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袁璐理了理鬢邊的碎發, 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淡定, “我今天聽這裏的村民說,管事對下麵人的工錢也是克扣盤剝, 雁過拔毛。這樣的人就值得你們這麽拚命?”


    “他不是好人我們都知道!但現下我們都沒了活路了, 這條命也不值錢,幹脆拚一把!”


    他這話一說完, 人群裏立刻附和起來。


    “對!拚一把!把管事放回來!”


    “放人!不然大家一起死!”


    這就很奇怪了,這些人既然不是管事的屬下, 那就是有利益關係了。又是什麽樣的利害關係, 能讓這些人豁出性命去救一個他這樣的人?


    袁璐沉吟半晌, 問道:“你們可是有什麽難事?或是有什麽把柄握在管事手裏?不如和我說說, 看我有沒有辦法幫你們。”


    她說話時神情嚴肅, 目光真摯,那大漢便有些糾結, 撓了撓腦袋,猶豫了起來。


    人群裏又是一陣騷動, 有人在喊:“別相信她的話,他們這種權貴最不可信了!”


    有人附和道:“對!不能相信!我們剛剛都殺了人!她怎麽可能放過我們!”


    那大漢聽了那些話也不再猶豫,隻是說:“我們的事不用你們管!你們這些人怎麽可能顧忌到我們這些人的死活!就一句話,放回管事, 我們放你走!”


    這談判也就無法進行了。泓哥兒已經被護送走了,也不知道按他們的腳程要走多久能回來。眼見著那些人又開始向自己逼近。袁璐身邊的青江和呂媽媽臉上都是視死如歸的神情,在她們看來,於這些人中受辱, 跟死已無異。


    袁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仍然跟那大漢搭話:“你們到底所為什麽?為了錢?還是因為有什麽把柄在他手裏。他一個小小管事能做到的事,我堂堂成國公夫人,就不能做到了?”


    “我們什麽都不為!我們就是想活命!”那大漢大喝一聲,“大夥兒一起衝!把那個婦人捆了,咱們就能活!”


    群情激奮之際,忽然一聲馬的嘶叫聲傳來。


    袁璐等人已經被趕到了一個田壟低窪,此時聽到這聲音變如同遇到救兵一般,身邊幾人皆是麵色一喜。


    片刻功夫,幾人縱馬而來。為首之人,正是三管家高三!


    他身邊大概有十來人,正是之前帶著泓哥兒突圍的那些。原來是他將管事送回城以後,仍不放心,便帶著那五人回頭來尋,結果半路遇上了突圍出去的泓哥兒等人。


    那些村民並沒有一直跟著追捕,泓哥兒等人倒是沒有損傷。高三聽了簡單的敘述,便讓跟在自己身邊的五人護送泓哥兒回去並找幫手。他自己則帶著那認路的十個人,沿原路尋來。


    村民們見有人過來本是心生懼怕,許多人都想著退縮了,但定睛一看,來人也不過這點,便又放下心來。


    高三麵色黝黑,臉上一道赤紅色疤痕此時顯得尤為醒目。他從馬上躍下,拔出腰間的長刀,也不多說,上去就是一刀一個。


    那神擋殺神,佛擋誅佛的氣勢,如黑雲壓城一般,教人透不過氣來。那才是一個真正在戰場生死間摸爬滾打過的將領的氣魄。


    圍在外麵的村民節節敗退,甚至到後來這些人已經自動讓開一條路。


    高三一路到了袁璐身邊,“夫人,沒事吧?”


    袁璐搖搖頭,一顆心也漸漸放下來,“沒事,三管家來的正及時。”


    高三也不多話,讓人把袁璐等人圍住,冷哼道:“一群男人,竟無恥這個地步,連婦孺都不放過。”


    言罷,兩群人便動起手來。


    且說高三出手凶狠,刀刀致命,一柄大刀耍的滴水不漏,卻是一刀就能砍斷人的胳膊。


    袁璐已經被眼前血肉橫飛的場景折磨的眼前發黑,血腥味刺激著她的嗅覺,讓她忍不住想吐。


    那群村民劍劍地已不敢上前了,高三拎著刀與他們對峙,一邊吩咐身邊的人慢慢往官道上挪動。


    天色漸漸暗了,再僵持下去,等到天一黑,袁璐等人就真的是插翅難飛了。


    袁璐心中焦急萬分,真的是度秒如年,不知過了多久,馬蹄的的聲不絕於耳,那是一大批人趕來才會有的動靜。


    遠遠的,雖然看不見人,但是他們都知道,希望來了!


