    陸畔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居然惹得很多女人說挨過餓。


    聽那意思,挨餓還不止是窮造成的,多半是嫁進婆家不好意思。


    連嬸兒都餓過。


    不好意思?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竟然讓奶都很擔心胖丫將來嫁他會吃不飽。


    陸畔自從在前線差些餓死,對吃飯這事兒格外看重。


    要不然,他也不會剛才忍啊忍,實在沒忍住才會對茯苓說話。


    此刻聽下來,陸畔瞄一眼宋福生的臉色。


    有回答馬老太的意思,更是對宋福生保證:


    “叔,我家不存在這種情況,每個院落都有小廚房。


    各院落自己說的算,回頭,我會讓廚娘十二時辰守灶。”


    陸畔說到這微一皺眉,至於不好意思,麵嫩?


    不會出現麵嫩的情況,布菜的丫鬟,會不停的給夾菜:


    “要是成親定在王府,不住國公府,一切更是王妃說得算。”


    錢佩英在女客那麵聽笑了。


    餓不餓的,被大夥繞的滿腦子都是這個字。


    她女兒逃荒那陣,都沒有挨過餓,誰能有本事讓她閨女寧可空肚子也不好意思提?


    除非皇上或是到那種大場合,不得不懂事,才會注意些。


    馬老太是聽完陸畔的話一愣,心想:這怎麽還認真回答上了,奶不過是怕你尷尬,找話題給你解圍。


    不過,馬老太聽完,笑的牙花子都露了出來。


    高興陸畔能將胖丫的一點點事都當回事兒。


    她的好瑉瑞呦。


    宋福生抬眼看看陸畔。


    臉色依舊板著,隻是聽他開口問的話題,就知曉這位準嶽父已經開始正視成親的話題了。


    “你成親後,不在國公府住?”


    “成親到回門應是都住王府,那是皇上欽賜的,至於之後。”


    陸畔一頓,心裏是有些為難的,希望茯苓和他住陸家。


    在外征戰多年,父親不在了,祖父祖母、母親,就盼著他。


    國公府本就人口少,不熱鬧。


    但同時,他也希望,叔能真心願意茯苓陪他住在國公府。


    陸畔的姿態擺的很低,這種最正常不過的事,在他這裏,都覺得有點難度,源於他了解宋福生。


    叔以前和他做“朋友”時,發表過對於小家的看法。


    說過,有些事,最少不要摻和長輩,過日子最好還是得兩口子關起門自己過。生孩子,幹甚的,長輩一摻和就變味兒。


    陸畔沒想到,宋福生此時卻道:


    “你家攏共也沒有幾口人,不要全憑自己自在。年紀輕,自在的時候在後麵,長輩們年紀大了,還是要多陪陪的。”


    能說出這樣的話,源於宋福生知道大長公主和陸丞相都是講道理的人。應是不難相處。


    而且怪了,他家茯苓和老太太還能玩到一起去,和大姑娘小媳婦話少,和老太太倒是能聊。


    他就沒有一言堂:你成親必須住在國公府,或是你成親必須單過。


    他兩麵都不占。


    對陸夫人這位親家母又不是很了解。


    這種事情,還是要等到那一日,女兒和陸畔自己去有商有量,他就不瞎操心了,愛住哪裏住哪裏。


    總是住不回宋家的,唉。


    宋福生隻這種互相理解的態度,就讓陸畔很感動。


    叔果然是,隻要接受他做女婿了,又恢複成曾經那位“好朋友”的為人處世之道。


    陸畔一激動,很少給人倒酒,記憶中,基本無。


    拎起酒壺,雙手給宋福生倒了一杯酒,倒完放下壺,壺嘴衝著自己。


    宋福生瞟眼那壺嘴,忽然伸出手指了指阿爺,阿爺家的幾位伯伯,他自己大伯、高屠戶,宋九族的宋二伯,茯苓的大伯宋福財。


    米壽正好進廳堂,還指揮米壽:“去,給你二伯叫來,就說我喊他。”


    宋福喜一直在外麵桌陪錢老爺子的老仆從、大哥的老嶽父、老隋、羅家兄弟等等這些不敢見王爺的。


    包括順子也在那桌。


    順子本不想和宋福喜坐一桌,這不合規矩,是被宋福喜硬按住的。


    當宋福喜出現在廳堂時,宋福生示意陸畔:“給這些人也都倒上酒。”


    滿桌人嚇一跳,除宋福生和宋阿爺沒站起身,剩下全站起來了,“可不敢。”


