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十六年,五月初五,夏。


    今日,是個特殊的日子,亦是五國期盼已久,希冀數月的魂牽之日。


    水木山莊,開莊!出世!


    河畔絮柳飄飛,天未亮便早早趕至水木石碑前等候的人群,已蔓延兩公裏外樹林深處,天空際白紅暈照拂,海風吹散熱氣。


    人們立在湖邊,或眺眼相望,或盤膝打坐,或瞌睡連連,或警惕四顧,或憧憬期冀......林林總總,各人各樣。


    五國皆有人來,卻分撥明顯,同國群聚而圍,三五成圈,指著湖水盡頭,那處與朝霞齊飛的海中樓閣,交頭接耳,引論紛紛,言語間,皆是憧憬向往,激動熱切。


    這次動靜,五國國主皆默契未親自前來,於他們而言,雖畏懼期冀水木,但絕不會失了一國之主的架勢,便是想巴結招攬,亦不會甩開身份,彎下脊背腰肢。


    是以,此番帶人不遠千裏,跨土而來的,依舊是上次出使天幕的各國使臣。


    晨光熹微,天際肚白,湖麵上,漸起薄霧冥冥,人群前方,石碑處,立著五國身份尊貴的幾人。


    左側陳國忠啟公,右側齊國使者,中間洛聞與慕容墨月並立在內,相望晦暗,莫測深邃,慕容墨月前後方,是周身怒火的慕容墨循和無甚表情的李季麟。


    幾人一旁,風離葉拉著歐陽旭,與夏明羽一左一右,一前一後,繞著石碑,細瞧慢盯,嘖嘖出聲: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浮利,虛苦勞神,歎隙中駒”


    風離葉皙白指節,點著石碑,一字一句,讀的歡快雀躍,樂上眉梢,拽著歐陽旭的胳膊,掐腰大笑:


    “哈哈,這不就是說的小爺嗎,斟酒時,須滿十分,嗯,有品位!爺喜歡!”


    夏明羽麵上亦帶著感慨的笑意,踱步上前,拍著他的肩膀,手指石碑,輕笑道:


    “風小子,你再瞧瞧這句如何?”


    風離葉撇嘴,顯然對他的稱呼很不滿,卻亦沒說什麽,隻順著他的手望去,一瞧之下,樂不可支:


    “石中火,夢中身,雖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嗯,好詩!好詩!不過”


    語氣一頓,手撫上石碑,摩擦著詩詞下方被沙泥吹拂覆蓋的地方,瞪了瞪眼,嘀咕道:


    “蘇......軾?蘇軾是什麽東西”


    嘟嘟囔囔中,忽而靈光一閃,一拍腦門,恍然大悟,憤聲憤氣道:


    “呀呀呀,小爺知道了,一定是哪個壞東西,故意在上麵刻了自己的名字,臭顯擺的!”


    “啊,這詩詞不是他題的嗎?”


    歐陽旭撓著腦門,狐疑不解的瞅著一臉咋咋呼呼的風離葉,略顯茫然。


    “靠,你個熊貨,用腳趾想,也知不可能,這世上除了那神秘的水木莊主,誰還能寫出如此得小爺認同誇獎的詩詞”


    甩手一巴掌拍在他後腦,風離葉憤憤道,言落,餘光瞥見那抹緋紅長袍,身子一抖,閉眼又加了句:“當然,還有璃王除外!”


    歐陽旭眨眨眼,嘴巴蠕動,話湧喉間,又咽了回去。


    算了,隨他去吧,雖是自欺欺人的話,但大庭廣眾下讓他難堪,回頭遭殃的還是自己!


    這邊動靜,明顯驚動了一旁隔海眺望的幾人,忠啟公掂著油膩肥胖的肚子,仰著高傲肥頭大耳。


    一雙精明小眼,在隻顧打鬧玩樂的風離葉和歐陽旭身上停留片刻,呲著兩排白牙,怪笑道:


    “璃王爺,水木山莊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隨便能進的,您說您,自己來就是,怎還帶著裹腳丟麵的人,一會被人水木扔下海,有損顏麵不是”


    啪!


    “靠!你說誰是阿貓阿狗!”


    一掌拍在歐陽旭大腿,無視他呲牙咧嘴的痛呼,風離葉一蹦三尺,猙獰著臉就要殺過去,一腔怒火就要招呼到忠啟公的肥頭大耳上,揮至一半,卻被慕容墨月一指點開。


    “王爺!”


