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二奶奶花寒筠是何等身份?


    她自進入張府以來,隻在老祖宗那邊留過飯,在大太太和三太太那邊留過飯,在大奶奶橘鄉村留過一次飯,而這一次,她竟然在錚哥兒西角院留飯了。


    不僅留飯了,而且還把常州成年女兒紅搬了一壇子過來和陸錚對酌,這女兒紅可是她的陪嫁酒呢。


    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西院這邊畢竟人少,而且奴才丫鬟也不敢在這事兒上亂嚼舌根子,但是私下裏卻是議論開了。


    影兒今天心情很好,她替陸錚揉肩捶腿的時候,樂得自個兒都笑出聲來。


    “嘿,二奶奶也有今天喲!她不是處處要強,處處厲害麽?今天偏偏就在陸三爺麵前低頭了?”影兒心中暗道,她第一次發覺自己有點崇拜陸錚了。


    陸錚和花寒筠之間的角力,影兒一直都替陸錚捏著一把冷汗呢,現在看來,二奶奶是真服軟了,上次送銀子,送文房四寶,那是虛情假意,這一次把陪嫁的女兒紅都搬過來了,倘若還是虛情假意的話,下一次,她可能就隻有搬自己閨房裏的填漆床了。


    “嗯,影兒今天這手法不錯,按得舒服呢!”陸錚笑嘻嘻的道。


    影兒抬眼看了一眼陸錚,抿了抿嘴唇,輕輕一笑,心中又想:


    “三爺說要謝謝二奶奶,因為二奶奶作祟,我才沒有被老太太指到浩哥兒房裏去,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還是假呢!”


    “其實跟在三爺身邊真的很不錯,很高興也很快樂,我讀了很多書,明了很多事兒。我和在老太太房裏的時候,已經大不一樣了呢!”


    影兒思緒紛飛,陸錚慢慢沉沉的睡去,這些天的疲憊之後,終於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了。


    ……


    張家,敬二爺要娶小納妾的事情依舊在發酵。


    二爺和二奶奶的關係從大吵大鬧,現在進入了冷戰,二奶奶把事情捅到老太太那邊去了。


    老太太把張敬叫過去狠狠的訓斥了一通,張敬被罵得狗血噴頭,又去西角院找錚哥兒喝酒了,喝得酩酊大醉。


    大太太顧夫人卻是在給兒子張羅,想把秋桂園旁邊的院子騰出來,這一下讓內宅炸開鍋了,二奶奶花寒筠氣得吐血卻又無可奈何。


    顧夫人房裏丫頭們還說了,哪裏有男人不納妾的?大房這邊還要有香火傳承呢!顧夫人托人問了紫嫣姑娘的生辰八字,說是和二爺合著呢!


    老太太那邊聽說了這事兒,大半天沒吃飯,最後大老爺回來帶著大太太過去下跪,硬是跪了半個時辰,老太太一口氣才緩過來。


    張母指著張承東的鼻子怒吼道:“張家自列祖列宗以來,都知道孝悌之道,到了你張承東這裏,我這把老骨頭說的話就沒人聽了,就不當一回事兒了!


    那個叫紫嫣的丫頭,隻要我一天沒死,她就別想進我張家的門!”


    就這一句話,把敬哥兒激怒了,老太太偏著心呢,這事兒倘若是發生在浩哥兒身上,老太太會是這般對浩哥兒麽?


    張承東這個堂堂的大老爺後院起火了,兒子炸鍋了,兒媳婦當了甩手掌櫃家也不管了,還得讓他這個日理萬機的人來應付內宅的事情,這真是張家從來沒有過的事兒。


    老太太有老太太主意,不知道兒媳婦給她灌了什麽迷魂湯,反正就是一口咬死不讓張敬把紫嫣娶進門。而顧夫人一心想著的是大房的香火繼承,她的大兒子張薔夭折了,張敬和花寒筠結婚三年了,花寒筠肚子裏還沒有動靜,張敬現在在外麵有了相好的,顧夫人當然支持兒子納妾,這是很正常的邏輯。


    張承東這幾年嚴格約束張敬,想著讓張敬收心呢,可是現在畢竟大房無後,這事兒讓張承東不能完全站在兒媳婦花寒筠一邊,他這個老爺當得也真難呢!


    ……


    張承東躺在院子裏麵,今天的天兒似乎特別的熱,兩個丫頭打扇張承東額頭上還是淌汗。


    今天上午他才去漕運碼頭督工,把大內采辦的一批織物瓷器發了出去,下午就急匆匆的趕回家,年紀大了,舟車勞頓,他感覺身子骨兒吃不消啊!


    看看這麽大的家業,總得要有傳承,父要傳子,子要傳孫,他張承東也要後繼有人啊。以後這樣舟車勞頓之事,能不能讓人代勞?


