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番外:護衛(3)


    李柯去找了居沐兒。*.


    這個決定是他幾番掙紮猶豫後做下的。他想著,就算夫人與蘇晴是好姐妹,不願為他支招,那好歹他也問問,蘇晴究竟是個什麽心思。或許跟蘇晴說不出口的話,能與夫人好好相議,讓夫人幫忙勸一勸她。


    如此這般想,李柯去了。


    雖是去了,但真見著了居沐兒,李柯反倒不知該怎麽述說這事。比他在龍二麵前,那可真是差了不少。


    好在居沐兒對這事本就明白。


    “你來找我,是為了晴兒,是嗎?”


    “對,對。”


    “她都是怎麽跟你說的?”居沐兒問。


    李柯微皺了眉頭,他知道蘇晴常來找夫人敘話,他想夫人應該全都知道,甚至那般對付他應該都是夫人指點的,這會怎麽問起她是怎麽說的了?


    李柯沒馬上應話,居沐兒卻是明白過來。她道:“晴兒每次過來,隻與我說你如何如何,她說她問你話,你總說你是她師父,又說你年歲比她大。對她總是相拒。說來說去,都不過是這些,她傷心難過,我便安慰她。我問你這話,不過是想聽聽由你看來,晴兒說的那些,是何表示。”


    李柯撓頭,臉有些臊,他把晴兒的問題說了一遍,道:“夫人,晴兒年歲小,家中隻有老母親相伴,許是身邊少了父兄照顧,所以屬□為師長,對她平素有些關切,讓她弄混了自己的心意。她脾氣倔,屬下又嘴笨,不知該怎麽與她說才好。夫人與她交好,不知可否幫著屬下勸她一勸。”


    居沐兒點點頭,李柯心裏一喜,正要謝過。卻聽居沐兒問:“李護衛年歲不小了,為何還不考慮成家一事?”


    李柯一愣,答道:“這個,屬下無親無故的,不著急。”


    居沐兒卻是道:“我雖是眼盲,但也常聽旁人說李護衛相貌堂堂……”


    她這後麵的話還沒說完,李柯已然迅速的扭頭看了一眼門口窗外,夫人誇他相貌堂堂,雖是聽人說的,但也不能教二爺聽到了。不然他的日子鐵定會非常難過。


    “李護衛可知為何之前不少丫環姑娘向李護衛示好,後來都不了了之了?”


    “啊?”李柯又要撓頭了,這種事夫人都知道?


    “我聽丫環們說,李護衛人不錯,就是太木訥了些,敘話幾回,總是說不到一塊去。她們覺得自己不討李護衛歡喜,便就罷了。”


    李柯臉臊得很,不知該說什麽好。夫人與自己說這般事真是讓他有些無措。


    居沐兒又道:“所以晴兒來問我時,我便與她說了。讓她將心裏話明白與你說,隻是她性子急,怕自己說錯了話,我便教她,一次隻說一點,若是沒把握,把餘下的留待下回再說。”


    沒把握的便留待下回再說?


    可這個下回是不是次數有點多,吊得他心裏頭太難受了。


    難道,這表示她沒把握的次數也很多?


    李柯正思量,又聽得居沐兒道:“她與我道每次想說的話都很多,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我便教她,那就從她覺得最緊要的事說起。”


    最緊要的事?


    李柯回想著每一次蘇晴與他說的話,那是她心裏覺得最緊要的事?


    願意娶她嗎?


    歡喜她嗎?


    會想念她嗎?


    為何最緊要的事,一次比一次卑微?


    李柯沒由來的覺得好心疼,竟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居沐兒等了半天,等不到回音。於是問:“李護衛讓我勸晴兒,為何李護衛不與晴兒明說呢?旁人百般勸,不如當事人一句明白話,這道理李護衛可知曉?”


    李柯張了張嘴,卻辯不得這話,他明白道理,可他對著蘇晴卻說不出狠話來。//光是說師徒關係,年數差距,蘇晴又好象聽不進去。


    “李護衛,不如你也如晴兒那般,認真想想自己心裏最緊要的事。”


    最緊要的事?


    “你覺得與晴兒不般配,那最緊要的是什麽?”


    李柯愣了愣,雖還是有些茫然,但似乎也不知還能怎麽說下去,想了又想,施禮退下了。


    他剛走到門口,居沐兒忽叫住他,“李護衛,你覺得我與二爺般配嗎?”


    “自然是般配。”雖然說不般配一定會被二爺報複到死,但李柯說般配卻不是因為這個。他確是打心底覺得這對夫妻是再般配不過了。


    “如何般配呢?”居沐兒笑笑,“我是盲眼,二十未嫁,是個老姑娘。家中並無權勢,無錢無貌,與二爺如何相配?”


    可般配哪是看這些外在之物。李柯張嘴想駁,沒等說話,居沐兒又說了:“李護衛若有話對晴兒講,也不必著急,想好了再說吧。”


    李柯終是一句話也沒說。他垂頭喪氣地告退出來,覺得與夫人討教完了似乎這事更亂了。他悶悶地回到了寢居,悶頭倒在床上。


    他把所有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


    他想著蘇晴對他說的話,想著蘇晴的表情,想著她看著他的眼神,想著她的眼淚。


    她年紀真小,她才十五。她娘怎麽就這麽著急讓她嫁人呢?


