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共產黨之前有個很重要的儀式,就是要向組織匯報自己的思想動態,說得通俗一點,就是要向組織交出老底,把你以前做過的荒唐事,有過的荒唐想法,全都要從頭到尾說出來,而且也是要記錄在案的。


    而一旦你被人揪出來以前曾經於過什麽壞事,而在入黨前向組織做思想匯報時卻沒匯報,那就會被打上品行不端的標簽,輕則不再受重用,重則清退出黨。


    所以,對於入黨前的這次思想匯報,共產黨人都是很重視的。


    至少,在這個年代,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是很在乎思想上的純潔性的。


    不過,舒同文的確沒有將在南苑軍營的經曆向組織進行匯報,在他看來,這並非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所以沒什麽好向組織解釋的,舒同文也不願意再次揭開內心傷疤,使自己再次變得鮮血淋淋,因為南苑的記憶留給了他太多的痛苦,他的幾位老師,他最好的同學都在那次甚至都不能稱之為戰鬥的戰鬥中死了。


    然而,這些對於劉暢來說卻實在是太重要了。


    劉暢的眸子裏流露出掩飾不住的興奮,他強忍著才沒在表情上流露出來,說道:“阿文,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你還是學生時就已經跟小日本拚過刺刀,這是多光榮的事情?當初在向組織匯報思想動態時,你怎麽可以不說呢?”


    “有什麽光榮的?不過一千多學生聚在一塊,殺雞宰羊一般讓小日本宰殺罷了。”舒同文內心的傷疤終於還是被再次揭開,鮮血崩濺出來,他的眼前也再一次浮現出了那天,北平南苑軍營裏所上演的極其慘烈的一幕。


    一千五百多學生,這之前甚至連槍都沒摸過,就被派上了戰場。


    短暫的交火之後,成百上千的日本兵潮水一般湧進了南苑軍營,遂即南苑軍營裏就爆發了殘酷的白刃戰,麵對身體強壯、訓練有素的日本兵,體格瘦弱、從未經過刺殺訓練的北平學生毫無招架之力,他們一排排地倒了下來,倒在了血泊之中。


    宋哲元企圖在國民政府和日本人中間左右逢源,終於釀成惡果。


    然而,這枚惡果卻需要北平的幾十萬無辜百姓來承擔,更需要南苑軍營裏這一千五百多風華正茂的大中學生來承擔,這些學生原本可以在未來的戰爭歲月中成為國家、民族的棟梁,現在卻凋零在了南苑軍營裏。


    劉暢完全沒辦法體會舒同文的心情,因為他沒有親身經曆過那樣的場麵。


    劉暢現在腦子裏唯一想的就是如何把舒同文扳倒,當下又說道:“就算你們打的不好,可那畢竟也是真正的戰鬥啊,阿文,你當初真的應該跟組織講清楚的,要這樣,那就什麽問題都不會有了,可現在,我很為難啊。”


    “為難?”舒同文回過頭來,盯著劉暢問道,“有什麽為難的?”


    “阿文,我說出來你別生氣。”劉暢又說道,“上級黨組織在接到關於你的反映當時,也同時聽到了那麽一種說法,說你,之所以能夠從南苑軍營活著離開,是因為,你跟日本人私底下做了交易,你答應替日軍做事,日軍才放的你。”


    “劉暢,你血口噴人”舒同文臉色一下就變了。


    舒同文就像是個紳士,一貫給人溫文爾雅的感覺,可現在,強烈的憤怒致使他的整個麵部表情完全扭曲,眼神也極其嚇人,就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老虎,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震懾,劉暢就被嚇一跳,他還真怕舒同文盛怒之下會無視組織原則把他殺了。


    “阿文,你冷靜,你先冷靜。”劉暢趕緊站起身,急聲辯解道,“這個也不是我說的,我不是遵從上級組織的安排,向你做一些必要的了解麽?畢竟這也隻是道聽途說,又不是真的有人親眼目睹你跟日本人做過交易。”


