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開出小區, 帶著川川和蘇奶奶他們一起離開。
門口，小魚魚趴在喻可宜的懷裏，哭的小身子直發顫。
喻可宜擔憂地輕哄:“媽媽答應你, 會帶著你去看川川的。”
過了一會兒，女孩從她懷裏抬頭，白嫩的小手在眼底蹭蹭，手背立刻和臉蛋同樣的濕乎乎。
“可是, 可是去看了川川……最後還是要分開……”
小團子臉上寫滿了困惑和傷心，打了個哭嗝, 她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揪著喻可宜肩頭的衣服, “為什麽要分開？”
她和川川都不想分開, 但蘇黎川還是被大人們帶走了。
爸爸和哥哥們離開之前，說很快就會回來找她, 可小魚魚是不願意讓他們走的。
小團子平時是臉頰紅撲撲的，這次哭的狠了, 眼睛周圍和小鼻尖都是惹人憐愛的淺粉。
她眼神懵懂，問:“所以是小孩子的想法不重要嗎？大人們不會認真聽。”
喻可宜看的心疼，這兩天送走了很多喜歡的人分離，小魚魚是真的難過了。
小女孩連憤怒都是軟軟的，她就靜靜地看著喻可宜，等待答案。
“不是，大人們會認真聽。”喻可宜道。
“那為什麽川川還會被送走？”小魚魚問。
喻可宜歎氣, “其實媽媽也不想和哥哥川川他們分開。可有些事情，是大人們都無法順應心意的。”
不過對小孩子來說, 幼小的他們更加無法反抗，很多東西是不得不接受。
小魚魚這時候成了個有細膩心思的女孩，她把頭埋進媽媽的懷裏, 像是幼獸遇到危險的時候，躲進溫暖的巢穴。
“媽媽，我有點難過。”
喻可宜沉默了幾秒，在這幾秒裏，她覺得自己要好好安慰小家夥。
在小朋友的成長期，某個特殊的時刻，積極的引導很重要。
現實的世界總是會讓人低落，可小魚魚還太小，沒有到見識它複雜麵的年紀，不能讓她從小就對這個世界攢滿了失望。
喻可宜問她:“小孩子為什麽要長大呢？”
小魚魚沒聽的太懂，就說:“好好吃飯就會長大啊。”
這的確是，而且即便沒有好好吃飯，歲月也會推動小孩成為更大的人。不過這樣解釋起來，就有些過於蒼白了。
還沒有意義。
“因為長大了，你能決定的事情會變多，有能力對抗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喻可宜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等你的力量夠強了，讓你無奈的東西會變少。”
“媽媽的意思是，等我長大了，就能不讓川川走？”小魚魚期待的望著她，微腫的眼睛染上點笑意。
“等你長大了，川川也長大了呀，到時候他應該能留在自己想留的地方。”
小孩子變成了大人，他們是個獨立的個體，不用再依附著家人，他們能讓自己做想做的事情，減少傷心。
這幾天林珍蘊心情煩悶的時候，喻可宜會去和她聊天。
林珍蘊說她有時候會幻想，假如他們兩家沒有抱錯孩子，假如他們是在孩子成年後才發現這件事情。
是不是那個時候對大家的影響才是最小的。
不等喻可宜答話，林珍蘊就望向顧時越無聲歎氣。
小越這個狀態，如果他是在顧家長大的，林珍蘊有些不敢想象。
不是說顧家不好，小越身邊沒有親生父母的陪伴，他好起來的可能性更小。
林珍蘊不知道，如果不是命運軌跡悄悄偏移，她這輩子都見不到顧時越了。
如果顧時越沒有離開，不久之後就會發生這件事情。
南城，幼兒園裏後麵有一條小河。午休的時候，有幾個調皮的小孩沒有休息。
同班的小朋友們都知道，他們班裏的顧時越不會說話，也不和人交朋友，他連大家喜歡的玩具都不敢興趣。
