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洗手間倒是比其他場合的洗手間熱鬧點兒,洗手台邊立著兩個人還挺顯眼,不過來往的人也不在意他們。


    盛星的後背緊繃著,鏡子映出她冷漠的臉和情緒洶湧的眼,半晌,她轉身,定定地看向不遠處的男人。


    他個子很高,冷白的膚色在燈光下竟有些刺眼,那雙在屏幕上始終沒什麽情緒的桃花眼此時耷拉著,眉眼間還有一絲被遺棄的可憐意味。


    盛星雙手環胸,平靜地問:“你怎麽在這兒?不上學了?”


    距離她上次見陳漱,已有四年,那時候他高中畢業,從西港不管不顧跑到洛京,為了見她一麵。盛星還記得自己說的話,讓他別再找她,看來他沒聽進去。


    話音落下,盛星意識到在這兒提這個話題不太妥當,幹脆帶著人回了卡座,還在隔壁卡座見到了梁愽生。


    梁愽生見到盛星和陳漱一塊兒回來還愣一下,下意識問:“你們認識?”


    盛星瞥了眼陳漱,被她視線掃到的男人立即乖順地應:“我們是高中同學,我現在的工作和他有點關係。”


    梁愽生一頭霧水,你參加的選秀和我有什麽關係?


    不等他摸個清楚明白,盛星直接走了,他那個麵癱好友也顛顛地跟了上去,生怕人丟了似了。


    人去了隔壁,誰陪他喝酒?


    梁愽生苦悶,幹脆發了條朋友圈找人喝酒。


    隔壁卡座。


    盛掬月見盛星帶人回來倒是沒什麽反應,自顧自地喝酒,挑著零食吃,順便應付江予遲,這男人真麻煩。


    盛星也沒有互相介紹的意思,盯著陳漱問:“什麽時候來的洛京?”


    陳漱低著頭,眼睫顫了顫,好半晌才道:“去年,馬上畢業了,在這兒接了個工作。是梁愽生介紹的。”


    他一點兒沒猶豫地選擇讓梁愽生來背這個鍋。


    盛星沒那麽好糊弄,順著他的說:“把他喊過來。”


    陳漱沒應聲,抬眸和盛星對視著,漆黑的眸裏蘊藏著某種固執,許久,他示弱般喊:“姐,我參加了選秀。”


    盛星和盛掬月同時有了反應。


    “選秀?”


    “你叫她什麽?”


    在盛掬月的印象裏,的確是有一個少年曾喊過盛星“姐”,他的麵龐漸漸和四年前的少年重疊。她恍然,這就是盛媽媽口中的“盛星的弟弟”。


    他是那對陳家夫妻的兒子。


    他和盛星一起長大。


    顯然陳漱的話讓盛星和盛掬月同時明白,年前盛媽媽把盛星叫回去,就是為了這所謂的“養父母”的兒子。


    盛星的臉色變得難看:“好好的跑來選秀?”


    陳漱不應聲,他為什麽想進演藝圈,不說盛星也不知道。


    盛星心情本就不好,被陳漱這一出惹得上火,當著盛掬月的麵卻也發不出脾氣來。她在陳家的那幾年,若真要說有什麽美好的回憶,就隻有陳漱。年幼的陳漱替她挨過打,替她質問過父母,甚至願意去地窖裏陪她,他曾保護過她。


    但那段記憶,仍灰暗不堪。


    一見到陳漱,過往如潮水般朝她湧來。


    盛星不是很習慣這樣的自己,明明都過去了,她都撐過來了。但陳漱的到來,讓她內心達到的某種平衡開始偏移,搖搖欲墜。


    這會兒,盛星多看他一眼都覺著煩,開始趕人:“和誰來的和誰玩兒去,別在我麵前晃。等會兒,電話留下。”


    陳漱立即收回邁出去的腳步,在盛星麵前蹲下,拿出手機,巴巴地瞧著她,得寸進尺般道:“姐,加個微信好不好?”