    舒同文眼神冷冽地看著劉暢,對於這個抗大同學,舒同文承認他自己以前是看走眼了,他完全沒有想到,在劉暢豪爽的表麵下,卻隱藏著一顆深沉的心,舒同文很懷疑,他跟日本人做過交易的事情,根本就是他編出來的。


    不過舒同文也沒辦法去向上級黨組織證實這猜想。


    因為劉暢已經把皖南支隊的兩個報務員都抓起來,沒有了電台,單單靠信函往來的話,不僅耗費時間長,而且中間還需要穿過日戰區以及長江,很容易出事,舒同文也曾經想過向十九支隊暫借一個報務員,不過想想還是作罷,因為這個時刻太敏感了。


    所以,皖南省委以及皖南支隊實際上已經與上級黨組織暫時性失去聯絡了,劉暢他就代表著上級黨組織,在皖南行使領導權力。


    “阿文,你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劉暢被舒同文冷冽的眼神看得心裏有些發毛,再一次替自己辯解道,“我真不是要針對你,隻是想要澄清一些事情而已,就像現在,隻要阿文你把話給說清楚了,不就什麽事情都沒了?”


    說到這裏,劉暢忽然一拍額頭,仿佛才剛想起來一件事情,說:“哦,對了。”


    舒同文冷冽的眼神掃過來,劉暢便硬著頭皮說道:“是這樣的,這件事情還得走個過場,我得向你的警衛員王小毛以及司令部的一些老人做下側麵取證,這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所以,隻能暫時委屈你在這呆上一天,阿文,你不會怪我吧?”


    “隨你的便。”舒同文看著劉暢,冷冷地回了一句。


    不管怎麽說,劉暢都是上級黨組織任命的皖南特派員兼新四軍皖南支隊政治部主任,除非舒同文決心叛黨,除非他決心帶著部隊投奔國軍,否則,他就不能拿劉暢怎麽樣,既便是劉暢在皖南胡作非為、倒行逆施,他舒同文也隻能看著忍著,直到上級黨組織派人來。


    “阿文,那就隻能暫時委屈你了。”劉暢站起身來,本想上前拍舒同文肩膀,不過最後還是沒敢造次,轉身匆匆走出了政治部,劉暢便命人將等在政治部門房裏的王小毛給抓了,又派了人去皖南支隊司令部抓人。


    (分割線)


    重慶來人了,企圖說服葉茹雪釋放被關押的林懷部,也就是懶人。


    其實這之前,軍統上海站以及重慶羅家灣十六號已經連續發來了好幾封密電,要求葉茹雪立即釋放掉懶人以及隨行的軍統特工,不過全都遭到了葉茹雪的拒絕,毛人鳳甚至不惜以宣布葉茹雪背叛組織相威脅,葉茹雪也仍然沒有屈服。


    事實上,在懶人行刺事件之後,葉茹雪就已經跟軍統正式決裂了。


    現在,葉茹雪隻是皖南抗日救國軍情報處的處長,再不是軍統龍口站站長了。


    當然,從全民族抗日統一戰線出發,葉茹雪還是願意配合軍統做一些工作的。


    不過,對於諸如刺殺徐十九、釋放懶人這樣的事,葉茹雪就絕對不會理會的。


    葉茹雪本想直接就把重慶來人打發走,不過想想,還是有必要報告給徐十九,當下便走出情報處的辦公室,邁著俏步來到徐十九的辦公室門外。


    辦公室門開著,葉茹雪一眼就看到徐十九正坐在辦公桌後麵發呆,桌子上還放著張照片,雖然看不清照片,可葉茹雪很容易就能想到,那必定是俞佳兮的照片,徐十九又在睹物思人,又在想他的俞佳兮了,他想的如此出神,甚至都不知道有人到了門外。


    葉茹雪輕歎口氣,轉身悄然離開了,心裏卻忍不住想,這個男人,對俞佳兮固然是一汪情深,可是對別人,卻是鐵石心腸得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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