顧時越一直抱著的玩具船，讓幾個沒有睡覺的小孩起了心思，他們合力從顧時越手裏搶走小船，還要跑出教室，鑽過後牆的洞，到個隱秘的地方好好研究顧時越的寶貝。
幼兒園後麵的小河是禁地，家長和老師們嚴厲禁止他們單獨來這裏玩。
可有些孩子天性叛逆，越不讓做的事情他們就越要做，小河不僅成為他們探險的地方，有時候處理小秘密也會來這裏。
玩具小船在小朋友們手裏過了一遍，大家都覺得，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塑料小船。
顧時越追了上來，氣憤地向他們要回小船。
幾個小孩驚呆了，原來顧時越是會說話的，震驚過後，其中一個最調皮的小孩告訴顧時越，他得告訴大家小船的秘密，不然就不還給他。
而玩具小船這時候也在他的手裏。
自閉症兒童本來就是容易情緒失控的，顧時越衝過去就搶，那個最調皮的小孩不依，在孩子們的爭奪中，玩具小船壞掉了了。
搶玩具小船的孩子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神色有點不安。
顧時越整個眼睛都紅了，他把碎片從小男孩手裏奪回來，哭著想重新把玩具小船拚好。
其他小朋友這個時候記得老師的叮囑了，顧時越生病了，大家不能欺負他。
有些小孩的爸爸媽媽也在家裏叮囑他們，顧時越是不一樣的，欺負顧時越，就是個很壞的孩子。
看顧時越沉默的掉眼淚，狀態還很不對勁，幾個小朋友都擔心了起來。
“他會向老師告狀嗎？”
“我們欺負顧時越了，老師會批評我們的。”
“我怕回家被爸爸媽媽打，嗚嗚嗚嗚，我不想挨打，早知道就不看他的小船了……”
“顧時越生氣了，他肯定會向老師告告的，他手裏壞了的小船就是證據。”
“嗚嗚嗚，怎麽辦……”
膽子最大的小朋友，他也害怕回家被爸爸打。而且大家今天不僅欺負了顧時越，還到了小河這裏。
“等顧時越告了狀，爸爸媽媽還會發現我們偷偷來了小河這裏……”
男孩越想越害怕，忽然看向顧時越的小船，覺得這個小船不在就好了。
天真的小孩想法特別簡單，隻要小船不在了，證據也就沒有了。他們都回去睡午覺，到時候顧時越告狀，大家不承認就好了。
他心一橫，衝上去搶過顧時越手裏的碎片，顧時越比同齡人瘦很多，力氣肯定沒有小男孩大。
小男孩得手之後，就跑到河邊，用力把碎片往前扔。
小船的碎片漂浮在河麵，大家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顧時越就跳了下去！
顧時越當著所有小孩的麵跳下去了！
小河細細的，裏麵的水不深，偶爾天氣不錯的時候，有人來這裏散步。幼兒園組織春遊的時候，小河邊也是個不錯的地點。
向來平靜的小河，這天發生了件大事。
顧時越跳進水裏，有小孩嚇的嚎啕大哭期，也有小孩反應的特別快，趕緊跑回幼兒園去找老師求救。
天生的搗蛋鬼很多，天生的小惡魔卻很罕見。
這幾個小孩也就是頑皮，他們知道溺水了會死，此刻也不怕大人們發現了，撒腿就跑回幼兒園喊人。
老師就一會兒沒看住，幾個調皮鬼惹了這麽大的禍。
等老師把顧時越撈上來的時候，小小的男孩已經沒有了氣息。
幾個小孩知道他們犯了大錯，所有人都被嚇哭了。
幼兒園裏的小朋友吵架打架很正常，在老師的幫助下道個歉，再拉一拉小手，他們還能重新變成好朋友。
即使再生氣，最多也就一天，大家是能和好如初的。
可惜這一次，顧時越是聽不到他們的道歉了，不管這些人說多少次對不起。
以後這幾個男孩再也見不到安靜待在角落顧時越了。