    那些村民有的已經跑到路口去望,不久就喊道:“不好,官府來人了!大家快跑!”


    喊話時已經來不及,那來的一群人已經分作幾波,紛紛追上了四散逃開的村民。


    袁璐整個人都癱軟下來,青江和史媽媽一人一邊將她扶穩。


    來人都是順天府的,領頭的正是順天府府尹。府尹看到他們都安然無事,那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立刻命人將那些村民捉拿歸案。


    不多時,已有人將馬車牽了過來。


    袁璐對府尹行過半禮,道了謝,才由青江扶著上了馬車。


    坐到馬車裏,袁璐才有了點真實的感覺。她連殺雞都沒看過,更別說殺人。生死攸關之際,她可能還沒注意過。可剛才順天府尹帶人來了,那些村民四散逃開,她才知道自己所站之地,居然有好幾具還睜著眼睛的屍體!


    青江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兩人進了馬車後都是各自放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高三在外頭道:“夫人,都好了。咱們回府吧。”


    袁璐低低地答了一聲,自始至終都沒有再掀開簾子看一眼的勇氣。


    馬車又晃晃悠悠地動了起來,袁璐仰倒在軟墊裏,不住地打顫。


    青江見了,以為她是身上冷,便拿了毯子給她蓋上。


    “我睡一會兒,到了喊我。”袁璐的聲音低沉嘶啞。青江應了一聲,她便睡了過去。


    等到車馬都到了成國公府外,青江輕聲喊她:“夫人,到了。”


    見她不動,便想著她是睡熟了,輕輕拍了拍她。


    可是這拍也沒把人拍醒。青江又大著膽子搖了她兩下,袁璐仍是雙目緊閉,呼吸綿長。


    清江趕緊打了簾子,對外喊道:“不好了,夫人暈過去了。”


    呂媽媽進去看了看她,便讓幾個婆子把她扶了下來。讓其中一個婆子把她背了進去。


    泓哥兒早就回到了成國公府,老太太一聽這事嚇得差點昏過去,也是立刻加派了人手去支援。此時聽說人回來了,一老一小拉著手就往外走。


    孫嬤嬤讓人抬了軟嬌,伺候著老太太出了門。


    老太太這還沒到大門口,前頭的人又說了,夫人不省人事,已經背回去了。


    老太太一邊讓人去喊唐大夫來,一邊讓轎子調頭去袁璐的院子。


    袁璐昏昏沉沉的,隻覺得眼皮重的很,她其實聽到了青江在喊她,隻是眼皮就跟睜不開似的。


    呂媽媽讓人把她背了回去,花媽媽和綠水等人聽說了這事兒都嚇丟了魂,此時看見袁璐是被背回來的,就以為她受了傷,一時都慌了手腳。


    呂媽媽一直跟著袁璐,到了現在反而鎮定了,便指揮著丫鬟把袁璐放到床上。


    花媽媽在旁邊看著,心疼的不得了,這才走了大半天的功夫,怎麽就出了這樣的事?再看她家璐姐兒,發髻散亂,煞白的一張臉被埋在五黑的發裏。真是瞧著就讓人心疼。


    不久大夫就來了,花媽媽把帷幔放了下來,隻把袁璐一隻手放到外麵。


    大夫把過脈以後,說:“夫人這是驚悸過度,暈了過去。開兩個安神的方子,立刻喝了。半個時辰後我再把一次脈。”


    花媽媽感覺讓人按著房子去煎藥,又讓人打了熱水,給袁璐換衣服擦臉……人荒馬亂之際,老太太帶著泓哥兒來了。


    泓哥兒木愣愣的,眼神還有些呆滯,被他祖母牽著,一雙眼睛毫無焦點。


    老太太進來就到了大夫身邊,“怎麽樣了?嚴不嚴重?是受了傷還是怎麽的?”


    老太太也是前不久差點中風的人,大夫也怕她著急上了,就說:“不嚴重,夫人是受了驚嚇,暈了過去,喝了藥睡一覺就好。”


    其實受驚這種事可大可小,過去也不是沒有被活活嚇死或者嚇出了心病,鬱鬱而終的例子,隻是他現在不能說罷了。


    老太太眉頭緊皺,“你好好在這裏看著。”然後又拄著拐杖“篤篤篤”地出去了。


    順天府府尹還在他們家沒走呢,老太太還得出麵招呼。她本想拉著泓哥兒走,泓哥兒卻杵在原地不肯動,老太太便隻得輕歎一聲,讓他身邊的奶娘和丫鬟都看緊了,隨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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