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琉璃細心地在摸索著棺材的每一寸地方,竟發現這棺材裏別說一件陪葬品,就是連一根簪子都沒有,這就是世族白家堂堂嫡長女的葬禮?


    白琉璃微微斂眸,眼神冷冽,抬而未葬的棺材,四十九顆鎮魂釘,空無陪葬品的棺材,被毀的容貌……


    忽然,一道光亮在腦中閃過,白琉璃即刻將手伸進衣襟裏摸索,當五指摸到懷中微微凸起的一物時,白琉璃輕輕勾起了嘴角,無聲地笑了。


    隻因,她摸到的東西是一個半巴掌大的錦囊,即便當下目不視物,她依然能在指尖碰上錦囊的第一時間知曉錦囊裏裝的是何物——一把短小的小匕首,因為,這把短小的小匕首是這個身體的主人自八歲開始就從未離身的東西,是她的父親親手打磨送給她的八歲生辰禮,它於她來說,再熟悉不過。


    白琉璃將錦囊緊握在手心,眸光低斂,笑意在嘴角上揚,上一世,她無法掌控命運,這一世,她命不亡,她絕不會再輕易地接受命運。


    “叮——叮——叮——”


    當白琉璃在死一般的沉寂和冰冷中無聲淺笑時,棺材之外,竟傳來響動!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令白琉璃都為之驚愕,卻又很快恢複淡靜。


    白琉璃並未急著有下一步舉動,隻是靜靜地聽著棺外的動靜,聽著每一顆鎮魂釘被撬出再落地的聲音,時間在黑暗中一點一滴過去,白琉璃仍舊隻是握著從錦囊取出的小小匕首靜默躺著,有人出力開棺,她又何樂而不為,盡管她不知道來人是何身份,盡管她心裏清楚地明白來人絕非盜墓者,因為盜墓者絕對會在事先采好點,不會有誰願意做無利可圖的買賣。


    她隻需要離開這口棺材,至於來人的目的,等她出了棺材,自然有的是辦法知道。


    鎮魂釘一顆顆落地,白琉璃的心跳在黑暗中一點點加快,她已經很久沒有過心跳加速的感覺了,隻因,重活一世的她,想要活下去。


    當四十九顆鎮魂釘落地之後,白琉璃隻聽到棺蓋被推動的沉沉聲響,涼風即刻灌入尚推開一條縫隙的棺蓋與棺身接合處撲向白琉璃的臉膛,使得她不禁微微垂眸感受著真實的涼意,等待外邊的人將棺蓋完全推開,然,涼風仍舊撲麵,白琉璃卻遲遲沒有等到來人將棺蓋完全推開開,隻見眸光一凜,輕吸一口氣,將小匕首以嘴咬住,而後抬手將十指卡進麵前那一道僅有一個手掌厚度寬的縫兒,微微弓起身,曲起雙腿,將雙肩抵在棺身上,斂眸使力,將厚重的棺蓋用力往後推開——


    昏黃的光線劃破棺材內長久的黑暗,有些刺目,使得白琉璃將小匕首重新握在手裏迅速坐起身時不禁微微眯了眯眼,帶著寒意的秋雨飄灑而下,滴落在白琉璃的麵上頸上,隻見她慢慢站起身,眸中警惕陡現,寒意未減反增,隻因為,除了淅瀝的秋雨滴落到棺蓋上發出的細細滴答聲以及白琉璃輕微的呼吸外,周遭再沒有生命的存在,隻有一盞搖曳著昏黃火光的風燈掛在一旁的枯樹枝上。


    驚訝的寒芒在白琉璃眼中一閃而逝,很快又恢複了她素來的淡然,在她手上往來的生命不知多少,她早已練就了波瀾不驚的性子,即便是上一世麵對死亡時,她亦是淡然處之,如今重活一世,她又何須驚懼什麽。


    白琉璃不疾不徐地跨出棺材,涼涼淡淡地掃視了空無一人的漆黑周遭一眼,而後走到掛著風燈的枯樹旁,這才瞧見風燈紗罩上以朱墨書寫的一個筆法遒勁的字——鬼。


    鬼?清冷的眸子深處波光流轉,白琉璃淡淡一笑,輕輕抬手,就要取下風燈,忽一陣秋風掃過,那本就搖搖擺擺的風燈“啪”的一聲掉落到地,裏邊的火苗瞬間燒了薄薄的燈罩,秋雨又立刻澆熄了燭火,眼前的一切重新歸於黑暗。


    墨黑的蒼穹下,一道黑影倏地閃過。


    在由北郊回溯城的泥濘小道上,一盞風燈,一把油紙傘,三道身影,走在左側的男侍從手裏撐著油紙傘,為中間身材頎長的男子遮擋秋雨,走在右側的女侍從手裏提著一盞風燈,走得稍靠前些,為中間男子照明。


    隻見走在中間的男子身著墨色素淨長衫,垂在肩上的長發幾乎要與墨衫融合,及膝長靴,風燈裏的火光清楚地映照著他衣擺以及長靴上的泥漬,搖曳的火光中,看不見他的麵容,隻因,他的麵上戴著一張鬼臉麵具,青麵獠牙,將他整張臉完全遮擋住,便是連雙眼,都隱在麵具之後的黑暗裏讓人無法看清。


    雨水落在傘麵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舉著油紙傘的男侍從看著中間男子被雨水和泥水濕了的鞋背,眉心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何不解之處,問吧。”麵具之下,男子的聲音低沉好聽,卻帶著絲絲的冷意。


    “爺如何知道棺中之人沒死?”聽風將眉心蹙得更緊,神情困惑,“那女人的生死如今根本無關緊要,爺為何讓聽風開棺救人?”


    “依夏侯琛的性子,不會真的讓她死,這一理由,足夠了。”男子冰冷的聲音有些悠遠,“溯城將要起風了,回吧。”


    “是。”


    隨後,空置的棺材處。


    “殿下,這——”當一名褐色衣衫的年輕男子推開置放在已然挖好的墳坑旁還未下葬的棺材棺蓋時,眸中震驚陡現,向正慢慢向他走來的身著墨綠錦衣的公子緊張道,震驚得一時竟是連話都說不完整。


    墨綠錦衣公子在棺材旁駐足,看著空空如也的棺材以及散落在周遭的鎮魂釘,麵色陡然變得陰桀,語氣森冷至極道:“追。”


    澤國世族白家的嫡長女白琉璃,仗著皇舅,即當今聖上夏侯義的寵愛,以及父親白致鎮國英雄封賜的庇佑,從九歲起便在帝都為非作歹,是個人人憎惡且避之不及卻又無可奈何的大惡女,如今身死,竟使得溯城百姓齊歡慶。


    白琉璃接受並消化著腦子裏這不屬於她的記憶與認知,也明白了這身體原主的死亡原因,癡心錯付終落得被最愛之人背叛的下場,在明白所有真相的那一刻含恨死在最愛之人的手裏,孤身赴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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