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端五在看到陸應欽的那一刻,渾身無法控製得一顫。她下意識地喊出他的名字,卻不知道自己下一句該說什麽。隻得怔怔沉默。


    “你怎麽在這裏?”清冷卻又帶著難忍怒氣的聲音驟然貫穿程端五的耳膜,程端五一抬頭,陸應欽緊皺眉頭的樣子落入眼底。


    “關你什麽事?”程端五本能地反駁。


    “你——”陸應欽瞪大眼睛,揚起大手,他不過是想抓她起來,可程端五下意識地用雙手護住頭。她這一本能的動作刺痛了陸應欽的眼睛。他有些懊惱地想起自己幾次的失控,竟不知這女人已經怕到如斯地步。


    她本就因為忙碌而變得淩亂的頭發上沾滿了粘稠的清潔劑,她身上米色的工作服也沾滿了汙跡,片片斑駁,這個女人的狼狽不言而喻,可她卻豎起了全身的防備,像一隻不講道理的刺蝟,非要傷人傷己才罷休。


    陸應欽冷冷瞥她一眼,收回手,緊緊地攥成拳。


    “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到這種地方來了?你知道這是哪兒麽?”陸應欽的關心很生硬,他緊皺著眉頭,明明不是要開口質問,可他一張嘴就是這樣的口氣。這麽多年他和程端五已經形成了一種相處模式,突然要改他還有些不習慣。


    “不用你管。”程端五自然是沒聽出他話裏的關心,隻當他是要譏諷她的前兆。


    陸應欽冷漠地看著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除了嫌惡,程端五什麽都沒看出來。走廊的燈光並不算明亮,昏昏暗暗的柔和光暈鍍在陸應欽的身上,他沒什麽深刻的表情,也沒有顯得很凶。這和他平時的模樣有些判若兩人。程端五愣了一下,就看見陸應欽竟然突然開始解自己的外套紐扣。


    他這一動作徹底嚇壞了程端五。程端五渾身一僵,下意識地護在胸前,她已經沒剩多少體力,反抗都沒有多少力氣。她緊緊地攥握著自己的衣襟,沾染在衣服上的清潔劑讓她感覺手心一片粘稠。


    “你要幹嘛?!”程端五驚恐地想要躲避,不想身後就是冰冷的牆壁。


    陸應欽沒有回答她,自顧自的把外套脫了下來丟在程端五身上,譏諷一笑,“也不照照鏡子,就你現在這樣子,哪有男人會有興致?”


    帶著陸應欽體溫的外套陡然蓋在程端五的身上,那溫熱的觸覺讓程端五全身一顫,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這個冷血動物的身體竟然是這樣的溫暖?那一刻,程端五的心跳仿佛跳到嗓子眼,她難以置信地瞪視著陸應欽,仿佛接了什麽燙手的山芋一般,程端五隻急於把外套丟掉。


    “謝謝您的關心。”她急匆匆地把陸應欽的外套遞回陸應欽手上,冷漠地說:“我身上髒,別弄髒您的衣服。”


    她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激怒了陸應欽,陸應欽氣極了,氣這女人怎麽能這麽不知好歹,可他越氣卻越著急,他竟然不知道到底要怎麽做才能發泄身體裏的憤怒才好。


    “程端五,少給我不知好歹!”


    “是。”程端五謙卑地回應,可她眼神裏卻沒有一絲在意,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髒汙,起身就要走。她推著清潔車,一絲尷尬也無,她過得糟,可她從來不覺得丟臉,陸應欽不就是想要她如此生活麽?她不過是順應他的心意,滿足他扭曲的報複心理罷了。


    “站住!”


    看著推著清潔車就要走的程端五,陸應欽惱極了,“你要去哪?我準你走了麽?”


    程端五轉身,輕歎了一口氣:“那您還要怎樣呢陸先生,高高在上的陸先生和一個清潔女工還有什麽大事要談的麽?”


    “放肆!”陸應欽伸手猛地一拉,輕而易舉地就將程端五控製在自己的範圍以內,他緊緊地把程端五逼在牆角,幾乎質問地吼她:“程端五!你怎麽就這麽欠呢?怎麽著,俞東整號子裏去了,你現在沒靠山了是不?”他冷冷地嗤笑,用鄙夷的眼光看著程端五,一字一頓地說:“在這兒被人親下摸下就有錢了是不是?才賺多少啊程端五?我說你怎麽這麽不會做買賣呢?這種事直接找我不是更快?”


    程端五被他製住,也不掙紮,隻抬頭看了陸應欽一眼,輕哂出聲:“就算我出來賣,又關你什麽事?怎麽,陸先生現在轉行了,專和賣的做生意了?”


    “程端五,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是不是?本事了是不是?知道你在和誰說話麽!”


    “愛誰就誰。陸先生,沒什麽您能把我放開呢,礙著我生意我就掙不到錢了,你也知道的,這晚上的生意時間可得控製好!”