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顧時越就是想拿回自己的小船，他也沒有打算向誰告狀。
男孩麵色蒼白，渾身冰涼，濕漉漉的他握著小船碎片，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從莞城到南城，蘇黎川是第一次坐這麽久的汽車，再加上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暈車的感覺讓他很難受。
想吐又吐不出來，頭很暈胃裏也很難受，他閉著眼睛，被蘇奶奶摟在懷裏。
老人家的體溫有些低，微微涼的手掌輕輕落到額頭上，蘇黎川感覺有點舒服。
他跟隻小病貓一樣，頭蹭了蹭蘇奶奶的手掌，低低的哼唧了幾聲。
“還有多久啊？怎麽還沒到……”
小男孩暈車難受，一路上蘇奶奶都問了好多次。可到底有這麽遠的路程，著急也沒有辦法。
“下次就坐高鐵，我們不坐汽車了。”蘇爺爺道。
他說這話，也是覺得會有很多機會在莞城和南城中間往返。
蘇安城開車到了租的房子這裏，顧舅舅他們也跟著來了。
顧家老太太在等著，可看蘇黎川暈車的難受勁，他們不好意思催。
一家三口幫忙卸起了車後座的東西，然後就往屋裏搬。
顧舅舅是個儒雅的中年人，麵容俊秀，他穿著白襯衫，搬箱子的時候挽起半截衣袖。
下車後蘇黎川立刻就沒有那麽難受了，頭暈胸悶的感覺散去大半，在呼吸兩口新鮮空氣，症狀更是緩解了很多。
但最後一趟東西的時候，蘇黎川被奶奶牽住手，跟著大家進屋。
走過木頭大門，還要穿過大大的院子。
蘇黎川道:“這裏好大呀。”
舅媽踩著細高跟，幫大家掀開門簾。屋子被打理的不錯，幹淨又整潔。
她低頭對小男孩笑道:“老城區都是這樣的房子，院子很大，長輩們都住習慣呢。”
種點花花草草，牆邊再搭個葡萄架，年紀大的人就喜歡這樣的舊房子，不舍得拆遷，有的也不喜歡搬去新小區。
莞城和南城就隔了條河，兩邊氣候和建築都差不多。原來蘇奶奶他們住的也是老房子，後來幫蘇安城他們帶孩子，才一起搬到了新房子。
還是這種有寬敞院子的房子，讓蘇奶奶蘇爺爺覺得更舒服。
蘇黎川對這種房子比較陌生，目光新奇的打量著四周，問:“奶奶，以後我就住這裏了嗎？”
蘇奶奶本來想說是的，她看了看蘇黎川親舅舅一家人，最後沉默了。
蘇安城和蘇爺爺父子兩個去收拾東西，蘇奶奶帶著蘇黎川陪他們坐著。
新搬來的家裏也沒有茶水喝，三個大人之間凝結著尷尬的氣氛。
悄悄碰了碰兒子的手臂，顧舅媽用眼神示意少年。
顧清昀有點尷尬，但還是主動開口了，“蘇奶奶，我們想帶川川回家一趟。”
“那個……不知道現在方便嗎？”
蘇黎川下意識的往奶奶旁邊挪了挪，不安的眼神看著讓人心疼。
蘇奶奶猶豫了下，道:“我和川川一起吧。”
顧舅舅臉上閃過一絲為難，他用商量的口吻說:“我保證晚上把川川送回來。”
蘇家二老跟著搬過來了，家裏的老太太就挺生氣，顧舅舅害怕老太太見到蘇奶奶了，到時候表現出情緒，到時候最難受的還是孩子。
男人目光落到蘇黎川身上，眼神疼惜。
蘇黎川一雙眼睛長得像顧家人，像他的媽媽，也像顧明恒這個舅舅。
顧明恒能感覺蘇家一家都是好人，慶幸川川之前是生活在這個家庭，同時心裏對小越也有愧疚。
商量了一番，蘇黎川還是被顧明恒他們帶走了，蘇奶奶他們也沒有跟著。
他們離開之後，蘇奶奶皺起的眉毛就沒有舒展的。
汽車上，蘇黎川坐在兒童座椅上。車子的窗戶都開著，旁邊的顧清昀安慰他:
“離得近，很快就要到了，這次坐車會難受的。”
坐車坐的還沒有難受，蘇黎川是心裏不舒服。
