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袁璐回去後想了想, 心裏就覺得挺不是滋味的。


    她上輩子很早就沒了媽, 她爸天天忙生意。小時候就長在外婆身邊,也是被養出了嬌寵和硬氣。這輩子雖然生了好久的病, 但是陳氏處處安排地妥帖細致。光看身邊的這些人, 汐姐兒還是長在老太太身邊的,隻因為沒人幫著轄製, 就養出了這麽一屋子下人。


    “媽媽幫著看下,我們院子裏有沒有能放到姐兒身邊的?”袁璐找了花媽媽來商量。現在史、呂兩個媽媽協管中饋, 她們自己院子裏的事情平時就都是花媽媽在管。


    花媽媽想了想, 道:“您身邊的丫鬟本來就不多, 再放兩個出去就真的使不上人了。”


    袁璐一想也對, 青江和綠水不能離開, 下麵就四個二等丫鬟。小丫鬟雖然有,但是都是不知事, 隻知道跟著姐姐媽媽一道玩的。


    “姐兒院子裏應該也有丫鬟,她奶娘會看著提上來的, 老太太雖然氣上了,但是肯定也會從院子裏放人進去的。我看著,不如我去問問王姑姑,看她願不願意去姐兒那裏當媽媽。”


    說著就喊人把王姑姑請來了。


    王姑姑聽說了這件事, 還不等袁璐開口問,就自己給她福了福身道:“若是夫人信得過我,就把我放到姐兒院子裏吧。”


    王姑姑是良籍,下人都是賤籍。自然不能跟汐姐兒屋裏的媽媽丫鬟相比, 袁璐就想著聘她當個管教媽媽,一年再多加五十兩銀子。


    “你可想好了?真要去了姐兒屋裏,你可就沒這麽自由了。當女先生,可每個月都能有三天的休假回家。去了姐兒那裏過年也隻得放半天。”


    王姑姑笑道:“不瞞夫人,我那家實在也沒什麽好牽掛的。不能回去才好哩,省的他們總肖想什麽。”


    兩人商量了一會兒,袁璐就想著要把這事報給老太太,花媽媽道:“午時過半了,您也該先顧著自己的身子,把飯吃了。”


    她這麽一說,袁璐正還覺得饑腸轆轆。早上在宮裏吃的那幾口東西早不知道去哪裏了。


    因為是過年,她這頓午飯吃的也比平時豐盛些。因為是過年,平時不讓她碰葷腥的花媽媽也是破例多給擺了兩肉菜。


    袁璐吃完了一碗飯,摸著有些發脹的肚子,問屋裏幾人:“你們都吃過了沒?沒吃的快趁著灶上還熱著去吃點。這兩道酥炸鯽魚和鹿羧水鴨我都沒怎麽動,你們端下去加菜。”


    花媽媽端了熱茶給她喝,“您吃完了就歇一會兒,別管我們了。”


    袁璐點頭道:“恩,我睡一會兒。你們快去吃點東西,還有史媽媽呢,她跟我從宮裏出來後歇過了沒有?對了,還有府裏的大夫給老太太看過沒?怎麽說?”


    “您就別操心了,史媽媽回來歇過一遭已經好了。老太太那裏也已經派人問過,大夫把過了脈說是好的,老太太也用過飯睡下了。”


    綠水幫袁璐拆了發髻,扶著她去床上。青江給她腳邊塞了個湯婆子,把帳子也放了下來。


    袁璐一躺下就有些米迷迷糊糊的:“今天過年,你們都去玩。隨便是打牌還是喝酒,留個人看著就行。我醒了你們再來。”


    外頭花媽媽應了一聲,“睡吧睡吧,不要操心我們。”


    袁璐這一覺就睡了三個多時辰。要不是外頭爆竹煙火放個不斷,她興許還能睡。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室內光線昏暗,她口幹舌燥的,就想著喊人倒杯茶潤口,“來人。”剛開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是異常地沙啞。


    外頭花媽媽守著她,聽到這聲音就幫她把帳子撩開,“姐兒醒了?可是要喝水?”


    袁璐“恩”了一聲,花媽媽就給她端了熱茶來。她試著溫度正好,淺淺喝了兩口,“什麽時辰了?”


    “剛到酉時。”花媽媽聽著她聲音還是不對勁,拿手碰了碰她的額頭,觸之覺得溫度比平常高些,小聲驚呼道:“燒著了!”


