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遺風一聽這話就笑了。


    沒想到,她居然還會裝傻,雖然裝得有點拙劣,但是看著挺招人開心的。


    “缺。”


    他笑著道。


    管他是丫鬟還是別的什麽,能把人哄走就行。


    沈慕蕊真想離他遠一些,站這麽近,她有點喘不過氣。


    “可我沒有做過丫鬟,不會伺候人,陸公子,等我以後賺了銀子——”


    “給我錢嗎?我不缺錢。”


    陸遺風笑著將她看了又看,越看越覺得有意思,“再者,你一個姑娘家,要怎麽賺錢?”


    沈慕蕊咬緊了唇。


    她會寫幾個字,而且還會醉今朝酒樓獨特的記賬符號,隻要酒樓招人,她能賺錢的。


    如果她沒有這一技之長,隻是尋常的家道中落的小姐,那麽,賺錢的路子,便隻有進青樓這一條了。


    也難怪陸遺風會笑,說不定,這會兒心裏正看不起她。


    誤會就誤會了,沈慕蕊也不想和他解釋,堅持道:“我唯一能報答陸公子的,就是錢財了,雖然陸公子不缺,但那是——”


    “我還是想要個丫鬟。”


    陸遺風又打斷她。


    他察覺到她不自在,就往後退開了一步。


    “沈姑娘說自己不會伺候人,這個其實好辦,我缺的不是粗使丫鬟,缺的是貼身婢女,就是給我拿件衣服,或者幫我整理一下瓶瓶罐罐,不用幹端茶倒水的粗活。”


    拿件衣服這麽簡單?貼身婢女幹的什麽活,沈慕蕊清楚得很,更衣,蓋被,伺候洗漱,伺候沐浴,更有甚者,還得幫著暖床。


    暖床還分兩種,一種真暖床,一種是陪睡。


    不管哪種,都是她接受不了的。


    沈慕蕊搖頭。


    “陸公子,我真的做不來……”


    “你是真做不來,還是不想做?”陸遺風問得一針見血。


    沈慕蕊啞口。


    他輕聲笑出來,“沈姑娘,你若真的想報答,即便不會,也可以學的,你分明是不願意。”


    沈慕蕊被他說中心思,臉上發燙。


    “不願意就算了,君子自當坦蕩蕩,我也不做勉強人的事。”


    陸遺風說得很大度,很正直。


    沈慕蕊心底立即生出愧疚來,她想替自己辯解兩句,又苦於口齒不利。


    “陸公子,我……我是真的感激你,隻是……隻是我……”


    “沈姑娘不必多說了,我和你開個玩笑而已,不用當真的。”


    陸遺風很有風度地道。


    他語氣拿捏得當,給了她很好的台階下,沈慕蕊卻不安起來。


    她口口聲聲說感激人家,要報答人家,結果陸遺風提了要求,她又說不願意。


    大概在他心裏,她已經成了空口白牙,隻會說漂亮話的。


    沈慕蕊不想讓他誤會她的為人。


    捏緊了衣袖,她艱難開口道:“陸公子,你……你真的缺丫鬟嗎?”


    “不缺。”


    陸遺風心頭一動,泛上淡淡欣喜,麵上卻不動聲色,像個端方君子。


    “沈姑娘,我又不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公子哥,不需要人伺候,方才,就是看你緊張,故而逗個趣罷了。”


    沈慕蕊更過意不去了。


    她張嘴還要再說,卻被陸遺風搶了先,他溫良一笑,“時候不早了,沈姑娘還是去睡一會兒,你放心,這回不會有人來打擾了。”


    這話,沈慕蕊下意識地就自動理解成了:他會在外麵把關。


    沈慕蕊心頭好像被什麽撩撥了一下,發癢,還顫。


    他是不是一直沒睡,一直坐在外麵,才發現了廖聖傑?


    他為什麽不回房去歇息?


    沈慕蕊覺得,不能往下深想了,她隻是平平凡凡的一個人,哪裏來的能耐讓人家為了她這樣?


    陸遺風條件那麽好,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呢!


    庸人才自擾!


    “那陸公子也回去歇著吧。”


    沈慕蕊低著眉眼請他走,陸遺風也不耽擱,他輕聲叮囑道:“把門閂上,窗戶也最好關了。”


    說完,幹脆利落轉身就走,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這姿態,讓沈慕蕊恍惚了一下。若不是她現下清醒著,隻怕她會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夢裏的陸公子要她給他做丫鬟。


    他說隻是逗趣,她不太相信,他是真的想要她。


    未必是出於喜歡,或者,未必有多喜歡,男人大都這樣,不嫌女人多的。


    “沈姑娘,門閂上了?”


    陸遺風的聲音隔著門板透進來。


    沈慕蕊心虛地驚了一下,門閂頓時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沈姑娘,你怎麽了?”


    “沒事!陸公子,我沒事!”沈慕蕊忙把門閂撿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插上了。


    她心口還咚咚地跳著,“陸公子,我歇息了,你快回房吧!”


    “好。”


    陸遺風怕她聽不見似的,故意將腳步聲加重,沈慕蕊聽得清楚明白,人確實走了。


    她趕緊去關窗戶。


    此時,大概是醜時末了,睡也隻能睡兩個時辰,她不睡了。


    沈慕蕊沒熄燭火,就讓它一直燃著,有亮光,她心裏就比較踏實。


    擁著被子坐在床上,她先是想了想三哥,想著他此刻是不是安全無虞,是不是連夜護鏢趕路。


    想著想著,思緒竟然飄到了另一人身上。


    等從癡呆裏回過神,沈慕蕊驟然將臉埋進了被子裏,久久沒有挪出來。


    外麵的天色,漸漸亮了。


    燭火也去了大半根,紅色的燭淚蜿蜒在燭盞邊,冷凝成塊。


    沈慕蕊下了床。


    穿鞋的時候,她又突然起來,陸遺風是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碰過她腿腳的人。


    也是第一個幫她穿鞋的人。


    沈慕蕊甩了甩腦子,她這是怎麽了,總是想起人家。


    她明明對陸遺風沒有什麽非分之想的。


    開了窗戶,清新的晨風撲麵而來,臉上的熱和心頭的燥都被吹散了。


    往外一掃,視線忽然凝住。


    雖然隻是個背影,但她能認出來,坐在石桌邊的,是陸遺風。


    他一手撐了腦袋,一動不動,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著……


    秋天是有晨露的。


    沈慕蕊心尖顫了顫,她轉身,快步出了房門。


    就在她到了陸遺風身後約兩丈遠的時候,隻見他忽然坐直了身子,一手按在了後頸上,使勁兒捏了捏。


    如此看來,陸遺風是一宿都沒進屋了……  沈慕蕊頓住了腳步,不再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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