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年, 太後下懿旨冊封後宮嬪妃。


    嫻妃晉封嫻貴妃掌管宮內要務, 純嬪身懷有孕晉封純妃,愉貴人生皇五子永琪,晉封愉嬪。魏常在晉封貴人。同時富察氏薨滿一年, 立後之事被正式擺到了明麵上,乾隆的心神已然被立後的諫言拉了過去, 永珞過繼的事最後不了了之。


    “皇上,太後有請。”


    乾隆剛下朝回到乾清宮, 高吳庸上前稟告道。


    “皇額娘?”乾隆眉一皺, 放下奏章。


    “是,皇上上朝之時,太後就找人問過好幾回了。”高吳庸道, “聽說太後找皇上有要事相商。”


    這時候找他, 除了立後之事,還能有什麽要事?乾隆其實並不想立後, 若照他的意思來他定然是要立秀容為後, 但秀容原本包衣身份太低,就算抬旗入鑲黃旗也無法立後,但若要他立他人為後,乾隆又如何願意?太後此舉已然讓他心頭不悅。


    “擺駕慈寧宮。”半晌,乾隆淡淡的說了句。


    “你們都退下吧。”乾隆一踏進慈寧宮, 太後揮退了宮女太監,直接切入正題,“皇帝, 立後一事你打算如何?”


    “皇額娘,孝賢屍骨未寒,此事不急,暫且放下。”乾隆在太後身旁的軟墊上坐下,淡漠道。


    “屍骨未寒?孝賢都已經去了一載,何來的屍骨未寒?”太後反駁道,“皇帝,哀家知道你與孝賢夫妻情深,然立後一事不僅僅是家事更是國事,皇後乃是一國之母,掌管後宮為天下婦女表率,豈能無後?再者哀家聽說孝賢之父李寶榮曾多次上奏請皇上立後,孝賢母族如此深明大義,皇帝為何不成全了他們一片忠義?”


    “皇額娘,立後之事無需如此心急,朕心下自有定論。”乾隆蹙眉道。


    “皇帝有何定論不妨說出來給哀家聽聽,我們母子倆也好從長計議。”太後咄咄道。


    “皇額娘,朕會立後,但不是現在。”乾隆語氣裏儼然有了不耐。


    太後冷聲道:“不是現在,那是什麽時候?就算你不急,那大臣們可急著呢。皇帝,別以為哀家不知道,你屬意皇貴妃為後,但皇貴妃出身太低,祖宗家法擺在那兒呢,哀家萬萬不能同意。”


    這算是攤牌了麽?


    乾隆目光漸漸冰冷,他深深凝望著太後,語氣冷漠:“那依皇額娘之見呢?”


    “哀家覺著嫻貴妃就不錯。”太後聞言侃侃而談,“嫻貴妃統攝後宮,有能力,人也和氣,賢良淑德,和各宮各院都相處甚好,還時常過來陪哀家說說話兒,是個孝順媳婦。”


    統攝後宮?孝順媳婦?


    乾隆冷嘲一笑,嫻貴妃是孝順媳婦,難道秀容就不是了?皇額娘這話說得太不厚道,她不待見秀容,難道秀容還要自己湊上去惹人白眼?更何況遑論統攝後宮,烏喇那拉氏一個區區的貴妃竟然越過皇貴妃去統攝後宮,野心不小啊!若不是秀容生性淡然不爭,他如何能容得嫻貴妃去統攝後宮?烏喇那拉氏這才晉封貴妃多久啊,底下的位置還沒捂熱呢,就惦記上皇後之位了?


    這般想著,怒火蹭蹭往上冒。


    “何況,哀家瞧著,皇帝不是也覺得嫻貴妃直率可人麽?”太後又道,“前段日子還誇了嫻貴妃呢。”


    乾隆臉瞬間就黑了。


    他什麽時候誇過烏喇那拉氏了?他怎麽可能去誇那利欲熏心的女人!簡直荒謬!皇額娘,您扯謊好歹也該扯個像樣點的吧!


    顯然某龍完全忘記了半年前嫻貴妃還是自己的手中寶一事。


    乾隆臉如黑鍋底,他淡淡的看著迫切盯著他的太後,眼底利光轉瞬即逝,良久才冷冽的道:“就依皇額娘所言吧。”


    太後聞言,頓時喜上眉梢,張了張口,正待再說些什麽,然而乾隆下一句話卻將她欣喜的心一瞬間冰凍。


    “但念及烏喇那拉氏剛晉封貴妃,再冊封後位難免遭人非議有禍亂後宮之嫌。朕看就等五年後再行冊封立後大典。”


    五年,五年後黃花菜都涼了!太後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破口大罵。


    乾隆才不管這些,話一落就甩著長袖大步離開慈寧宮,怒氣衝衝的去了承乾宮。在慈寧宮憋了一肚子的火,為了自己孝順的名聲,乾隆不可能朝太後發火,可是他堂堂一國之君怎麽可能委屈自己生生吞下火氣?於是他當場就想到了讓他不痛快的罪魁禍首——嫻貴妃。


    “娘娘,皇上過來了。”


    而同一時刻,接到小太監通報的烏喇那拉氏全然不知道自己要杯具了,高高興興的命容嬤嬤替她梳妝打扮,皇上自上次甩袖而去後,已經足足有兩個月沒有踏足承乾宮了。


    那冒牌高佳氏不知道耍了手段,令皇上一連幾個月夜宿儲秀宮,連後宮也不曾踏足!這次皇上來承乾宮,她定要牢牢抓住皇上的心,那冒牌貨能做到的,她烏喇那拉氏·錦瀾也可以,她就不相信憑她的閱曆會輸給一個冒牌貨!