    袁璐起身穿衣,“沒事,我身上倒還好,不怎麽覺得難受,把醫女喊來吧。”


    醫女來看過以後,隻說她是有些操勞,加上今天受了涼,所以起了一點燒,並沒有大礙,吃兩服藥,再睡一覺應該就能好。


    花媽媽就讓人去取藥煎藥了。袁璐身子骨弱大家都知道,雖然說是小病,可卻教人擔心的很。


    袁璐就問她:“媽媽下午不會都守在這裏吧,可玩好了?”


    花媽媽道:“我好青江綠水輪流守著您的,下午大夥在一起吃了會兒茶。”


    袁璐想起汐姐兒的事,就對青江道:“去跟老太太說,我身上不太好,就不過去請安了。汐姐兒那兒我準備讓王姑姑過去,也跟老太太提一提。”


    青江應聲去了。


    沒多久,袁璐正躺在窗邊的榻上,隔著窗戶,隱隱約約就看見外頭多了好幾個拿燈籠的人影。外頭就有丫鬟進來通傳,說是老太太親自來了。


    袁璐攏了攏年頭發就起身了,老太太進了門,一邊解身上的披風,一邊四處打量:“你這屋裏怎麽這樣冷?炭盆不多熏兩個麽?”


    袁璐就丫鬟去搬炭盆了,“我嫌多燒了屋子裏發悶,您從外麵來身上帶著寒氣,我在裏頭倒是不覺得冷。”


    老太太看見她從塌邊上繞過來的,就說:“你既然病著,怎麽不去床上躺著,倒在窗戶邊吹風。”


    袁璐接過丫鬟的手裏的茶奉給她。


    老太太接過茶盞,指了指旁邊的凳子,“你坐著,別忙活。”


    袁璐就在她身旁坐下了。


    老太太抿了口茶,“怎麽上午還好好的,突然又病了?”


    “我這身子骨不能跟您比,我中午還派人去問大夫給您把過脈沒,誰知道卻是自己先不行了。”


    老太太就瞪了她一眼,“大過年的,什麽叫‘不行了’,怎麽就叫‘不行了’?!”


    袁璐就打了自己的嘴一下,“我這病糊塗了,您可別跟我一般見識。”


    老太太輕哼了一聲。


    袁璐又想到了汐姐兒的事,“我已經跟王姑姑說好了,以後她回去姐兒的院子裏。汐姐兒的奶娘是個好的,可是不通庶務,有王姑姑幫襯著教導著,應該也不出什麽大差錯了。姐兒身邊應該還要二等丫鬟吧,先讓奶娘看著提兩個上來。您再給她一兩個,身邊的人也就齊全了。”


    老太太身邊最得力的是丫鬟綠意,這個自然不會給。老太太就想著把比綠意小一些的、另外一個叫疏影的放過去。


    袁璐道:“這就行了,姐兒身邊的下人貴精不貴多。再說有您身邊的人過去,姐兒肯定得打心底感謝您呢。”


    提到這個,老太太又有些來氣:“感謝我什麽呢,她今日不是說了麽,她奶娘才是待她最好的。我這個當祖母的,連個下人都比不上……”


    “她才六七歲,小孩子的話怎麽您反而放到心上記著了?”


    老太太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袁璐就勸她說:“說句您不愛聽的,姐兒這性子可真是內向了些。我瞧著,那孩子還是有幾分怕您的。”


    老太太氣呼呼地道:“可不是麽!也不知道她怕我什麽。兩個哥兒調皮的時候,我都是該罵的罵,該罰的罰。唯獨到她這裏了,不罵她不罰她,她要什麽我給什麽。就是這幾年她越來越跟我生疏,我也沒說要怪她。我可是打心底覺得她沒爹沒娘,可憐見的,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她……”


    老太太說著說著眼淚都上來了,袁璐趕緊遞帕子給她,“這大過年的,您可千萬別傷心。大年初一哭了,往後可是要哭一整年的。”


    老太太拿了帕子掖了掖眼角,“她屋裏的人倒是好解決,可她這性子可怎麽辦?開了年就七歲了,再養不好可就掰不會來了。”


    袁璐沉吟,道:“您要是信得過我,就把姐兒放到我院子裏來。”


    這當然就是老太太話裏的意思,如今汐姐兒怕了她,府裏能幫著教養的可不是隻有袁璐一個人了麽。


    袁璐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了,老太太嘴上雖然沒說,心裏卻是越來越相信她了。她身上的擔子已經不是護他們一個周全這麽簡單了。