小小的男孩縮在座椅，兩隻手緊緊的抓住胸口處的安全帶，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窗外的景色。
兩處房子離得很近，就在不同的巷子，也就用了幾分鍾，顧舅舅把汽車停在了另一個巷子口。
顧清昀幫小表弟解開安全帶，小男孩卻沒有讓他抱，自己慢慢從車上跳到地上。
顧舅媽忍不住道:“川川生的真好，小臉蛋精致，身子又壯壯的。”
這個舅媽笑起來很溫柔，感覺有點像可宜阿姨。被她誇了，蘇黎川看了一眼舅媽，說了句謝謝。
這下不光女人喜笑顏開，連顧舅舅都眼睛裏帶上笑意。
“川川真有禮貌。”
舅舅舅媽他們和藹可親，表哥也挺溫柔的，蘇黎川心裏有種稍稍放鬆的感覺。
但進了陌生的院子，這次沒有爺爺奶奶陪在旁邊，蘇黎川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這種不自在的感覺，在見到顧奶奶後升到了頂峰。
老人家頭發全白了，非常瘦，佝僂的身子顯得深灰色的衣服更加寬鬆，她拄著根木拐杖，臉色像衣服一樣沉。
蘇黎川害怕的不敢再看，視線落在老人衣服上的盤扣。
無意間又看到拐杖，拐杖上刻的龍頭圖案在小男孩眼裏有點可怕。
有尖尖的角，紋路也很猙獰。
“川川，叫姥姥。”顧舅舅溫和的提醒。
老太太眼睛盯著蘇黎川，她皺著眉，瘦骨嶙峋的臉上溝壑更深。老人臉頰凸起的顴骨，和她這個人看起來一樣不好接近。
她目光渾濁，低著頭看向蘇黎川，神情看上去很不耐煩。
蘇黎川看了看他們，低下頭不說話。
在場的大人有點尷尬，老太太的臉色更差，拐杖在地磚上磕了磕，發出不悅的聲音。
蘇黎川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趕緊後退了兩步，他目光警惕地盯著拐杖，有點擔心這個可怕的人用拐杖打自己。
顧舅舅彎下腰，聲音輕柔的哄小孩，“川川說話呀，姥姥一直在想你的，快叫聲姥姥。”
蘇黎川看了看男人，清澈的大眼睛黑白分明，他抿緊嘴唇，就是不說話。
老太太氣的扭頭進了堂屋，走之前撂了句:“這倔樣兒和他媽媽真像！”
顧舅舅歎了口氣，因為也能從這張稚嫩的小臉上看到熟悉的影子。
蘇黎川的臉龐輪廓不像顧家人，哪怕現在還圓嘟嘟的，都能看出唇線清晰，骨骼起伏利落，長大後五官一定很深邃立體。
顧家人是偏秀氣的模樣，皮膚明淨，就如顧舅舅，雖然鼻梁高挺，可臉龐線條柔和，看起來雅致溫柔。
顧家兄妹的眼睛都隨了早逝的老爺子，小男孩的也是。
蘇黎川眼睫濃密，小扇子一樣攏住漂亮黑亮的眼珠，眼睛不僅大，長長眼尾最後還有點上翹，漂亮的很有味道。
高興的時候眸子彎彎，泉水洗過一樣的黑眼珠特別明亮，近乎炙熱的開朗。
不高興的時候眼睛一垂，帶點弧度的眼尾就多了可憐的感覺，格外惹人不忍心。
小時候的顧時霜是這條巷子裏最好看的女孩，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甜甜撒嬌的時候讓人連天上的星星都想摘給她。
顧家老爺子把小女兒捧在心尖上寵著，他早逝後，顧家老太太精心養著這個女兒，努力能讓她感覺到完整的愛。
縱使父親早逝，顧家小女兒也是快快樂樂的長大了，她活潑又明媚，考上首都大學去見識外麵的世界。
顧家老太太一直對自己的女兒很驕傲，她現在唯一後悔的，就是把女兒教的太單純善良。
她不是一個糊塗的女孩，知道得不到男友媽媽的祝福，以後的婚姻不會幸福。
顧明霜能果斷的結束沒有未來的愛情，卻狠不下心拋棄肚子裏的小生命。
