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如果它在,你一定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如果它消失,你立馬就能感覺到,原來,它也曾經來過。


    “薛主任,莫非從來沒有過女人?”


    臉色漲紅,他家教好,表姐告訴過他,女人該珍惜而不是侵犯。


    ———


    那些年,他年紀漸長,愈加成熟清俊,她也是,明媚動人,專注於醫療事業,無聲無息的變老。


    他曾經問過她:“表姐,為什麽還沒有表姐夫。”


    她笑笑說:“因為表弟也一個人,我要是有伴了,你可就孤單了。”


    她凡事都想著他,那些年,那麽久,那麽久。


    她等他,一直在等,不是不想順勢結婚,隻是找不到可以讓自己放棄的理由,身旁躺一個陌生人,她覺得是件可怕的事情。


    光陰似箭,白駒過隙。


    如斑駁的樹影構造得記憶,那些日子,她不在乎他以後能不能躺在自己身邊,但是能陪著自己想陪的人是一種幸福。


    她父親為了難產過世的母親一直沒再娶,她親眼看見尉行雲這些年戰戰兢兢的對待一個曾經錯待傷害的妻子,她想,人生真的不能走錯一步,隻要知足就好了。


    撞到溪澗的石時,一點都不疼,真的,一晃眼就暈了過去,連血液都不知道從何處流開,她隻掛念兩個人,她想,他們會好好的,如果他們彼此扶持的話。


    ——


    醒來的時候是在離原本的村子更偏僻的村落,人煙稀少,救她的村民以為她挨不過當晚,沒想到她還是活了下來,他們那兒幸好有老中醫,簡簡單單的草藥倒也緩和了她的傷口,她發著燒醒來,如果燒到不行,挨不過去就算了是死了,她朦朦朧朧眯著眼睜開聞到青草味的時候,覺得,命運到底是待她好的。


    可她不想回去了,也許他們已經在一起,也許沒有,她已經不年輕了,容貌年齡易垂暮,她穿著村民濟給的衣服很是喜歡,薄薄的不貼身,但很安心,空氣也很好,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


    “薛嫂……”


    那些個村民喚這般喚她,她醒來說自己姓薛,於是大家都那麽稱呼她。


    她未婚,人人都張羅著給她找婆家,前兩天旁邊的鄰居的大嬸難產,是她給救了下來,於是,越是熱絡給她找對象來著。


    黑頭土麵的,她也不注重打扮,山裏的風總是火辣辣的吹,她淩亂著發,看不出是不是相貌姣好,但還算過得去,總有幾個年紀相當的大齡村民暗示其意。


    每每,她當做不知,搖頭推卻,卻推不掉三姑六婆的熱情。


    ——


    接到她失蹤消息的那天,他正在準備給病人做手術,聽到消息,隻是略略的點頭,手卻不由自主的微微發抖,直到他上了手術台,怔怔的低頭才發現,自己的腳都是虛浮的,心裏一股一股的冷流,他也救人,可他那時生了莫名的恨意,那誰,那個時候誰來救的她?!


    平息了半晌的心緒,他還是搖頭下了手術台。


    那些日子,愈發睡得不好,她將他交給自己最好的朋友,他本該感激,卻在看到短信時恨不得當場把那個女人揪到身邊好好質問一番,她為什麽不回來,他不需要別人照顧,他喜歡的會自己等,但她要他去找冉蘇,他回了一句“好”,雖然明了,也許這一輩子,她都沒機會再收到了。


    爾然。


    她喚他爾然,那些暗暗流光的記憶,他那麽喚她,他竟覺得像是等了許久,又想遺失了許久的感動。


    冉蘇說:“爾然,我不信你不知道,你的表姐喜歡你,她是真的喜歡你,她愛了你一輩子,難道她死了都沒有資格讓你知道,她是愛你的嗎?”


    那樣的話,他驟然變色,渾身顫抖。


    對著那墓碑,他隻有深深的呼氣,喘氣,再無其他。


    “下個月他,她的生日,你若是來婚禮會場,我們結婚,你要是不來,你就該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看著那個心裏憐惜了半輩子的女人,忽然眼眶生疼刺痛,那搖擺的裙角那麽美,卻又比男人更多了一抹堅決。


    其實,他想說,冉蘇,你真狠。


    她本可以不告訴他的,也不必逼他,司晴已經死了,薛爾然再知道又有什麽意義,可是冉蘇還是告訴他,她要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就算已無法挽回。


    憐惜,也許,是他薛爾然看錯了,那個女人比任何人都活得明白,她那麽清冷理智的人,如何需要他的憐惜,他隻是錯把她當成了喜歡的對象,卻忘了,愛情是滲透,不是理想。


    司晴愛薛爾然。


    司晴失蹤,也許死了。


    墓地冷冷清清,他卻驀然笑了起來,斷斷續續,低低沉沉,透露著幾許莫名悲涼的氣息。


    他後知後覺享用了她半輩子的嗬護,半輩子的等候。


    這一刻,仿佛全要償還。


    他失神在那兒任冷風凜冽,想著他為什麽要來找冉蘇,是的,因為她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那麽告訴他:“爾然,去找冉蘇,你們要好好的。”


    原來,那麽些年,他總想著聽她的話,他從不逾越一步,卻因為她的話,生了要娶冉蘇的心,原來隻不過是為了她的一句話。


    他明白,他們是她的全部,如今,他的全部又在哪裏?


