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父親,這是昭華所編寫衛後傳。” 高沁然從天牢出來之後,便把衛後傳的稿給自己的父親衛行風親自送去,她想父親也一定很想看這一篇衛後傳。


    “已經修出來了?快拿來我看看。”衛行風十分驚喜地接過文稿,趕緊打開翻閱。


    “這天下怕是沒有人可以修出這樣精彩絕倫的衛後傳,王熙冉大才,果不負所望……”衛行風一邊看一邊讚歎道,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顯然對這篇衛後傳愛不釋手。


    “王熙冉現在在哪?”衛行風反複看了好幾遍之後,心中滿腹感慨,正想和王熙冉煮酒夜談。


    “被母皇打入天牢了,母皇讓她改那一段,她寧死不改,惹怒了母皇。”高沁然如實回道。


    衛行風聞言,麵色一下子凝重了起來。


    “父親當初不肯修,就是怕有失偏頗,讓外人來修才會更客觀,才能還原真正的衛後,這才是對衛後的尊重,事實證明父親當初決定是對的。王熙冉寧死不改,父親認為她做得對,這才是文人之風骨。”衛行風是越來越欣賞王熙冉,不但欣賞她的才華,還欣賞她的氣節。


    “母皇不需要真實的衛後,她要的是沒有瑕疵的衛後,更不允許有人在她登基的事情上做文章,這是對她權威的挑戰。”高沁然幽幽說道。


    “佑寧放心,父親絕對不會讓她有事的,我現在就去找你母皇,讓她放出王熙冉。”衛行風對高沁然說完,便往外走,想馬上去找高慕歌,卻被高沁然攔住了。


    “父親,你明天再去吧,現在天色已晚。”高沁然雖然也希望父親出麵為王熙冉說情,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她知道今晚母皇會招麵首侍寢,父親這時候去,她怕父親難堪。


    “父親一刻都等不得,不然今夜怕是徹夜難眠。”不管出於愛才,還是對王熙冉的責任,畢竟當初是自己推薦王熙冉的,還有對這篇衛後傳的喜愛,一點都不希望這篇已經堪稱完美的衛後傳遭到篡改,所以他恨不得馬上去見高慕歌。


    “父親還是明天吧,不用急於一時。”高沁然再次勸阻道,早知道父親如此心急,自己應該明天才來的。


    衛行風也是個聰明人,見女兒三番兩次讓自己明天再去,便知道女兒在顧忌什麽。


    “無妨,父親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衛行風麵色淡然,說完便跨步出去。


    高沁然看著父親執意要去的背影,微微歎息,心裏對自己此刻什麽都做不得的處境十分焦慮。


    衛行風很快就來到了高慕歌的寢宮之外,此刻杜秀茗正從裏麵出來,杜秀茗看到衛行風有些詫異。杜秀茗看著衛行風雖然清瘦了許多,但是依舊風雅至極。杜秀茗是高慕歌的伴讀,自小跟隨高慕歌身後,和高慕歌一起在聚賢閣目睹了衛行風奪下君首,那時衛郎何等風采,大概就是那一刻杜秀茗便對衛行風傾心,隻是她的心在動情那一刻,便隻能深深藏埋在心裏,因為這個男人注定要屬於女皇。女皇曾問她,是否要嫁人,她一口回拒,她說要一世為女皇盡忠,其實這隻是一個借口,究其原因是,她也要守護著她心愛的男人,能遠遠看上一眼就是好的。二十幾年,杜秀茗恪守禮儀,極力回避衛行風,可是如今看著為情所傷的衛行風心有不忍。


