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 王培經常反省自己, 在她和敖遊交往的這一個月,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是不是太不珍惜他的感情, 是不是果真犯下了無法饒恕的錯。


    二月的某一天,王培在周柏婷家吃午飯, 聊著聊著就說起周柏婷跟家裏那口子鬧別扭的事了。周柏婷氣呼呼地道:“……氣得我轉身就走,把門狠狠一關就下樓了。”


    “然後呢?”


    “然後?”周柏婷挺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小聲地回道:“還能怎麽樣啊?我在下頭兜了一圈又自己回去了唄。結果我都到家了, 胖子還在外頭找,大半夜才回來。”


    王培無奈地瞧著她,歎氣。


    周柏婷怏怏地繼續, “後來我們家胖子還說我了, 再怎麽吵架鬥嘴,也不能轉身就走啊。他說他當時一個人站在屋裏頭, 氣得都快哭了……你說, 他一個大男人,怎麽這麽敏感——哎呀,培培你怎麽哭了?”


    王培低頭抹了一把臉,一轉身就衝進了洗手間。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臉色蒼白, 雙眼紅腫,慘兮兮的像個可憐蟲。


    周柏婷還在外頭不安地喚她的名字。王培低頭用涼水洗了把臉,裝作若無其事地出來, 扯著嘴角朝她笑,“沒事,真的。”


    再往後,王培開始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真的完全了解過敖遊。那個整天笑嘻嘻的單純得像孩子一樣的男人,怎麽會如此輕率地拋棄這段感情,一個字不留的離開。


    就算她做得再過分,他再生氣再憤怒,也不能,這樣轉身就走。就算是罵,是爭吵,甚至隻是說一句分手,也好過這樣沉默地離開……


    或者說,在他的心裏,她和他以前常常提到的那些女孩子們並無區別。


    這種念頭一旦出現,就像蔓草一般在她的心裏肆意蔓延,她努力地控製自己想要打消這個想法,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糾結和痛苦。


    沒有了愛情,日子還是得照常過。


    之後的一年時間裏,發生了很多事。


    田知詠在北京動了手術,可惜並不成功,醫生說他最多隻有兩年的時間。之後他便留在了北京休養,期間王培去看過他兩次,他沉默而頹廢,看起來好像老了十歲,跟王培印象中那個溫柔儒雅,無所不知的小叔叔好像是兩個人。


    之後周柏婷生了個小公主,一家人忙得人仰馬翻。周大小姐為了寶貝女兒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一個月增重八斤,沒過多久就珠圓玉潤。周錫君又在上海辦了一次藝術展,王培的兩幅作品都拍出了好價格。


    j大換了新校長;許雯雯和她男朋友吵吵鬧鬧地終於結了婚,三個月之後又離了;陳剛因跟女學生搞婚外情被他老婆在學校裏貼了大字報,之後就被開除;小武和他女朋友分了手……


    而王培則急劇地瘦了下來。她的體型原本就偏瘦,也就臉上還圓潤些,瞧著不太明顯。而今這一年的工夫怕不是瘦了有十斤,瞧著就跟個紙片人似的,衣服掛在身上輕飄飄的,原本圓潤的臉頰成了小瓜子。周柏婷好幾次笑話她如今倒有了些仙風道骨,但每每笑話完,又忍不住歎息一聲。


    2011年聖誕節,敖遊離開j市整整一年的時候,j市又下起了大雪。


    …………


    天界虛渺山


    敖遊睡得迷迷糊糊的,隱約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一聲又一聲的,吵得他睡不安穩。心裏就有些氣,翻了個身過去不想理。才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忽覺一陣冷風迎麵而來,爾後一個激靈,就被人從頭到腳地澆了個透濕。


    “啊——”敖遊氣得直跳,大叫一聲從床榻上蹦起來,咬牙切齒地看著麵前的罪魁禍首。仲恒麵無表情地環著手,慧慧一手拎著水盆一手挽著他的胳膊站在他身邊,笑吟吟的,一點愧疚的樣子都沒有。


    “阿恒!”敖遊不敢對慧慧動粗,隻得把氣全灑在仲恒身上,說話時拳頭就揮過去了。


    仲恒早有準備,輕輕一側身就躲了開去,反手一擒,就捏住了敖遊的手腕處,嘲諷地笑,“都醉成這樣了,還敢跟我打,不要命了。”說著話,手裏就開始用力,敖遊頓時發出殺豬一般地慘叫聲。


    “輕點輕點——啊,痛!”敖遊好不容易掙脫了他的鉗製,一邊揉著手腕處一邊朝他狠狠瞪眼,“阿恒,你發什麽神經?”