    “老爺,大管家來了!”丫頭梅月輕輕的道。


    張承東擺擺手,很不耐煩的道:“都下去吧,也不知是誰調的丫頭,生黃瓜似的,怎麽能伺候人?”


    兩個打扇的丫頭嚇得臉都白了,灰溜溜的跟著大丫頭梅月身後出了院子,崔大忙一溜小跑的進來,親自給張承東打著扇,道:


    “老爺,現在的府裏的丫頭的確調得愈發不像話了,當奴才的要下功夫啊,回頭我讓家裏那口子給您換幾個稱心的,包管老爺您滿意!”


    張承東臉上稍霽,盯著崔大道:“就你這奴才生了一張巧嘴!嘿,這幾天我是腳不沾地啊,家裏老的、小的一起炸鍋,張家這個家不好管呢!”


    崔大嘿嘿一笑,道:“都是讓一個小雜種給攪合的,一家雞犬不寧,這麽下去不是祥瑞之兆啊!”


    張承東麵無表情,他用手指頭輕輕的敲了敲梨木躺椅的扶手,道:“你查清了?顧至倫和他是什麽關係?”


    崔大湊到張承東耳邊,道:“這個小雜種還真不是省油的燈,他把顧至倫坑慘了!”當即崔大便從陸錚免費送書稿說起,然後陸錚如何又轉手把書稿後續賣給陳長文,得了一萬兩銀子,然後又如何和敬二爺結識,回頭又和顧至倫一起談所謂生意,硬是把張敬給拉到了一起,組成了一個三人小團夥。


    福運酒樓燒了,那一帶不是剛剛重新修了新門店麽?他們準備合夥在那裏盤下店麵,一起開書坊,開酒樓還說書館呢。


    “顧至倫早就想結交老爺您了,這一次有二爺的麵子,顧至倫還能不體己用心?陸家這個小雜種處處用心,步步為營,硬是把這一隻老狐狸給掌控在了手中,二爺也跟在他屁股後麵團團轉。


    嘿,不得不說,陸家的種還真就是厲害啊,老爺您當年隻有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隻怕還沒有這等油滑奸詐的本事呢!”崔大道。


    “他要幹什麽呢?鬧這麽大動靜?寒筠那麽強脾氣的人,都在他的院子裏留了飯?”張承東問道。


    崔大臉色一變,道:“這是哪些狗奴才亂嚼舌根子的?真該割了他們的舌頭。”


    “好了,好了!寒筠自有分寸的,錚哥兒還是個半大孩子呢,還怕別人想歪不成?”


    崔大道:“梁實家的說了,說這小子想上學,想讀書。大太太考校了他的學問,說是千字文都讀不全呢,就這樣的他還想去讀書?還有,就算他真是個讀書的苗子,老太太會答應讓他去書院?


    這個小雜種,我看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也是二奶奶仁慈,倘若是我,不分青紅皂白,先找人打他個半死再說……”


    張承東皺皺眉頭,冷哼一聲,道:“一條老狗,我怎麽就隻看到你一張嘴啊?你倒是對他動過念頭,讓梁實找了人去幹了,結果怎麽樣?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還在這裏嘴硬?


    你這老東西,活了七十多歲了,還記不住一句話麽?‘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


    崔大縮了縮脖子,臉色變了變,不敢說話了。


    張承東道:“崔大,你瞧瞧啊,就這個小子,寒筠為了對付他,燒了半條大街,你崔大冒天下之大不韙,為了置他於死地,公然去犯大奶奶的忌諱,結果怎樣?”


    “老太太經常說,人都是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看錚哥兒這小子,命中注定就死不了,你再折騰那也是多餘。也就你崔大這條老狗,處處還想著歪點子。


    你信不信,回頭等他回過神來,他整得你和梁實在張家沒有立錐之地,到了那個時候,我去老太太那邊跪地喊冤求饒隻怕也不一定管用!”


    崔大一下迷糊了,他不明白張承東是什麽意思。


    崔大費了這麽多心思,把陸錚最近搞的事情全部查清楚了,搞明白了,張承東就一句‘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把所有的事情輕輕放下了麽?


    “老爺,錚哥兒可是姑奶奶發配……”


    張承東眉頭一挑,道:“姑奶奶有說讓他死在我揚州麽?一介婦人,除了知道在內宅勾心鬥角,爭風吃醋還能知道什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一介婦人能懂的事情麽?


    還有你這條老狗,管了一輩子家,當年讀的書也早就隻剩下幾本賬了,你還知道什麽是孔孟之道?什麽是立言、立德麽?”


    “這件事兒你不要再管了,你也管不了!丁字街那邊他們的規劃布局,那可不是一筆小買賣呢!敬哥兒年紀不小了,這幾年管著他是不想讓他去結交那些鬥雞走狗的朋友。


    現在他想著要做點事兒,又恰好能遇到誌同道合的人,我能攔著他不讓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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