    “衛親王請留步,陛下已經睡下,有事的話,請明天再來。”杜秀茗對衛行風行禮完後說道,她知他肯定是來找女皇的,隻是陛下剛招了麵首侍寢。


    “她向來沒有這麽早睡,我現在要見她,讓人進去通報吧。”衛行風到底和高慕歌二十多年的夫妻,清楚高慕歌的作息時間,他知道這隻是杜秀茗的推脫之詞。


    太監也很為難,打擾陛下的興致,這個罪,他擔當不起,不進去,皇夫的態度又很堅決,真是左右為難。太監看向杜秀茗,想請示杜秀茗應該怎麽處理。


    “衛親王……”杜秀茗還想勸他。


    “我作為她的夫君,難道連見她一麵的權利都沒有嗎?”好脾氣的人,一旦倔上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衛行風鐵了心今天要見高慕歌。


    這本來和杜秀茗沒什麽關係,但杜秀茗還是決定饊不腖


    “那請衛親王稍等片刻,我這就進去請示。”說完,杜秀茗又進了宮殿。


    杜秀茗進去便看到高慕歌和麵首衣冠不整的樣子,杜秀茗不敢直視,隻敢跪在地上,視線對著地麵。她作為女皇的心腹,並不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場麵,每次都不敢多看。


    “衛親王求見。”杜秀茗硬著頭皮說道,她知道自己給自己招惹麻煩了。


    “不會找個借口打發回去麽?”高慕歌不滿地反問道,難道這點事都辦不好嗎?衛行風也是的,什麽時候不見,非等這時候來見,不是自找難堪麽?


    “衛親王執意要見。”杜秀茗繼續硬著頭皮說道。


    衛行風執意要見,高慕歌便猜到了大概。


    第77章


    “你和他說,朕知道他為何而來,朕心意已決,不見。”如果衛行風單純為見自己,那自己肯定會見,但是她不想在大半夜和衛行風討論醜婦的事情。


    杜秀茗接話之後便出去了,向衛行風轉述了高慕歌的話。


    “不見?”衛行風聞言眉頭緊皺,顯然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


    “衛親王請明天再來。”杜秀茗勸說道。


    “她不見我,我卻要一定要見她。”衛行風直接闖了進去,侍衛要攔,衛行風可是衛家少數文武雙全的人物,武藝並不弱,他抽出侍衛腰間的刀。


    “誰敢攔我?”侍衛見衛行風抽刀,有些忌憚,遲疑地看向杜秀茗。


    “讓他進去吧。”杜秀茗見衛行風這個架勢,隻能放行了,表麵不動聲色,內心充滿憂慮,心神不寧地守在外麵。


    衛行風進去,看到自己的妻子衣冠不整,旁邊站著一個年紀二十左右年輕英俊的男子,知道是一回事,親自麵對,又是一回事,這一刻衛行風真正感覺到莫大的難堪,但是他盡可能忽略心裏的難堪,沒有忘記今天要見高慕歌的目的。


    “你下去吧。”高慕歌讓年輕的麵首先出去。她看向衛行風,衛行風臉上沒有憤怒,有的隻是漠然。衛行風進來的那一瞬間,高慕歌內心是有些愧疚的,但是看著衛行風漠然的態度,高慕歌想衛行風大概是已經不在意了,這讓高慕歌又感覺有些不悅。


    “我覺得王熙冉修的衛後傳已經很好了,不用再改了,衛後也願意看到王熙冉的這篇衛後傳。”衛行風直入主題。


    “王熙冉修的衛後傳確實不錯,但是她明知道朕絕對不會喜歡那一段,她還要寫進去,她在蔑視皇權,朕念在她其他部分修得不錯的份上,給了她修改的機會,她寧死也不肯改,不殺她,已經算是念及沁陽和她的情分,還有你對她的愛才之心。皇祖母為了讓朕登基,確實誅殺了不少大臣,那是為了朕殺的,朕又豈會讓她為朕背負汙點?這篇衛後傳,看似客觀公正的立場,別忘這是王熙冉一人所修,這就代表王熙冉的觀點,她認為朕就不該當上皇帝。王熙冉對朕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不滿,對朕頒布文人不準妄議朝政不滿,對朕用刑太甚不滿,就像當年那些大臣對皇祖母非要立為女兒身的朕為皇帝不滿一般,這些朕都看不出來嗎?沁陽為何一句都不敢多說,因為她也清楚王熙冉的心思,多說隻會惹火上身。朕難道就不知道你們這些文人的心思嗎?你難道不也是這麽想的嗎?”高沁然咄咄逼人地質問,或許王熙冉對沁陽,對衛行風來說,有不一樣的意義,但是對她來說,王熙冉無足輕重,她的死活隻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如果你覺得你做的都對,你會怕別人說嗎?而且我不認為王熙冉會認為你不該當皇帝,她在衛後傳中隻是就事論事,不過是你自己多想罷了。”文人自有自己的政治抱負和想法,衛行風也不例外,隻是當了皇夫,他不得不避開朝政,不敢妄議妻子施政得失,而且妻子作為皇帝終究算是有為的皇帝,功大於過,他相信王熙冉也是這麽認為的。