    他是她師父,就算不是師父,他也年長她十歲,確是太大了些。


    李柯把這理由又對自己強調了一遍。


    他還是沒想出應對的辦法,他似乎連自己都要說服不通了。原想幹脆去對蘇晴說清楚講明白,哪怕說得硬氣些,也總比這般拖著她傷她好。可他又硬不下這個心腸。是硬不下心還是他不想,他又有些糊塗。最後他決定先把這事放一放。正如夫人所說,別著急,想好了再說。


    可沒等他想好,他又遇見蘇晴。


    她瘦了些,眼睛似乎也不若從前有神采。她是來找他的,但她沒進龍府大門,反倒在門外徘徊。


    有些怯,有些小心,有些猶豫。


    李柯頓覺一陣心疼。


    離他們上次見麵,又是半月有餘了吧。


    他沒躲她,他走到她的麵前。


    她這次想說什麽呢?她這次覺得最緊要的話是什麽呢?


    蘇晴看到李柯走到跟前,想衝他笑笑,可她緊張得笑不出來,試了一次,便不再笑了。她扭著手指,咬了咬唇,說道:“師父,李家嫂子又來了。她想要個準話那事到底能不能成。我娘答應她了。我……”


    她“我”了半天,紅了眼眶,忽然一笑。這次笑出來了,顯得有了些精神,她衝李柯道:“我是最後一次來見師父了。我就是想問問師父,以後再見不到了,師父不會忘了我吧?”


    會不會忘了她?這便是她心裏覺得最緊要的事嗎?


    能不能娶?他沒應。


    歡喜她嗎?他沒應。


    會想念她嗎?他還是沒應。


    李柯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如今在她心裏,對他的要求已經低到隻要不忘就可以了嗎?


    “不會忘。你是我徒弟,我這輩子隻收你這麽一個徒弟,怎麽會忘?”


    蘇晴笑了。


    又是徒弟,不過好歹是唯一的。


    她笑著,很燦爛,衝李柯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這次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再說什麽“下次再問你別的問題”之類的話。她就是走了,孤單單地,走出了他的視線。


    李柯忽然心裏一陣難過,難過得他快要喘不上氣。他腦子裏全是蘇晴的各式表情。


    她辛苦勞作,操持家裏,照顧母親,她那麽孝順。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抱怨埋怨生活辛苦的話。


    她俠義心腸,勇敢無畏,路見不平,她會挺身而出。


    她活潑可愛,聰明伶俐,有說不完的小笑話。雖然她總是會有小把戲戲弄他,可是她對他這般好。她總能讓他笑。


    李柯呆呆看著蘇晴離開的那個方向。日後若再不能見……真的不能見了嗎?


    李柯忽然覺得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的可愛徒兒,就這樣沒了?再見不到?她要嫁給別人了,嫁作人婦,再不好見旁的男子了?師父都不行?


    李柯腦子亂了,心亂了。什麽都不對勁了。


    這最後幾回見麵,他好象沒跟蘇晴說過什麽話。他錯了,他怎麽能讓他們之間最後的記憶是這個呢?


    他有好多話要與她說的,他不該這樣。


    李柯腦子一熱,邁開大步就朝著蘇晴家的方向急奔。


    奔到城門口,他清醒了一些。他回轉身,跑到龍府,遣了兩名探子去打探。他在蘇晴家裏和左鄰右裏算是熟麵孔了,不好親自去。


    蘇晴家裏給她訂了親,他這般魯莽跑去,話又說不清,萬一壞了她的閨譽可怎麽好?


    所以還是穩妥些,先遣人探明白了,而他也想明白了,這事再做打算。


    李柯用井水將自己澆了個透,心下又清明了幾分。井水很涼,若他這般被蘇晴看到,又要碎碎念說他不愛惜身子了。他那次被二爺勒令裝病,他看著她急得團團轉,他心裏真是不好受。


    他真是蠢貨,怎麽會答不了她的問題呢。


    他若是不歡喜她,他又怎會惦記她?又怎會為她牽腸掛肚,為她滿心歡喜滿心愁緒?


    他明明就是歡喜她的。去他娘的什麽師徒,那是二爺下令讓他教的,他當初又沒有正式答應。她又沒行過拜師禮,又沒給過拜師的錢銀。


    對,對,就得這樣想。要學二爺,拿出二爺耍無賴的精神來。


    沒給過錢銀的,哪能作數?要學二爺,拿出二爺錙銖必較的作派來。


    差十歲其實也不能算差太多,二爺比夫人還差了六歲呢。對,不管它,要學二爺,拿出二爺厚臉皮的風度來。


    李柯走來轉去,急得搓手,這事肯定還有斡旋的餘地,他不能輸給那個什麽打鐵鋪的小子。


    探子很快回來了,說是探清楚了。確實今日那李家嫂子把蘇晴的親事與蘇家大娘說定了,且打鐵鋪那邊已然拿到了回信,準備後日就去蘇家下禮。


    後日?怎麽會這麽快?


