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婚姻至死方休


    要相信,生命是一場大的輪回,今天是朋友,明天是仇人,今天是仇人,明天是愛人,誰也猜不中未來,誰也不知道今天的別離是為了何時的相見,今天的相見是為了何時的相愛……


    生死有盡頭,感情卻一脈脈血肉傳承,無盡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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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姨,我們會不會死?”


    很多時候過去了,夜幕降臨,蟲鳴聲聲,樹葉唰唰作響,空氣稀薄涼濕濕的,連呼吸都聽得到的地方,寂靜得讓人有些膽戰心驚。


    “不會,我們不會死。”抿了抿唇,冉蘇努力的扯開笑意,其實她們都能感覺到饑餓與冰冷,那種體內的熱度漸漸開始稀釋流失的感覺那麽的清晰而熟悉,仿若在昨天,她孤零零的躺在床上抱著肚子裏唯一的希望怯生生的等待一個生的希望,一個可以重來的機會……可是最後,她沒等到。


    可如今,她還想信一回,抱著女孩柔柔嫩嫩的身子,感覺到那全身心的依賴,她突然覺得很溫暖很悸動,雖然忐忑,她卻還想信一回,就最後一回,她還不想死,她也不想丟下這個小姑娘死去,也不希望懷裏那個柔得似乎像當年她心心念念的生命就此死在她的懷裏。


    心底裏淡淡的湧起蒼涼與無聲的決心,她將那個小女孩摟得更緊了,兩兩都微涼的身體,可是靠在一起有莫名的溫馨,她捋了捋女孩額上的發,低柔清淺的道:“會沒事的,總會有人來救我的,阿姨還要做你的媽媽,你也要和阿姨回去當我的女兒,我們怎麽會就這麽死在這兒呢,不會的,乖,沒事的。”


    安慰,還是安慰,即使她心底也沒底,可這一刻,她覺得留個希望給彼此都是好的。


    “阿姨,我相信你。”


    那女孩柔柔軟軟的聲音稚嫩的喃了聲,有些無力的靠在冉蘇的身上,很貼心很嬌小,不知是什麽滋味,冉蘇忽然泛起了酸,眼眶微微一紅,俯身抵著她小小的頭顱,勾唇淡淡漾開了微笑。


    月色漸濃,夜色漆黑朦朧,直到她們都以為這一夜就此結束,直到她們都膽顫的害怕起不知道能不能挨到看見明天的太陽,那由遠而近的很多聲踩著山上樹葉枯木的響動傳來過來,有竊竊的交流聲,有呼喚聲,冉蘇剛猛一抬頭想喚的時候,那一束電筒的光直直的打在她的臉上。


    刹那近乎彈指,那人看清了她,她也看清了那個走在最前麵一身狼狽,質地矜貴的衣服都被樹枝扯破了幾處,頭發淩亂未梳,臉色灰塵黯淡,略微有些頹廢,卻讓她下一秒落淚不止的男人。


    光線穿透了樹影黑暗,亮得透明的白光此刻在許許多多人的開心欣慰的臉上黯淡了下來,卻在那兩兩怔忡對望的男女間璀璨熠熠。


    互相都抿唇顫了幾秒,隨後,冉蘇素雅看似平靜的臉龐淡淡的唇輕啟:“尉行雲,你髒兮兮的。”


    他不語,神色安然莫測,“恩”了一聲,走近兩步。


    “尉行雲……”


    他終於走到她們的麵前,還沒來得及想,一把將一大一小的身影圈在了一起,長臂如鐵,安穩灼熱,她忽然哽咽了幾聲,耳邊還有蟲鳴聲還有不知哪兒傳來的動物低低吼聲細細碎碎的,但似乎都成了插曲,那些些所有的情緒轟然倒塌,隻有那個臂膀死死的攥著自己抖顫的心,那麽熟稔寧靜。


    眾目睽睽的,她直接摟上他的頸項感覺到彼此身體還處於顫抖受驚的狀態,咬著唇,她悶在他的頸窩處,清亮的嗓音嗚咽的低啞幹澀的喃喃:“尉行雲,可我瞧著好看,尉行雲,你今天真好看……”


    “冉蘇,我瞧著你真難看,你今天難看死了!”