    有時候,我們察覺不到愛,隻因為那感覺離得太近,像空氣,你仔細看都不曾,如何知曉,其實,它一直存在。


    愛情,如果它在,你一定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如果它消失,你立馬就能感覺到,原來,它也曾經來過。


    “薛主任,你不會從來沒有過女人吧……”


    那時,派對,幾個護士調笑著起哄,他臉一紅,別扭的撇開頭。


    他沒有,從來沒有過,他的工作本來就忙,連飯都有時候顧不上,何況,他不急,因為他表姐也說,她不急。他要是真的就那樣結婚了,她一個人,多孤單,家裏有兩個大齡單身不怕,如果隻有一個,還是個女的,恐怕不知得有多少閑言碎語,所以,他想陪著她,等她找到了,那他也考慮要不要成家這件事。


    可,如今,她不在了,她死的那刻,會不會怪,怪他遲鈍,怪他從不曾回頭看她,隻把她當成姐姐。


    下個月的日子很快就到,喜來登酒店,敞開大門,沒有發請帖,不請自來的名流甚多,匯聚世界各地的美食,絕美的燈光效果,爛漫迷人的花束。


    新郎新娘,均沒出席,媒體一頭霧水,不知是什麽情況,隻聽到第二天,薛家薛爾然要迎娶司家沒有血緣的表姐之事,冥婚,北京城眾人嘩然,驚歎不已。


    那日,他跪在司家,請求司父嫁女。


    那老人瞠目結舌又沉歎許久:“你表姐不會希望你那麽做。”


    他清清朗朗的笑了,分外雅致俊秀,白色的襯衫出塵明亮。


    “這麽多年了,我都聽她的,現在,她總要聽我一回的。”


    薛父背對他站很久,薛家亂成一團,隻有薛父眼眸深沉,年老的眼角略微幹澀又紅暈起來:“我早知道會有那麽一天,隻是不曾想過,晴丫頭沒有了那個福氣,也罷,隨你們。”


    他閉著眼搖頭,哽著喉嚨道,如魚刺在喉:“爸,是我沒福氣。”


    是他,一直是他,他享用了那麽久她給的福氣,如今再也沒有了。


    ——


    那日,陽光散漫,清水綠水。


    她陪著村裏的人到鎮上去采購,正巧蹲在攤位上,那攤主拿了張報紙給她墊在地上,還一個勁的感歎:“這有錢人就是跟咱們不一樣,你看看那位姓薛的少爺,竟然要冥婚,這都新時代了,怎麽還那麽老舊,聽說還是自己的表姐,我真是見識到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密密麻麻的虛汗在額上薄薄的冒出,司晴一怔,趕緊拿出了報紙一看,胸口一窒,眼眸酸酸的,心裏直罵他傻。


    “不好笑!一點也不!他個笨蛋!”


    ——


    她回去的時候,不是雙休日,髒亂不堪,趕到他的醫院,破破爛爛的,什麽都沒帶,就一個自己,醫院走廊裏好多人都竊竊私語,瞄過來幾許同情又輕蔑的視線。


    她到他辦公室瞄了幾眼,發現不在,隻得問旁邊的護士:“請問,薛主任在嗎?”


    “不在。”那護士頭都沒抬,餘光瞥了她一眼就淡淡回了一句。


    司晴深吸口氣,忍了下來,扯開笑顏,好聲好氣的問:“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漫不經心的回答,氣得本就一頭亂的司晴一肚子的憋屈。


    她喘口氣,坐在走廊裏的座位上,靜靜的垂著眼等他,心想這個時候,他這個工作狂定然是在醫院裏忙著,還是乖乖在醫院的等他好,省得錯過。


    迷迷糊糊的,差點睡著,直到一個白袍身影從自己身旁掠過,幹淨好聞的氣息仿佛聞了一輩子般熟稔,她恍惚從夢中醒來,下意識的緊緊攥著他的衣角,隻聽護士驚呼道:“你這女人要幹嘛?!”


    “薛爾然,我不要冥婚,人家還沒死。”


    緩緩的抬頭,他看見那張熟悉到連失神都不會望的容顏,髒兮兮的但從未有過的明媚亮眼,可憐兮兮又霸道的話落了下來,他隻感覺心裏那抹從小都深藏的角落又被同一個人開啟。


    眾目睽睽,走道忽然寂靜了下來,隻見那斯文俊柔的男人俯下身子,像抱著失而複得的寶貝一般,死死的將她攬在懷裏,摩挲著她一頭像雞窩的頭發,連清淺的嗓音都在明顯的發抖:“司晴,你以後還嚇不嚇我了?”


    “不,不嚇了,爾然,你離我遠點,我衣服髒。”


    “我不覺得。”白袍和她的黑色衣服在一起,明顯又契合,他蹭著她的鼻尖,纖長溫潤的睫毛隱隱有些淚珠。


    她抿唇,掙紮,拍著他的手臂,擰著他的胳膊,還是低呼道:“不行,你快放開我!”


    “不。”他勾唇淺笑,一把將她抱起,不顧她的掙紮,將她帶進了休息室。


    “幹嘛?!”


    她一驚,對著他眼裏不知何時竄起的火苗,心裏一陣陣忐忑,唇咬得跟緊了。


    “你說過的,必要時,以暴製暴。”


    於是,一身髒亂,還是被他這個大醫生,困在休息室裏,鎖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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