    程端五滿不在乎滿口承認的樣子讓陸應欽一時氣不打一處來,她身上的工作服和方才她對待醉酒客人的態度陸應欽都看在眼裏,他也知道程端五不是那種女人,可她拿自己名聲毫不當回事的樣子還是徹底將他激怒了。


    “你現在就是爭著搶著要當姐兒是不是?好,我成全你。”陸應欽說著,一把將程端五的衣襟揪住,往冰涼的牆壁上一甩,他粗魯地把程端五的雙手縛在背後,緊緊地壓製著,一隻手在她玲瓏的身軀上遊走,他的動作非常粗暴,她本就不太結實的工作服紐扣已經被他扯開好幾顆,紐扣飛開,砸在牆上,清脆的響聲。


    雖然這裏不是什麽正經場所,但是這裏所有的走廊都有監控係統,程端五知道,陸應欽自然也知道,他就是要羞辱她,他恨透了她現在對他冷漠至極的樣子。


    眼見著陸應欽的動作越來越放肆,程端五終於不再淡定,她急切地拿手推開陸應欽,卻怎麽都不敵陸應欽的力氣,陸應欽喝醉她都打不過,更別談他清醒著了。她粗重地喘息著,揚聲反抗,“陸應欽!放開我!”


    陸應欽不管不顧,他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失控。他急切地想要索取,而程端五就是刀俎上的魚肉,隻能任其宰割。


    “陸應欽,你聽見沒有!放開我!”程端五掙紮不過,怒不可遏地斥道:“陸應欽,放開我。就算我是賣的我也不賣給你!”


    陸應欽全身一怔,隻一瞬間,臉色就驟然冷了下來,他的麵頰棱角分明,側影如冰,眼神充滿了寒意,可程端五這一刻顧不得其他,隻想快些從他的桎梏中解脫出來。


    陸應欽一動不動,還是死死地箍住程端五,但他侵略的動作卻已經停止,他冷冷哼一聲,低頭湊在程端五耳側,他溫熱的呼吸拂掃在她耳側,她全身震顫,立時起了一身疙瘩。


    陸應欽的聲音難得的溫柔又醇厚:“程端五,你有種再說一遍。”明明是那樣溫柔的語氣,可程端五卻聽出了他話語裏不可反抗的威脅。


    程端五卻無畏,一時衝動占據了她的全部意識,她被難得一次占上風的快感綁架了。


    她恨恨地瞪著陸應欽,幾乎一字一頓地說:“我說,陸應欽,就算我是是賣的,我也不賣給你。”


    “你!”陸應欽拳頭攥得緊緊的,骨節處因為用力過猛開始泛白,他額上青筋直冒,任誰也看得出他是真的動怒了。可他越氣卻越不知道該拿眼前這個倔強又牙尖嘴利的女人怎麽辦,似乎他做什麽她都不懂服軟。


    “程端五,你少不識好歹。我現在是在幫你難道你不明白麽?我吃飽了撐的在這跟你羅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解釋,甚至他一說出口就後悔了,他詫異地盯著程端五,心裏卻難以置信地自問:陸應欽,你怎麽了?


    程端五冷笑一聲,不屑地睨他,毫不客氣地說:“如果不是您,我至於來這裏麽?陸先生,難道您認為您打了我再給我個棗我還得感恩戴德您打完我還給我棗麽?”


    程端五覺得可笑,這男人帶給她的恥辱、寒冷豈隻這一件?以前他幹什麽去了?在她害怕寒冷,在她無法忍受恥辱的時候,他去哪裏了?


    而現在,在她對一切都麻木的現在,他做這些又有什麽用?


    程端五抬頭與他對視,那目光中沒有任何一絲閃爍。她想看清,看清這男人,看清他的以本傷人,看清他的理直氣壯,也看清,過去她毫無道理的繾綣愛戀。


    程端五的目光是那樣咄咄逼人,陸應欽竟然覺得自己幾乎要招架不住。她瘦了,瘦削的小臉上一雙眼睛顯得格外大,她的眼睛瞳孔特別黑,明明是極美的,可陸應欽卻覺得此刻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半晌,他放開了程端五,向後退了一部,他盯著程端五良久才訥訥開口,他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與他一步之遙的程端五聽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程端五,如果……如果你留在我身邊,我會放了俞東,讓別人不告他了。”這句話,半個月前他說過一句類似的,可是此時彼時的心境卻是完全不同。


    程端五自然是聽不出來他語氣上微妙的變化,她迎上陸應欽亟待答案的臉,狠絕地回答:“永遠不可能。陸應欽,永遠不可能。不管俞東坐五年牢還是十年牢我都會等他。我愛他,我愛他你懂嗎?嗬,”程端五冷笑一聲,“算了,像你這種冷血的人怎麽可能會懂?對牛彈琴真夠累人。”


    陸應欽握緊了拳頭。他惱怒,覺得不甘心,這個女人,她心裏真的沒有他了麽?一丁點都沒有了?為什麽這個答案會讓他的心那麽痛?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程端五,他過去深深厭惡的那個女人,為什麽和眼前這個女人無法重合在一起?


    程端五,他最怨恨的程端五,真的是現在這個程端五麽?


    更或者,如果過去的那個程端五是現在的程端五,他還會那樣輕而易舉的辜負麽?


    陸應欽被腦海裏各種各樣的疑問擾得思緒一團亂麻,他死死地盯著程端五,明明一顆心都揪緊了,卻還是咬緊牙問出了那個他心底縈繞了許久的問題,他緊皺著眉頭,一字一頓地問:“程端五,你真的愛上俞東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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