    盛星冷淡道:“再不走電話也不用留了。”


    陳漱一滯,耷拉下腦袋,留下電話,蔫巴巴地走了。


    盛掬月倒是被這一出驚著了,她瞧著妹妹,忍不住出聲:“星星現在都能耍姐姐的威風了。”


    盛星小臉一垮,悶聲道:“好煩。”


    江予遲好煩,陳漱好煩,男人都好煩。


    盛掬月了解盛星,自然知道這態度就是不討厭陳漱的意思,但她討厭陳家夫妻以“養父母”自居,連帶著對陳漱喜歡不起來。


    她朝盛星招手:“星星,到姐姐這兒來。”


    盛星依偎在盛掬月身邊,姐姐像小時候那樣摟著她,輕聲對她說:“姐姐那時候從家裏逃走了,以後再也不會留你一個人。”


    盛星吸了吸鼻子,情緒被安撫不少,又來了感覺:“姐,我們喝酒。”


    姐妹倆靠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聲音都放得低,邊上的人聽不分明,哪怕那人的耳朵都要貼隔壁去了。


    梁愽生納悶:“陳漱,你有病?”


    陳漱冷冷瞥他一眼,就當他不存在。


    梁愽生隻好道:“我師姐正好在這兒附近,一會兒過來喝個酒。誒,你可別這樣看我,是你先丟下我的。”


    片刻後,陳漱放棄偷聽,坐回位置,問:“你師姐誰?”


    梁愽生:“...第一百遍了,溫邊音。”


    陳漱:“哦。”


    梁愽生:“......”


    隔壁。


    盛掬月和盛星到了微醺狀態,湊在一塊兒嘀嘀咕咕地說起了江予遲。


    盛掬月把手機遞給盛星:“你怎麽受得了三哥,以前不見他問題那麽多。他這人,太虛無縹緲了,給人的感覺就是抓不住。”


    江予遲和盛掬月說了幾句話,句句不離盛星,最後盛掬月答應讓盛星晚點兒給他打個電話才算罷休。


    盛星瞧了一會兒,鬱悶道:“姐,三哥對我沒有那方麵的想法。”


    盛掬月微頓,鑒於過往的記憶和這一年江予遲對盛星的態度,她很難說服自己江予遲對她妹妹沒感覺,但盛星不一樣,她在這方麵脆弱敏感。


    從小,沒有人愛盛星。


    她不知道被愛是什麽感覺。


    以致於也不敢愛人。


    盛掬月放輕聲音,溫聲道:“我們星星那麽好,沒人會不喜歡星星。相信姐姐,我們都愛你。”


    就算是江予遲那樣的男人,也不能幸免。


    ...


    溫邊音出來純粹是為了喝酒,來的時候可沒想到還能看見陳漱,陳漱是最近大熱選秀綜藝裏人氣第一的選手,每期排名都沒掉過,完全可以預料他日後的流量。


    溫邊音最近風頭正盛,在新人麵前卻依舊顯得溫和,她朝陳漱笑了笑:“我團隊裏的好些女孩兒都喜歡你。”


    “謝謝。”


    陳漱的語調冷冷的,神色沒有一點兒變化。


    溫邊音微怔,一時間摸不清這是沒認出她來還是這人本來就這樣。梁愽生頭疼,低聲道:“師姐,陳漱就這麽個破性格,你不用管他,當他不存在就行。”


    溫邊音笑了笑,轉而和梁愽生說起話來。


    陳漱念著隔壁的盛星,完全沒心思理會和他說話的人,中途還拿酒去了一趟隔壁,然後又被趕了回來。


    “隔壁有認識的人?”


    溫邊音瞧著陳漱低氣壓的模樣,試探著問梁愽生。


    梁愽生沒多想,如實道:“盛老師在隔壁,好像是和朋友一起來的。陳漱和她好像以前就認識。”


    溫邊音敏銳地察覺到了梁愽生稱呼的變化。


    在昆羔戈壁那晚,他稱呼她為盛星,這次變成了盛老師。想來他們已經認識了,梁愽生對盛星的印象還挺好。


    “以前就認識?”溫邊音詫異道,“怎麽沒聽人提起過。”


    梁愽生也納悶:“我也才剛知道,估計圈裏沒人知道他們認識,看起來兩人關係似乎一般?”


    不然陳漱怎麽會被趕回來兩次。


    溫邊音不動聲色地看向陳漱,以她的經驗來看,這可不是關係一般的模樣。她思考片刻,拿起酒杯,輕聲道:“我去和盛老師打個招呼。”


    梁愽生一愣。


    在圈內這麽久,自然知道來這樣的地方是私人行程,他們彼此默認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做打擾,不然這酒吧也不會吸引這麽多圈內人來。


    溫邊音突然的舉動,讓梁愽生和陳漱同時朝她看去,隨後兩人對視一眼。


    梁愽生頓了頓,想起風信子典禮那晚的熱搜,心裏還頗有點兒古怪,側頭問陳漱:“那我們?”


    陳漱神色不變,低聲應:“她會不高興。”


    ...