    她本來是想拒絕的,但是話到嘴邊,眼前浮現的卻是汐姐兒忍著抽噎哭的煞白的小臉。


    唉……老太太說的沒錯,確實可憐見的。


    屋裏多了兩盆碳,燒了沒多久就跟暖和了。


    袁璐身上都出汗了,但是因為老太太在就沒說什麽。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已經到了吃夕食的時辰,袁璐留老太太一道用,老太太沒推辭。袁璐就派人把三個孩子都喊過來了。


    老太太就說:“把三丫頭也喊過來吧,大過年的一家人總要齊齊整整的。”


    於是高斕也過來了,一家子在袁璐的院子裏吃晚飯。


    袁璐就趕緊讓廚子多添了幾道菜。


    她的廚子是她娘陳氏特地選的,紅白案的功夫都了得。桂花魚條、羅漢大蝦、蔥爆牛柳、蠔油仔雞幾道大菜做的都很好。最好早就燉好的雞湯下了碗麵給大家當主食。


    汐姐兒因為上午的事情,就還有些沒緩過來,吃飯的時候都是垂著眼睛吃麵,菜都不去夾了。


    老太太今日心情也不好。這天飯桌上倒是難得的應了“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袁璐自己就比較喜歡吃麵,總覺得飯幹巴巴地咽不下去,而且等到飯吃完也冷得差不多了。因此冬天裏幾乎頓頓吃麵。


    老太太那裏倒是吃飯多,但是除夕晚上吃了長壽麵,今天再吃也覺得不錯,主要是吃著暖和。而且雞湯都撇了浮油,吃著爽口的很,不論是配熱菜還是涼拌小菜,都很不錯。


    眾人吃完鼻尖都冒了汗。袁璐漱完口又喝了一道熱茶,身上暖洋洋的,已經不像剛醒過來的時候覺得沒力氣了。


    澈哥兒就膩歪到她身邊說:“娘親,澈兒想跟你一起睡。”


    袁璐身上不舒服,當然不肯,於是就說:“明天就會有人來拜年了,要是被別家的哥兒知道你都這麽大了還跟我一起睡,可不得笑你?”


    澈哥兒撅了撅嘴,不太高興。


    袁璐就揉了揉他的小腦袋,“這年可就算過了,還有十幾天功夫,先生可就來了。你可得做出個大人樣子來了。”


    澈哥兒“哦”了一聲,聲音悶悶的。


    撤了飯,袁璐讓丫鬟拿了葉子牌和打陸、小沙包進來,再傳幾個小丫鬟進來,讓她們在屋子裏玩,也好讓屋裏熱鬧熱鬧。


    老太太就很喜歡這些。臉上也重新帶了笑。


    袁璐就和高斕還有青江等人玩起了葉子牌。這葉子牌跟現代的撲克牌挺像,她雖然沒玩過,但是被她們帶著玩了幾把也上手了,後來就玩起勁了。


    這算是她這輩子玩過最有趣味的東西了。


    老太太和孫嬤嬤說著話,聽她們玩的興起就也跟著一起笑。


    泓哥兒跟澈哥兒兩人玩丟沙包也是玩的挺好,後來玩的有點瘋,要不是老太太不許,澈哥兒還要把大黃抱進來一起玩了。


    唯獨汐姐兒,小小的一個人,捏著帕子看著他們,也不參與,就光看。眼神哀哀戚戚的,怎麽瞧都不是喜慶日子裏該有的樣子。


    袁璐看了,怕她又惹老太太不高興,就把她招到身邊,讓她坐在自己身旁看她麽玩葉子牌。


    她玩的不好,丫鬟和高斕都讓著她,她還覺得自己進步挺大的。汐姐兒在旁邊能看到別人的牌,因此看的分明。


    等袁璐贏了一把,有些得意地道:“虧你們還是玩過許久的,我這剛上手的都玩的比你們好了。”


    高斕就笑道:“嫂子學得快,再學兩日誰還比得上。”


    汐姐兒聽了就再也忍不住了,捂著嘴偷笑。


    袁璐就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她額頭:“小丫頭,笑什麽。”但心裏也為她這有生氣的樣子而高興。小孩子嘛,還是要活潑外向些才好。那些多愁善感的才女,可都是命不好的。


    玩鬧了一通,時辰也不早了。老太太就領著孩子們回去了。


    他們走後,袁璐就吩咐人去把後罩房打掃出來,但因為天已晚了,所以就想著第二天再好好布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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