    憤憤中帶著委屈,風離葉嘴角撇到了耳根,瞧見忠啟公嘲諷欠揍的鄙視眼,更壓不住周身肆意囂張的火氣。


    然,卻在慕容墨月淡淡看過來的一瞬,攸的直身挺立,站的筆直,不敢再鬧騰,隻用帶刀的犀利匕首眸,狠狠瞪著忠啟公,淩遲挖心。


    “哈哈,風四公子,老夫又未提名帶姓,你怎這般火氣,璃王都沒......”


    “陳明忠!”


    一道低沉暗啞的冰冷邪肆之聲,生生打斷了忠啟公的話,聽到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愣,繼而張嘴欲駁,卻被他一眼定住,冷汗連連,驚懼膽寒。


    “本王近來脾氣不好,你最好少招惹本王!”


    緋紅長袍,隨風而揚,衣袂翩翩,慕容墨月負手立在湖岸,周身氣勢淩然壓迫,讓人踹不過氣,一雙少許充血的鳳眸,淩厲深邃,直直盯著對麵,漆黑複雜。


    淩厲桀驁之言,隨風傳至每個人的耳朵,天幕眾人背後陰森發涼際,皆齊齊怒視忠啟公,憤憤埋怨。


    璃王,心情不好!


    這是近數月來,整個天幕傳至大街小巷,婦孺皆知的事情,傳言自琉璃郡主被神醫帶走後,璃王舊傷複發,新傷難愈,病臥床榻半月難起。


    期間,曾瘋狂派人去尋神醫的蹤跡,待下了床,亦親自帶人去鬼山去找,卻隻尋得一龍飛鳳舞的紙張大字:


    天涯海角,該見時,自會見,時候未到,上天入地,亦遙遙不及!


    此事傳開,眾人本以為,按璃王往日的脾氣,會一怒之下,攜兵踏平鬼山,卻不想,他竟似忽然變了人般,轉身回府,屏退左右,將自己在書房關了三日。


    三日後,若往常行事,對琉璃郡主,亦再絕口不提,然,那一觸即發的寒意,卻讓璃王府乃至整個天幕,長達三月之久,陷入沉寂緊張的壓抑氣氛,人心惶惶。


    傳言,琉璃郡主走的三月近四月,那西涼三公主洛畫,已用女主人身份自居,府中千般事宜,萬般索雜,皆由她處理。


    璃王或是默認,又或是沒心思理她,自始至終,皆放任其行為,傳言,風離葉曾因此大鬧璃王府,卻在被拉至書房一頓狠揍後,緘口再不提讓那洛畫離開的事情。


    縱然千事萬事,千奇百慮,眾人隻當茶餘飯後,暗語議論,隨之而忘,然,有一件事,卻若雕刻般,結結實實,真真切切,若火熏燎的印在心頭額間。


    璃王,心情不好!不能惹!


    涼風拂麵過,陰森背脊涼,在風離葉嘚瑟,忠啟公畏懼,眾人提心吊膽中,歐陽旭忽而望著波光嶙峋,煙霧繚繞的湖麵,伸頭伸腦,嘀咕糾結道:


    “咦,不是說有船來接嗎,都大半天了,肚子都餓扁了,怎連個船影都沒有,風離葉又騙人!”


    嘩!


    此言一出,頓起嘩然,眾人亦剛反應過來,對啊,這天都亮了半日了,便是他們早來了,此時也該來人駛船而出了!


    如今,沒動靜?怪矣!


    “誰騙你了!小爺我......”


    風離葉正窩著火,脾氣聚集在火芯,一點就著,聞言,粗瞪著眉眼,上前對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腳。


    看似狠戾,力道卻是不重,指著鼻尖就要開罵,卻忽而被一聲悠揚笛聲驚住!


    與此同時,水中傳來響動,眾人湊耳去聽,伸頭去看,卻驚奇的發現,方還靜謐波瀾的湖水,一瞬陡轉回旋,漸起無數激蕩水花,奇妙無比。


    陣陣水花,若瀑布而轉時,一座拱橋,正緩緩慢慢自水中升起,壯觀驚世,令人咋舌!


    目瞪口呆中,有人指著水下,正威武雄壯拂水而起的拱橋,捂嘴尖叫,起伏震驚:


    “啊!水下橋!是水下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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