    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卻滿是失而複得的笑意。


    她抿嘴低低笑了幾聲,悶在他的炙熱裏單薄而乖巧。


    “你倒好叫我乖乖的,一個人搗亂是不是?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讓我蒼老幾分,讓我尉行雲沒人惦記是不是?”


    聞言,她怔了怔,擰了擰他的胳膊,低低“恩”了聲,顯得風輕雲淡,透出幾抹溫存的味道。


    他淡著薄唇淺笑,氣惱蹙眉,臉龐上的棱棱角角卻鬆了幾分,語調低沉,眼神如霧,隻感覺身子裏的那些亂竄已久的不安霎時平緩而充實,懷裏那兩團的溫暖那麽契合自己。


    兩個人?


    他震了震,低頭退了幾分望了望,在漆黑光線淩亂的處,隻對上那雙清澈分明的眼睛,怯怯又溫溫的看著自己,嬌小的身軀擠在冉蘇懷裏,也在他的懷裏,心下不知怎麽的就軟了下去,聲音頓時怯怯的道:“她?”


    冉蘇也低頭柔和得緊的一笑:“我女兒。”


    “女兒”兩字瞬間淹沒了尉行雲萬般的情緒,記憶潮水湧來又迅速退去,他眼眶泛起了莫名的紅暈,撇開了頭,抹了一把紅潮未退的臉,有些膽怯又有些仿佛無措。


    終於,尉行雲緊了緊完美弧度的下顎,眼眸一垂,低啞近乎夢囈的聲音帶著一縷激動的響起,最後隻艱澀又隱忍激動的道:“好,好,真好,冉蘇,女兒,真好……”


    斷斷續續的話沒有順序,隻有那一聲聲的“好”貫穿彼此的心房,隻有他們懂得的情緒在瞬間翻湧蔓延……


    他不問為什麽原因,卻又似乎在一瞬間懂得了所有,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漆黑恍恍惚惚光線下他的臉龐若隱若現,他的低垂著頭,叫人難以看穿這一秒他隱忍的激動,隻有摟著冉蘇的手臂微微的發顫泄露了他的心情。


    怔怔的,冉蘇失神一秒,心底流動了幾分道不明的情緒,隻抬手擁進了他,把固執垂著眼眉的他也攬進了自己的懷裏,輕柔撫著他的頭,他的臉頰貼著她濕漉漉的胸口隻覺得舒服安詳。


    “冉蘇,我很開心。”


    極其狀似平淡的語氣,卻足以抵上所有所有千種複雜的感情。


    “恩,我明白。”柔聲細語,她應了聲,摸了摸他堅硬飽滿的額頭,那裏有些微涼的虛汗,滲得她有些莫名的心疼。


    三人依偎,在這等艱難的時刻,甚至沒有一人去打擾他們,警民若有似無的聽見他們的對話,沒有一個人做聲,留了幾個人看著他們等一會兒帶路,剩下的人馬開始下一波的找尋工作。


    但,這一幕留在他們心底也很久很沉,其實在這之前他們找了很久,山巒起伏,漆黑可怕,山路陡峭,那男人連一字都不吭,仔細又耐心的尋找自己的妻子,著實叫人汗顏又驚奇。


    世人皆知zk集團董事長情深意重,夫人清冷高貴,商界聯姻,多數豔羨,半數懷疑,此時此刻,在看到的人心裏隻覺得萬般滋味,豪門世家誰說不能有真情,臨到生死才能懂什麽才是真的夫妻情深。