    女桌那頭也全部愣住。


    馬老太和錢佩英紛紛扭頭望過去,這是咋了。


    陸畔站起身。


    他懂。


    這一刻,才叫宋家真正將他當作孫女婿。


    陸畔一身寶藍色的衣裳,雙手執酒壺給宋阿爺倒上酒。


    宋阿爺抬頭瞅他,滿臉激動,“王爺曾孫女婿,我又想說那句話了,我這輩子,不白活哇。”


    陸畔對宋阿爺一笑,“太爺爺。”


    “噯,噯噯。”


    給宋福生的大伯敬酒,大伯這個掉鏈子,倒酒聲響起的同時,他啜泣起來。


    高屠戶是慌張到手抖,陸畔倒完,他都忘了等大家啦,一仰脖,先幹為敬。


    宋福生閉了下眼,看到慌亂的一麵哭笑不得。


    其實,這種所謂“上不得台麵”的情況,從他做官後就常常出現。


    這並不怪自家人,他們已經很努力的跟上腳步,已經屬於超常發揮。


    但是,怎麽發揮也常常露怯。


    隻能說,底子太差,曾經差到底兒的那種。


    再過兩三代吧,宋家才會有底蘊,才會像真正的知府家、高門府邸一般從容處事。


    這是每一個寒門出身的子弟、官員,自己和家人,都必不可少的蛻變過程。


    尤其是他家,更要極快蛻變。隻他升遷如此之快就夠家裏人手忙腳亂,這又來了一位王爺女婿。


    宋福生在陸畔給二哥宋福喜倒完酒後,站起身道:


    “來吧,這是我這一房的喜事,都是自己家人,情況就不用多做介紹了。趕明大姐夫和富貴忠玉他們回來,再通報一聲就完事兒。”


    恩。


    最後一句,必須醞釀一下。


    “這是我女婿,也是咱宋家的女婿了,來,大夥共同舉杯。”


    宋福生帶著陸畔,和大家喝酒。


    錢佩英那麵,也都站起來了。


    錢佩英看一眼宋福生,看一眼陸畔,一臉笑意。


    心想:


    沒錯,那是她女婿。


    老宋,你這樣就對了。


    陸畔甭管是啥身份,咱就隻將他當作最普通的小夥子看,他也沒挑的。人品、相貌、工作,養家能力。


    至於他王爺身份,你擔心他這那。


    已然接受,這往後就是咱家孩子了,比四壯他們都要……


    咱要做的,那就不該再是挑剔。


    而是,我會督促你,你給我好好做官,女婿武,你文,一文一武,為孩子盡力保駕護航。


    難怪錢佩英能和宋福生是夫妻。


    宋福生在幹下這杯酒時,是看著陸畔咽下的。


    陸畔此時還不知曉,他嶽父接受他,要下什麽樣的決心。


    宋福生心想:


    至此後,你隻要好好待我女兒,你嶽父我,必和你共進退,豁得出一身剮。


    當爹的,永遠想的更遠。


    宋福生甚至已經開始琢磨:


    他不能再小打小鬧掙錢,他要掙大錢。


    他不能再讓千裏馬小規模的發展,有了陸畔這樣很容易碰到小心眼皇帝就功高蓋主的女婿,他的計劃要改成,以後十年二十年,要讓千裏馬像蜘蛛網一般,神不知鬼不覺的遍布整個皇朝。


    招人,他都招像富貴曾經招聘的那些。


    他更要打通航線。


    如若,萬一有個什麽不好,陸畔被收走兵權,沒了形散神不散的陸家軍,他也不怕,也敢和人比劃比劃。


    打過了,篡權成功,不用說。


    打不過,他就跑,來一把古代版宋福生下西洋,小島有的是。


    總是要豁出一切護女兒女婿。


    往後,誰敢撩倒陸畔之前,要先撂倒他。


    根紅苗正的陸畔,不知道他嶽父這可怕的想法,哪像他嶽父似的心裏東邪西毒的思想甚重。


    “太爺爺,嶽父,諸位長輩,我有一事要說,我是帶聖旨來的。”


    “帶什麽來的?”


    “指婚聖旨。”


    宋福生雙手掐腰,擰眉,“你咋才說?”


    “指婚沒有求親、議親這些流程,直接就內務府送納彩禮,我想著,來求過家人同意再說。”


    弄個全套,要不然總感覺不夠正式,沒有得到家人首肯,總感覺不夠心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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