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學門口,一幫落第的童生們在鼓噪,喊著口號。但是氣勢卻越來越弱。


    第一,關於“曹朗作弊”的流言不知道從何時起在人群中流傳。


    “這怎麽可能?我和曹伯達自幼相識,他怎麽可能和何提學串通作弊?以他的經義水平,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這製造流言的人有沒有腦子?何大宗師這一任提學任期結束就要致仕。曹伯達大好前程,和他預定門生,腦子被門縫夾了嗎?”


    “正是。”


    第二,天寒地凍,童生們圍著府學一個多時辰。身體有些吃不消。喝在肚子裏的酒這時已經醒了幾分。


    鬧一鬧、發泄情緒,法不責眾,提學大宗師不會如何。但若是執意鬧到底,結果恐怕不會很好。不少童生心裏盤算得失,已經開始打退堂鼓。


    就在這時,十幾名衙役並書吏從府學中出來。為首的一人是何提學的心腹幕僚,對著童生們高聲喝道:“提學老爺有令,眾童生速速散去。若還執迷不悟,將剝奪功名。”


    話音一落,眾童生如同鳥獸般迅速的散開。話說明朝的讀書人最怕的未必是官吏,而是直屬的提學大宗師。因為大宗師掌握著讀書人的功名。


    人潮褪去,裸泳者露出。


    站在人堆正中的餘冠幾人神情頹廢,明顯事不可違,他縱然心裏憤慨,隻得道:“我們走吧!”


    府學門口,街邊的屋舍連綿。餘冠隻覺得天地間一片蕭瑟。


    …


    …


    順天府街北的一間茶鋪中,張昭和李幽幾人喝著茶,眺望著府學門口的動靜。


    見人群散去,最後走的是餘冠幾人,李幽搖搖頭,提醒道:“子尚,你這幾個同窗的品性真是…,總之,你留意點他們。”同時,心裏鬆口氣,總算解決此事。


    張昭和李幽一樣,心情舒緩開,沉吟著點點頭,“我知道。”


    自取得徐郎中的原諒後,明理書院的餘夫子對他很客氣,請假、考試報名一路綠燈。但他內心中對此人存疑的。所以,在院試前跟著李教諭學習八股文。


    餘冠今日領頭鬧事,以他為標靶,這讓他心中警惕。這小子還在想著打擊他,不可手軟!


    李幽哈哈一笑,舉起茶杯,狂放的道:“今日中榜是人生樂事。以茶代酒,我們同飲一杯就散開吧。明日上午在老師家中匯合,同去拜訪大宗師。現在請恕我失陪。我要去花街柳巷中采風。”


    幾名同學笑罵:“子遠兄如此得瑟是要我們揍你嗎?”


    張昭禁不住笑著搖頭,把漂字說的這麽清新脫俗也是人才啊!當然,青樓在明朝是合法行業。而且,還是掌握著部分輿論的行業。這年頭的名聲就靠兩張嘴:名士、名妓。


    放榜之後,明日有三件事要做:拜師、選學校、宴飲。這便是李幽約定和他時間的緣故。


    張昭和李氏眾童生告辭,帶著張泰平返回小安鎮中。今天是婉兒的生日呢!


    張昭再一次的將京中諸事拋之腦後,想著小院裏溫暖的客廳。然而,變故總在不經意間!


    天陰沉著,已是午後四時許。淺淡的夜色漂浮在天地間。那深藏在幕後針對張昭的惡意,展露獠牙!


    …


    …


    餘冠失魂落魄的走在京中的街道中。寒冬臘月,又是傍晚,街中行人稀少。


    此時,他身邊就剩下劉、王二同學、董原。其餘的人都找借口離開。今晚本來就該是一個放縱的夜晚。不管是中秀才、或者落第!


    這時,一輛馬車停在餘冠麵前。車簾掀起,一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露出臉來,“你就是青龍鎮的餘冠?我乃壽寧侯府的管事。你們跟我來吧!”


    餘冠想要拒絕,但壽寧侯府不是他得罪得起。想要確定對方的身份,又不知道該如何問起。幸而這管事邀請他們四人一起進馬車。心中忐忑,直到被馬車帶到城東的教坊司胡同中。


    絲竹聲,買笑聲傳來。馬車徑直到一座繡樓中。張府管事帶著餘冠幾人下車,往後麵連綿起伏的院落走去,到一處精美的小樓中。裏麵陳設精美,燒著炭盆,點著甜香。


    “都坐。”張管事招呼餘冠幾人在八仙桌中落座,拿出一塊壽寧侯府的腰牌給幾人傳看,“我在侯府中隻是個跑腿之人。你們叫我張管事即可。”


    表明身份後,待幾名侍女倒茶退出去後,張管事挑明來意:“我家侯爺要尋張昭的過錯。我已經在青龍鎮中打聽過。你等可願意明日在大宗師麵前狀告張昭勾結錦衣衛,奪人家產?”


    餘冠、劉、王三人麵麵相覷。


    這還真是調查過啊!自半個月前在客滿樓中親眼張昭和長寧伯談笑風生,餘冠三人就停止在青龍鎮中散播張昭勾結錦衣衛的傳言。無他,惹不起啊!


    如今這事卻被壽寧侯府的管事說出來。他們如何不心驚?


    就在三人遲疑時,董原卻是神情興奮。他早就看張昭不爽啊!張昭坑了董家兩千兩白銀,現在他父親交出族長的位置,交出股份,日子很難過。


    張管事掃幾人一眼,淡淡的一笑,拍拍手。兩個美人兒笑吟吟的附耳說話,將劉、王二人引著往小樓側而去。而兩個壯漢卻是將董原要挾住,就按在花廳外的暖閣中,劈裏啪啦的一頓板子打的董原哭爹叫娘。


    “啊,啊,不要。不要打我。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侯府怎麽和土匪一樣?”


    暖和、精美的花廳中,餘冠聽著廳外董原殺豬般的嚎叫聲,拿著酒杯的手微微抖著。


    張管事微微一笑,喝一口酒,說道:“餘小友,你是個聰明人。現在,你想吃敬酒,還是吃罰酒?”


    餘冠嘴角抽搐,心裏歎一口氣,問道:“在下可以問一句嗎?貴府為何要找張昭的麻煩?他似乎沒有得罪過你們。”


    張管事也不隱瞞,傲然的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二鍋頭的生意日進鬥金。別人顧慮長寧伯府,我們壽寧侯府卻是不怕。張昭若為生員,動靜未免太大。正好將他治罪,將這生意拿過來。餘小友,這個生員名額空出來,我可以做主給你。”


    餘冠輕輕的抿嘴。他懂張管事的意思。明日,他出麵在大宗師麵前告狀:張昭品行不佳,行事卑劣,理當剝奪功名。然後,張昭自然會被苦主告、治罪。壽寧侯府才去掠奪二鍋頭這門生意。


    他其實不信張管事的承諾。生員名額還可以轉送?但是他的心髒依舊忍不住跳動起來。生員啊!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求族叔去運作一下,未必沒有機會讓大宗師把他補上去。


    張管事威逼利誘,見餘冠意動,再拍拍手。


    “餘小友,你好好想想。明日清晨給我一個回複。老夫先走了。”


    “張管事…”餘冠正要喊住他,被美人笑吟吟的纏住他,“餘相公要去哪裏。”


    反正,他和張昭也有舊怨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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