    ………………


    回到尉家,已是淩晨四點,萬籟俱靜。


    奔波了一夜,路上已經吃了些食物,冉蘇回到家帶著小女孩一起梳洗了一會兒,兩個人,一大一小穿著睡衣剛走出浴室,隻見尉行雲也剛梳理好,一身居家服飾,俊逸內斂,溫柔的勾唇,他恍惚的眯著眼柔和的看著那一大一小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前,一樣的直直笑著注視自己,心底霎時隻覺得就此死去都是甘願的。


    “來,過來,爸爸抱抱。”


    他蹲下身子,從未有過的明朗溫和,寵溺的笑意自然婉和。


    小女孩有些怕生,絞著衣服抬頭望了眼冉蘇,那張嬌小清淨的臉有幾分似冉蘇,身子單薄嬌柔,洗幹淨了愈加白淨明亮。


    冉蘇點點頭,笑著摸了摸小女孩微微帶點潮濕的發。


    赤著小腳,白皙小巧的小腳丫子踏了好幾步才到尉行雲麵前,看著那雙腳嫩嫩柔柔的踩在地板上,就像踩在尉行雲慈愛的心裏,那麽舒暢溫暖。


    下一秒,尉行雲一把抱起小女孩,低低笑道:“今晚,爸爸和媽媽陪你一起睡好嗎?”


    本就會怕,聽到這句話,那小女孩眼神一亮,才四五歲的年紀雖然懂事性子獨立但對陌生的壞境還是害怕的,所以馬上低低怯怯的急忙點頭。


    冉蘇一怔,瞥眼望他,抿唇淡淡瞪了他一眼,尉行雲輕眨了幾下眼睛,綻出一個溫柔燦到極致的笑顏,成熟明朗,十分俊美出塵。


    猛的心裏突了一下,她明顯能感覺到他的撩撥挑釁,隔著小小的女兒,他們暗潮洶湧,有些緊繃曖昧的氣息。


    “好了,睡吧。”


    垂下眼,冉蘇淡淡的道,抿著唇又瞪了他一下,睡在一側。


    尉行雲低低隱忍一笑,抱著女兒睡進了被窩,三人渾然一體,關燈蓋被,暖暖的貼著彼此。


    良久,天空微藍泛白,冉蘇迷迷糊糊的感覺到自己放置被窩裏的手,小拇指輕輕似有似無的被人勾著,一下又一下的拉扯,她一睜眼隔著熟睡中的女兒對上了那雙炯亮生輝的眼眸,深邃明亮,內涵點點細碎柔和。


    “做什麽……”無聲啟唇,冉蘇揚著淡眉問道。


    他還攥著她的手,近似牽手,低低的道:“蘇子,孩子姓尉可以嗎?”


    聞言,她一震,抿了抿唇,垂下了羽睫,精致清瘦的臉龐側著靠在枕頭上凝視著他特別認真的眼神,心裏一顫一酸,很輕很輕的點頭。


    他一喜,眼眸帶笑,兩兩相對,磨蹭著她手上的紋路,輕柔緩慢,仿若繼續要認下下一個半生的時間,薄唇清啞淺低的開啟:“蘇子,我想好了,女兒叫尉芷,草字頭,一個‘停止’的止。”


    霎時,她眼神淒迷,唇角微揚,淡淡清和。


    尉芷,未止。


    這涼夜,這天漸明的淡藍色,這相處半生的男人,她驀然喉嚨發緊,眼眸漣漪層層,略柔略酸。


    他們的婚姻,一直從未停止,即使簽了那種薄薄的紙,他們也仿若是一體,一家,一雙人。


    曾幾何時,他們一開始同樣的以為,他們的婚姻會是,尉至,未至,愛情不會到來,隻剩下婚姻的牽絆與奈何。


    如今,他說尉芷,未止,永不停息,永無止境。


    女兒,尉芷,未止。


    未止,他們,婚姻直到生死別離的那一刻方休方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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