    “娘娘,皇上快到宮門口了。”


    烏喇那拉氏滿意的看著鏡子裏嬌美無雙的容顏,從梳妝台上站起身,嫋嫋走向宮門口。


    明黃色的身影很快出現在她的視線裏,於此同時‘皇上駕到’的高呼響起,烏喇那拉氏甩帕子翩躚下跪,口中說著‘參見皇上’,語氣若黃鶯出穀,清靈動聽。


    乾隆冷眼睥睨著她纖美的身影,大步進了宮內,在軟榻上坐下。


    烏喇那拉氏與容嬤嬤對視了一眼,急急起身跟著走進內殿。


    啪——


    就在她一腳踏進門的同時,一隻白色的瓷杯毫無預警的迎麵飛來,烏喇那拉氏反射性的一縮,瓷杯重重砸在門檻上,頓時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四分五裂。濺出的茶水散落了四麵八方的水漬。


    “還不快給朕滾進來!”乾隆一看到烏喇那拉氏瑟縮著,委委屈屈的模樣兒,氣就不打一處來,心頭直冒火。這副嬌弱的委屈樣,做給誰看呢?


    “皇上……”烏喇那拉氏踮起腳尖,顫巍巍的走了進來,怯生生的眸子時不時可憐的瞅他一眼,這幅模樣若是安雅小包子做出來,乾隆隻怕早就棄械投降了,但若換成了本就沒有好印象的烏喇那拉氏,乾隆隻覺做作虛偽。


    “烏喇那拉氏,你好大的本事啊,竟然能攛掇著太後要冊封你為後?還是說覺得這貴妃之位委屈你了?”


    烏喇那拉氏猛然一怔,難以置信的望向乾隆。


    昔日對她溫存體貼百般寵愛的皇上怎麽會對她說出如此的話來?攛掇?難道她還不配一個後位麽?高佳氏那冒牌貨出身低,縱觀後宮各院,出身高的又不得寵,除了她還有誰能當得皇後之位?更何況前世她就是做了繼後,如今的她比起前世更多了乾隆的寵愛,冊封為後,本該是水到渠成的事啊!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烏喇那拉氏深深閉了閉眼,強壓下心頭的憤憤與忐忑不安,盈盈下拜。


    “臣妾不敢,臣妾自知才疏學淺,賢惠大度不及孝賢皇後,萬萬不敢有如此心思,請皇上明鑒。”


    “哼,你倒是說的好聽,”乾隆如鷹隼般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在烏喇那拉氏身上,“朕看你心裏可不是這般想的呢!你連秀容一片指甲都比不上,竟然還敢妄想後位,你的野心真大啊!今日覷視後位,他日你有了兒子,是不是就想要謀奪朕座下的椅子了?”


    這話說的何其誅心,烏喇那拉氏頓時花容失色,哭腔辯訴:“皇上此言太過違心,臣妾擔當不起,臣妾雖比不得皇貴妃知書識禮,但也知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君臣大義不外如是,更何況臣妾隻是一婦道人家豈敢生出這般誅心的心思,請皇上明察秋毫,還臣妾一個清白!”


    “清白?你還有何清白可言?你不妨看看你的手,那上麵染了多少的鮮血,你竟然還有臉跟朕談清白?!烏喇那拉氏,你別把朕當傻子耍!”


    此言一出,烏喇那拉氏驀地一驚顫,心裏掀起滔天巨浪,莫不是、莫不是皇上知道了什麽?


    “皇上,臣妾沒有,臣妾……”


    乾隆根本不想聽她的辯解,冷冷警告道:“你要皇後之位,朕可以給你,不過若是讓朕知道你敢對秀容以及朕的子嗣出手,朕定要讓你後悔來到這世上!”


    話落,乾隆一刻也不想多呆,大步奪門而出。


    “皇上……”


    烏喇那拉氏登時癱軟在地,她呆呆的望著乾隆的背影在夕陽下勾勒出一抹冷酷的弧度,這一幕仿佛已經曆經了無數次,多的讓她數不清。恍惚中,她仿佛看見了上一世的自己,一步步踏上代表著權力的台階,登上了母儀天下的後位,長袖一揮後宮命婦齊齊拜首。


    而今生她一如上世,終得到了母儀天下的後位,也一如上世那樣得了後位卻失去了聖眷,曆史竟然驚人的相似,一切又重演……


    烏喇那拉氏閉上眼,一絲淚痕瞬間劃過。


    她怎麽會走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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