    仲恒冷冷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忽然笑起來,親熱地上前拍他的肩膀,“你說你回來也不叫我一聲,太不夠朋友了。怎麽著也該提前通知一句,也好擺個酒給你接風洗塵,慶祝你重回天庭。”


    “什麽?”敖遊隻覺得腦袋裏頭迷迷噔噔的,一時沒有領會仲恒的意思,等過了好幾秒才終於反應過來,臉色陡地變得煞白。


    屋裏忽然安靜下來,仲恒沒再毒舌罵人,慧慧也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身邊,一會兒看看他,一會兒看看敖遊。


    “我…我回來了多久?”沉默了許久,敖遊才像夢遊似的低聲問。


    “不久——”慧慧搶先道:“也就十幾天吧。哎,反正你一回來就鶯歌燕語、美酒佳肴的,不記得時間也正常。”她語氣不大好,連敖遊這麽遲鈍的人都從中聽出了嘲諷的意思,爾後他的臉色就更白了。


    十幾天……那豈不是意味著,王培培的孩子都快上大學了……


    敖遊身體一軟就癱坐在床上,癡癡傻傻地好半天不能言語。慧慧見狀,心裏又生出些不忍,遲遲疑疑地想說什麽,又怕一會兒敖遊生氣發飆,趕緊躲到仲恒身後,使勁兒地朝他使眼色。


    仲恒苦笑,抬腿輕踢了敖遊一腳,懶洋洋地道:“快起來,你嫂子騙你來著,還真信。不過你也別瞎樂,雖說就回來了一天,但底下可是一年時間,真要發生點兒什麽,老早就夠了。再說了,你一句話不說就走,人家憑什麽一直等著你?”


    慧慧最氣的也就是他這一點,恨鐵不成鋼地跟在仲恒後頭罵他,“就是說麽,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說清楚,就算大吵一架也成。居然離家出走,一走就一年。要換了我,這樣的男人早一腳踢了,一點責任心都沒有……”


    敖遊都快哭了。他覺得自己特別委屈,他不就是跟女朋友鬧了點小別扭,一氣之下喝了點酒,然後…然後回家睡了一覺麽。說起來,那還是王培的不是,可才一天的工夫,他怎麽就成了罪魁禍首了!


    “你不用覺得委屈!”仲恒白了他一眼,“要真委屈,你去跟你們家王培說,看她能不能理解?不過——”他故意歎了口氣,用一種幻想似的語氣道:“以那個王培的脾氣,我估計,你連她三尺以內都進不去!”


    敖遊的腦袋都低到地上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可憐巴巴地抬起頭來,眼巴巴地過來想拉慧慧的手,剛想開口,就被仲恒一手撥開了。


    “阿恒!”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少拉慧慧下水。”仲恒慧眼如燭,立刻就看透了他的用心,不等他開口就斷了他的後路。


    敖遊氣鼓鼓地瞪著他,又鬱悶又傷心的樣子。一會兒,眼睛眨一眨,好像想到什麽,摸摸鼻子,上上下下地盯著仲恒看。慧慧立刻上前擋住他的視線,表情嚴肅而認真,“想都別想!”


    “什麽?”仲恒都還沒反應過來。


    “沒什麽!”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過了幾秒,敖遊又問:“鳳行在不?”


    慧慧立刻不說話了。仲恒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倆,過了一會兒,才猶豫著小聲地回道:“他下凡玩兒去了。你們倆到底在搞什麽鬼。”


    敖遊一溜煙地就走了。慧慧神情複雜地看著仲恒,想了想,咬咬牙,道:“要不這事兒咱們還是先別管了。敖遊的大腦構造跟我們不大一樣。”


    仲恒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那你能猜到他的想法,也挺不容易的。”


    “仲恒——”


    ………


    王培這學期的課安排在下半學期,所以一直拖到十二月份還沒回家。下課的時候天都快黑了,路燈亮起來,照在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格外地美。有學生還拿著照相機捕捉鏡頭,專心致誌的。


    王培緊了緊大衣,搓搓手,低頭衝出教學樓。


    她沒開車,連傘也沒帶,背著包使勁地往春暉園跑。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忽然跟人撞了個滿懷,幸好那人走得不快,王培隻往後退了一步,馬上就站住了。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留意,跑太快了。”王培趕緊道歉。


    “沒關係。”男人的聲音從高處傳來,又低又緩,涵養很好的樣子。


    王培點點頭,轉身欲走,男人又出聲問:“請問,你知道春暉園怎麽走嗎?”


    王培側過頭看他,這是個高大帥氣的年輕男人,皮膚有些黑,但五官卻甚是明朗,不同於敖遊那不由分說毋庸置疑的漂亮,他看起來是屬於男人的帥氣。男人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目光炙熱又複雜。


    王培本能地有一種抵觸,一低頭就躲開了“往右直走三百米,對麵就是。”她簡短地回了一句,用圍巾把腦袋包住,低頭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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