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沒有接話,隻是將手中的風燈掛到馬車篷下,向白珍珠伸出雙手,在白珍珠恥辱地閉起眼時打橫抱起了她,嬌人柔軟的身子在懷,令車夫的心砰砰直跳。


    就算他明知周圍的確有人在盯著他們,此刻他也不想管了,王上與太子殿下若是要追究,就讓他們追究吧!


    麵具之下,百裏雲鷲勾起了嘴角,冷冷笑了,“走吧。”


    莽荒之林。


    因為地處西南,莽荒之林的冬日濕冷得緊,刮到身上的冷風與北方幹冷的寒風全然不同,這兒的寒風似乎帶著粘人的濕意,寒風打到身上,寒意仿佛能刺到骨頭裏,令全身的骨頭都生生的疼。


    林中狹窄的老參道,彎彎曲曲,陰森可怖,難得露出頭麵的月亮被湧來的黑雲遮蓋,頓時隻從厚厚的雲層後麵透出一層含混的暗色光暈來,寒風在高高的樹頂上刮過,搖晃著,發出一陣陣龐然緩慢的沙沙聲,像是頭頂移動著沙漠般的樹海,襯托著靜謐得近乎是死寂的夜,讓人覺得隨時都會有魑魅魍魎出沒一般。


    因著鮮少有人敢踏足這片土地的緣故,常年累月堆積的枯枝腐葉已堆疊了厚厚的一層又一層,腳踩上去,在死寂的夜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令人聽著心莫名發毛,偶爾踩到腐朽至極的枯枝上,會嚇人一跳地大半條腿陷入厚厚堆疊起的腐葉中,積在樹杈上的雪水偶爾落下滴到後頸,也會令人驀地嚇一跳。


    死寂的夜,唯聽風聲、腳步踩踏枯枝腐葉發出的咯吱聲,以及馬匹噴出的鼻息聲,和著幾支火光搖晃不止的火把,更顯得這片林子森森可怖。


    隨白琉璃一齊進入這片莽荒之林的所謂保護她而來的人連著曹公公在內一共有十五人,這一隊人自進入莽荒之林開始便呈圓狀將白琉璃包圍其中,騎著高頭大馬隨行在她前後左右,的的確確像曹公公所說的,保護她,可她卻深知,這些人隻怕不是要保護她,而是要讓她再也走不出這一片林子。


    看似保護,實則是在給她戴上一個無形的枷鎖,讓她在他們想要釣到的大魚出現之前無處可走,而這些由曹公公領著隨她前來莽荒之林的人,想來不僅僅是曹公公所說的禦前侍衛而已,她敢肯定,他們必是深藏不露之人。


    她目下要做的,就是甩開這一隊人,曹公公心思極深,為人絕對陰險,她不知他是否會突然在背後陰她一手,這隊人在她身邊,危險要遠遠高於她獨自一人。


    此時是她脫身的最好時間,天時地利,因為以她今世的身手,在自桐城前來莽荒之林的這一路她根本沒有脫身的勝算,如今夜黑林深正好,而且他們必料不到她敢在這片密林獨自行動。


    死亡之森又如何,刀山火海她都不懼,更何況一片密林?


    白琉璃緊緊抓著馬韁的同時也僅僅抓著馬背上的鬃毛,火光照耀出她眼眸中極力不表現出來的膽小與害怕,走馬在她身旁的曹公公看著她微微發抖的雙手,嘴角揚起一抹不易為人察覺的輕蔑冷笑,揚手讓周圍的人馬停了下來,“停。”


    隻是曹公公冷笑時沒有發現白琉璃已然夾在指間的銀針。


    走在前邊的人馬聽到曹公公的聲音也停了下來,調轉馬頭麵對著曹公公等待吩咐,隻聽曹公公道:“此林幽深,毒物遍地,常年有凶獸出沒,天黑路難行,暫且停下。”


    “是,大人。”侍衛齊齊應聲,聲音不大卻整齊有力,聽著便知是訓練有素的人,隻見他們不約而同地翻身下馬,曹公公才翻身下馬,站在白琉璃身旁一臉謙卑的模樣道,“白家主,夜已黑路難行,您先下馬歇息歇息,老奴讓他們先去探探路。”


    隻見白琉璃將馬背上的鬃毛抓得更緊,似乎很是害怕這片林子的模樣,一改她平日裏趾高氣昂的模樣,語帶試探地問曹公公道:“曹公公,能不能讓你的人先去探探路?我……”


    白琉璃欲言又止,隻見她輕輕咬住下唇,一副有點難以啟齒的模樣,曹公公眼底的輕蔑更深了,麵上卻是恭敬溫和道:“白家主若是不想下馬那便不下,老奴在旁守著您,老奴這就叫他們去探路。”


    女人,終究還是女人,終究是膽小的。


    白琉璃沒有看到曹公公轉身時嘴角陰森的冷笑,曹公公亦沒有看到他身後馬背上也正冷笑看他的白琉璃嘴角的蔑視。


    當曹公公走向正將馬韁栓到樹上的侍衛時,隻聽他身後傳來一陣尖銳的馬嘶,他驚訝轉身時,隻見白琉璃身下的馬匹如受了驚一般高高地揚起前蹄,幾乎將整個馬身直立得與地麵垂直,爾後如箭一般往前飛衝出去,踩踏得一地枯枝生生脆響。


    而那前一刻還膽小害怕得緊抓馬鬃不敢從馬背上下來的白琉璃,這一刻卻是穩穩當當地坐在馬背上,並未因身下馬匹直立起而自馬背摔落下來,甚至還是一副穩如泰山般的模樣,與前一刻的她簡直是天壤之別。


    曹公公心中暗叫不妙想要出手攔住受驚的馬匹時已然來不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白琉璃駕著馬衝進黑暗中衝出他的視線,那一刻,他才看清火光搖曳中白琉璃嘴角得意的冷笑。


    “追!”曹公公看著白琉璃消失的方向說得咬牙切齒,才剛剛將馬韁拴在樹上的侍衛又立刻解了繩索,朝白琉璃消失的方向追去。


    火把在風中猛烈搖晃,寒風在耳邊嗚咽,更顯林子的森森可怖。


    黑暗之中不便馬匹狂奔,更何況是受驚的馬匹,白琉璃駕著馬才堪堪脫離出曹公公一隊人馬的視線,立刻借著天空中忽現的月光看到了一棵參天大樹,雙腳用力一登馬背,往大樹粗大的主幹攀了上去,在蹬腳離開馬背上不忘在馬屁股上再補上一根銀針。


    才露了一點點臉麵的月亮像是在幫助白琉璃似的,在她竄到大樹上時刹那又隱匿到了層層烏雲後,還未待她爬到樹杈上坐好身,急驟的馬蹄聲已經來到了樹下,白琉璃屏息看著樹下狂奔而過的人馬,眸光冷冷。


    忽明忽滅的火把光亮中,她沒有看到曹公公的身影,未防曹公公有後招,白琉璃並未急著離開這棵在冬日裏仍舊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而是在樹杈上坐了良久,這一坐便是整整一夜,因為她這具身子再不好好地閉一會眼便要撐不下去,也因為她目前耳力與視力在夜裏遠遠不夠前世敏銳,不宜在夜裏行動,若是行動,隻會讓她暴露了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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