    “衛行風,你終於也承認自己對朕是有不滿的了。”高慕歌冷聲說道。


    “衛後當年到處講學,意在開化百姓,你這些年都在行愚民、馭民之術,和衛後初衷背道而馳。”衛行風也是豁出去了,他確實有些不滿,大概許多有識之士包括王熙冉在內也都是有些不滿的。


    “皇祖母隻是文人,不是皇帝。你們這些文人想法都是一樣的,你們意在開化百姓,你們並不在意江山屬於誰的,今天可以是高家,明天也可以是別家,你們隻是換主子,就像你們衛家,前朝皇族何在,可是你們衛家依舊還是世族大家。我們守的可是家業,百姓開化了,隻會更難管而已,就像你們文人心思就比尋常百姓多,動不動就質疑朕的政令,若人人如此,政令如何推行。朕還是一句話,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高慕歌不以為然地說道,她自小看帝王本紀長大,又當了三十多年的皇帝,比誰都清楚,怎樣可以更安穩地當皇帝。


    “那是為一族之私,不該是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嗎?”衛行風反問道。


    “說這句話是文人,不是皇帝,如果皇帝也說,那隻是騙你們文人,博一個好名聲而已。”高慕歌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文人啊,還真是清高之人,誰活著不是為一己之私呢?百姓開化與否,高慕歌並不在意,她隻在意天下穩固如山屬於自己。


    衛行風第一次徹底地了解高慕歌的想法,也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其實是那麽陌生。


    “不管如何,我要保王熙冉這條命,豁上我自己的命也要保住。”衛行風可沒有忘記自己來的初衷。


    第78章


    “她什麽時候願意改衛後傳,什麽時候放她離開天牢,朕隻能答應你,暫時不會要她的命。”高慕歌並沒有鬆口,在她看來,暫時放王熙冉不死,已經算是開了天恩。


    “二十幾年了,我沒有求過你什麽,這次我求你放過王熙冉,成全這一篇衛後傳。”衛行風跪了下來,作為皇夫,他有免跪妻子的權利,這是高慕歌特賜給他唯一的特殊權利。


    高慕歌看著跪在地上的衛行風,當年的衛行風不會逼自己,他回避朝政,從來不會讓自己為難,而此刻他竟然為了一個王熙冉跪下來求自己。


    “這是政事,不是一般的事情,今日若是縱容王熙冉,他日必然出現第二個,第三個違抗皇命的人,朕不能答應你。你不要為一個外人給朕下跪,朕不喜歡。”高慕歌彎下身去扶衛行風,放軟語氣,內心卻絲毫沒有因為衛行風動搖自己的決定。“當日是我推薦她修衛後傳,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不能心安,其他事情上,我無法左右你的決定也就罷了,這件事情上,我很堅持。”衛行風語氣堅定,繼續跪在地上。


    “這件事,日後再議,你先起來吧。”高慕歌從來沒有被別人逼迫過,衛行風這般就是一種變相的逼迫,高慕歌內心很是反感,但她還是決定先安撫衛行風再說。


    “放過王熙冉,就這麽難嗎?”衛行風並不罷休,他知道妻子不過是在敷衍自己而已。


    “衛行風,你這是在逼迫朕嗎?”高慕歌耐性用完,衛行風這樣,讓她更想砍了王熙冉,如果此刻跪在地上的人不是衛行風,高慕歌大概會一並砍了了事,可偏偏就是衛行風,這讓高慕歌更加惱怒。