    李柯跳了起來。


    探子說那打鐵鋪是相中蘇晴好一陣子了,老早就托了李家嫂子說親,隻是蘇晴年紀小,便等了等,禮是老早就備好的。窮苦人家沒那麽多講究,有兒子的都早早準備好禮說親用。


    李柯一聽坐不住了。他飛奔去了龍二的寢院求見夫人。


    龍二正陪著居沐兒在院子裏用點心。見得李柯來一挑眉毛,“沒記錯的話,你好象是我的護衛,見我夫人做甚?”


    李柯苦了臉,這緊急關頭,二爺還要戲弄屬下。


    居沐兒卻是笑,“李護衛想到緊要的事是什麽了?”


    李柯急急施禮,大聲道:“屬下求夫人做主。”


    龍二撐著下巴看李柯,“做什麽主?”


    李柯臉臊,一時語塞。他看向居沐兒,居沐兒卻是不幫他解圍,反又問:“李護衛意欲何為?”


    李柯臉漲得通紅,他都巴巴地過來求救了,還問他意欲何為,這兩個主子,真是太愛戲耍人了些。


    他憋了半天,終是一咬牙。“屬下想娶蘇晴為妻,求二爺和夫人做主。”


    龍二一臉不以為然,“想娶就娶啊,爺又沒攔你。”


    居沐兒倒是知道事由,“鐵匠鋪是打算後日下禮吧?”


    “是的,是的。”李柯連連點頭,果然蘇晴的事,夫人都知道。


    龍二繼續不以為然,“下禮怕什麽,他家還敢跟我龍家人搶媳婦兒?”br>李柯苦臉,二爺這話說得。居沐兒卻是抿嘴笑,她家二爺這護短之症怕是又要發作了。


    “我龍家人,哪怕是個小仆,都容不得旁的人欺負。李柯,是哪家要搶你媳婦兒的?”龍二勁頭十足。


    李柯臉更苦了,他能說是他想搶別人家的媳婦兒嗎?


    居沐兒這時終是笑夠了,她道:“李護衛,明日我們便去下禮。他們有李家嫂子保媒,我們有龍府二爺撐腰,不怕的。”


    李柯望向龍二。


    此刻龍二爺正為“撐腰”二字心喜,為龍家人撐腰,這事他愛幹。


    但是……


    “這下禮的錢銀要從你的月錢裏扣!”


    蘇晴和李柯最後還是成親了。


    提親那日,小兩口離了眾人,悄悄跑到了林子裏單獨敘話。


    李柯別別扭扭地解釋:“那什麽,其實你都沒正式拜過我,不算我徒弟。”


    蘇晴道:“這有什麽緊要的?”


    李柯又解釋:“差十歲也不算差太多,二爺比夫人還長六歲呢。”


    “這我也沒往心裏去。”


    李柯咳了咳,在她目光下紅了臉。


    他臉一紅,蘇晴臉也紅,兩個人都低了頭。蘇晴用腳尖踢著泥地,小聲道:“那,你總該跟我說些什麽。”


    “要說什麽?”李柯的聲音也很小。


    蘇晴咬唇,“哪有上門提親了,卻什麽話都沒與人家說的?”


    “那鐵匠鋪的小子說了嗎?”


    “他跟師父又不一樣。”


    這話讓李柯心裏一甜,“哪不一樣?”


    蘇晴臉紅得要滴血,盯著李柯的大紅臉看,一下子又來氣。她與他說了那麽些回,他一句好話沒給,最後卻是搶在別人前頭來下禮說親,這會還連個話都沒有。她要是有些骨氣,就不能答應嫁他。


    可她不敢說賭氣話,萬一嫁不成他,她又得哭死。她越想越是委屈,幹脆一扭頭,要走了。


    李柯一急,伸手握住她的。


    兩人都似一燙,羞意上臉,卻沒放開。


    “我,我要娶你的,我歡喜你的,我,我是惦記著你的。”


    李柯磕磕巴巴,但還是一口氣說完了。


    蘇晴半天沒動,卻忽然猛地一下衝到他懷裏,“哇哇”大哭起來。


    李柯懷裏一下被塞得滿滿的,暖意甜意也漲滿心頭。


    他張開臂,將這小姑娘擁在了懷裏。


    李蘇二人成親之日,龍二問居沐兒:“你說,你做了什麽?”


    “我嗎?”居沐兒一臉無辜,“我什麽都沒做呀。搶親的是二爺,娶媳婦兒的是李護衛,我能做什麽呢?”她搖搖頭,“我什麽都沒做。”


    她隻不過是與人聊聊天而已。


    與蘇晴聊一聊,與李柯聊一聊,與李家嫂子聊一聊,這樣罷了。


    隻是如若李柯開竅再慢一點,她還得繼續聊。


    聊天也是很辛苦的。


    居沐兒微笑,靠在龍二的身邊,聽著他與他那一群護衛們喝酒.“爺是千杯不倒。”她的爺正在誇口。


    居沐兒繼續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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