    盛星看到溫邊音的時候還有點兒懵,這人是從哪兒出來的?


    “盛老師。”溫邊音的視線從盛掬月麵上一掃而過,看向盛星,麵帶歉意道,“上次在李導那兒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今晚也是湊巧,我敬你一杯。”


    溫邊音沒提熱搜,反而提起試鏡片場的事,這樣的做法還算聰明,畢竟那天試鏡取消了,還是因為盛星。換成平時,盛星可能就喝了這杯酒,可偏偏她今天心情不好,想和盛掬月兩人清靜一會兒,卻接二連三地有人出來打擾她們。


    盛星蹙眉,語氣很淡:“我...”


    “星星。”盛掬月忽而拉住盛星,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把手機塞給她,“先給他回個電話。”


    盛星微怔,默默地接過電話,緩和了語氣對溫邊音說:“你先坐會兒。”


    溫邊音聽到了盛掬月的最後一句話,對著她禮貌地笑了笑,在卡座上坐下,心裏的驚訝一點兒不比剛才少,盛星居然讓她留下來。


    還有,盛星給誰打電話?


    盛星坐在最角落裏,撥通電話的時候還回想著剛才盛掬月的話,她說:星星,姐姐有辦法知道三哥對你有沒有感覺。離三年之期還有不到兩個月,當時的約定是不能公布你們的婚姻狀況,不是不能公布你的,你可以讓別人知道,你結婚了。


    至於結婚對象是否願意出來認領這個位置。


    這對現在的盛星來說很重要。


    他們的狀態需要推力,盛掬月願意當這隻手。至於溫邊音,不過湊巧撞上來,恰好成了她手裏的刀。


    盛星正胡思亂想,男人低沉的聲音驟然響起:“星星?”


    “...三哥。”盛星下意識地放輕聲音,“我手機落姐姐家裏了,沒來及和你說。嗯,晚上不回去。”


    那邊靜了一瞬,忽而問:“你在哪兒?”


    盛星瞥了眼底下的舞池,坦誠道:“在酒吧。”


    “怎麽回去?”


    男人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盛星輕舒了一口氣,放軟聲音:“姐姐在呢三哥,她找了代駕,別擔心。我還有幾個朋友在,先掛了。”


    半晌,江予遲“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溫邊音凝神聽著,盛星似乎在和男人說話,語氣和口吻都顯親密,她忽然想起助理在停車場拍到的視頻。


    是同一個男人?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溫邊音蠢蠢欲動,念頭隻過了一瞬,她拿出手機點開錄音軟件,趁著兩人不注意,悄無聲息地將手機塞進沙發縫隙間。


    盛星重新坐回盛掬月身邊,隨手拿起酒杯對溫邊音示意了一下,卻沒有喝的意思。溫邊音也不介意,一口喝完就拿著空酒杯離開了。


    連背影都寫著著急兩個字。


    溫邊音走後,盛掬月摸向沙發縫隙,果然摸到了手機,她暫時將這手機推遠,她們還有話要說。


    “姐。”盛星在盛掬月耳邊低語,“會不會影響到三哥?”


    這些年,工作室想過數種公開後或者被曝出來之後的危機公關,而盛星唯一擔心的是江予遲。


    盛掬月輕歎了口氣,摸了摸盛星的發,低聲道:“星星,別怕。這段關係,不僅需要他做出改變,你也是。若真沒到三年,你們的關係曝光,就算當時是江奶奶的要求,三哥真的提出離婚,你會怎麽做?”


    “我...”盛星攥緊盛掬月的手,眸光泛涼,“我會同意。”


    盛掬月早預料到這樣的答案。


    小時候盛星不知道為什麽媽媽不喜歡她,總想著或許她乖一點、聰明一點,媽媽就會喜歡她。這樣的日子,她過了十年,最後被不堪一擊的真相擊垮。


    盛星再沒有勇氣去這樣對待另一個人。


    “星星,你總要麵對的。”


    盛掬月說。


    這一晚注定不平靜。


    接近淩晨,一段音頻傳遍全網:[網友爆料,影後盛星隱婚多年,疑似和丈夫感情不和。還有人不知道女神已經嫁人了嗎?附音頻。]


    -“星星,從來沒見你戴過婚戒。”


    -“不方便。”


    -“...那方麵呢,怎麽樣?”


    -“那方麵?可能不太行。”


    江予遲點進音頻的時候,聽到就是這麽一段話。她說“可能不太行”五個字的時候,真心實意,語氣間還有點兒惋惜之情。


    江予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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