    衛行風不答,他知道今日之後,他們之間裂痕隻會越來越大,但是他依舊要保王熙冉。


    “王熙冉是這樣,你也是這樣,你們這些文人,就不願意讓朕舒心,你要跪就跪著吧,朕不會改變主意的。”高慕歌拋下這句話,把衛行風一人留在寢宮裏,然後甩袖離開了。


    高慕歌她倒不希望衛行風還繼續在那裏跪著,隻是不願意妥協,和衛行風賭氣罷了。她出來,看到杜秀茗還守在外麵,也沒多想,便吩咐杜秀茗進去。


    “他還在裏麵跪著,你讓他回去。”高慕歌說完,便離開了寢宮。


    杜秀茗覺得自己進去好像有些不妥,裏麵是女皇的寢宮,跪著的是女皇的夫君,正常情況下,她會和女皇說不妥。可是,有了女皇的命令,她就能名正言順地和他相處,何況裏麵那個男人是自己心愛的男人,她此刻正為他心憂,所以她顧不得其他,還是進去了。


    果然看到衛行風跪在地上,背影孤寂單薄,看得杜秀茗心中一疼,眼睛有些酸澀,但她到底是跟在高慕歌身邊近三十年的女相,很快就把自己的情緒和情感全都收了起來。


    “衛親王,陛下性子不喜歡別人逼迫,您這樣逼迫她,隻會讓適得其反,您還是先回去,再從長計議。”杜秀茗要去扶衛行風,但衛行風執意不起,杜秀茗根本扶不起,她隻得放手。


    “杜大人,不用勸我,這些我也知道,我不過是賭我在她心中最後的分量而已。”說完,衛行風苦笑了一下,看來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杜秀茗看著衛行風苦澀的微笑,她看懂了,衛行風是在求最後的玉碎,想到這裏,杜秀茗再次感到心痛,但是隱忍慣的她,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半點心思。


    “衛親王,請務必為陛下、公主還有殿下們保重自己,不可求自毀。”杜秀茗也跪了下來,語氣近乎哀求,終還是隱隱泄了一些自己的情感在內。


    衛行風沒想到杜秀茗竟然知道自己有自毀的傾向,他看向杜秀茗,這個一向沉默寡言,恪守本分,小心翼翼守在妻子身邊的女相,杜秀茗眼裏有些東西讓他看不明白,隻當她是為妻子盡忠而如此緊張地勸說自己。


    “你起來吧,我心裏有分寸,不會自毀的。”衛行風淡淡地笑著說道。


    “衛親王,不起來,我也不起來,就陪衛親王一起跪著吧,陛下命我務必讓您起來。”杜秀茗跪在地上也不肯起來,她突然覺得能陪自己心愛的男人一起跪著,也是極好的事情。


    “她故意用你逼迫我嗎?”衛行風微微皺眉問道,他不喜連累別人,所以極為不喜高慕歌用別人來逼迫自己。


    杜秀茗搖頭。“是我自己心甘情願。”杜秀茗從來沒有和衛行風這般長久獨處過,這一刻,杜秀茗心裏是高興的。


    衛行風剛才心裏就有些奇怪,此刻就更奇怪了,他看向杜秀茗那張幾乎從來不會展露太多情緒的臉,想看出些端倪。


    “能為陛下分憂,都是我心甘情願的,陛下定然不舍得衛親王一直跪在這裏。”杜秀茗趕緊補上一句。


    “你趕緊起來……”衛行風聞言莫名鬆了一口氣,他覺得這是很合理的理由,可是他真不願意杜秀茗因為他也要跪在這裏,這讓他良心不安。


    “我說過,衛親王不起來,杜秀茗也不會起來。”杜秀茗很堅定地說道,讓衛行風拿她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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