她大著肚子回了南城，顧老太太狠狠的罵她，夜裏又心疼的一個人躲著哭。
顧老太太作為過來人，知道獨自帶大孩子有多不容易。她的女兒更艱難，連婚都沒有結，周圍人明裏暗裏的好奇讓顧明霜壓力更重。
顧老太太本來以為，孩子出生之後就能好點，沒想到更是一場劫難的開場。
小時越有自閉症，顧老太太能搭把手幫她照顧孩子，可最辛苦的還是顧明霜。
顧老太太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從一個無憂無慮的年輕女孩，變成壓下疲憊、轉頭對著孩子就能露出笑容的母親。
後來顧明霜因為兒子的病情去醫院谘詢，死在車禍中，此後顧老太太對小時越的感情很複雜。
現在顧老太太更是一眼都不願意看到顧時越。
命運就是喜歡開玩笑，那個害死她女兒的罪魁禍首，居然是別人家的孩子。
顧老太太進了堂屋，舅媽和表哥陪蘇黎川玩，顧舅舅去看老太太。
他大概是最理解老太太心情的人了。
院子裏，蘇黎川他們坐在石桌前。
顧清昀問:“川川，你為什麽不願意叫姥姥呀？”
小男孩抿著嘴，他坐在石凳上，兩條腿晃了晃，看起來不怎麽開心。
“你是不喜歡這個姥姥嗎？”顧清昀又問。
這次蘇黎川答話了，他搖了搖頭，說:“她不像姥姥。”
顧舅媽沒有聽懂小男孩的話，就問:“什麽意思？”
不管是蘇奶奶，還是蘇黎川在林家的姥姥，她們的頭發雖然也白了，但看起來沒有這麽老。
這兩個長輩都胖胖的，笑容和藹又可親，不像這個特別瘦的新姥姥，臉色陰沉沉，還用力敲拐杖，哪裏都是很可怕的樣子。
蘇黎川如實把這些都說了，他撇著嘴，有點傷心的說:“等什麽時候她喜歡我了，我再叫她姥姥。”
在小孩子的認知裏，喜歡他的長輩都是像蘇奶奶林姥姥這樣，會對他溫柔的笑，目光很和善，一點也不可怕。
這個新姥姥凶巴巴的，她肯定是不喜歡他。
聽到小男孩的話，舅媽因為小孩子天真的想法哭笑不得，“喜不喜歡，不光是從表麵上看到的。”
顧清昀跟著說:“奶奶，不是，你的姥姥，她心裏是喜歡你的。”
從去接蘇黎川都能看出來，本來顧舅舅一個人就行了，可奶奶覺得這樣不夠重視川川，就讓他們一家都去。
顧老太太身體不好，不然她也跟著去了。
顧清昀和奶奶關係親近，知道她就是一個表麵看起來凶，其實是嘴硬心軟的老人家。
蘇黎川不信，覺得兩個人是在一起騙小孩。
小男孩現在就是很失落，他好想見到小魚魚，告訴她自己好像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
原來真正屬於他的家庭，不僅沒有爸爸媽媽，連姥姥也不喜歡他。
顧老太太沒有再和蘇黎川見麵，讓顧家舅舅把小孩送了回去。
她還讓顧舅舅給蘇奶奶他們帶話，說她明天會過去，和他們談一談。
蘇黎川被送回來了，蘇奶奶非常開心。可是因為顧舅舅帶的口信，她又很擔憂。
趁蘇黎川不注意的時候，蘇奶奶問蘇爺爺:“你說她，川川親姥姥，她明天要和我們談什麽？”
“不會是讓我們回莞城吧？”
想到這個蘇奶奶就擔心，還不知道會談什麽呢，就愁的直歎氣。
蘇爺爺搖了搖頭，“應該不會的，不要愁了。”
蘇奶奶問他為什麽覺得不會，蘇爺爺其實就是直覺。
和顧舅舅待了半天，老人家看出他是一個很有修養的人。
說的直白一點，顧老太太一人把孩子扶養長大，能教出來這樣的孩子，顧老太太應該是個心地不錯的人。
蘇安城來廚房問有沒有要幫忙，蘇奶奶覺得自己談話被打擾了，讓他在院子裏等著吃就行。
被嫌棄蘇安城見這裏沒自己的事了，就到各個屋裏去轉轉，看有沒有地方是還需要擦洗的。
明天他一走，這裏就剩年邁的蘇奶奶蘇爺爺了，蘇安城得把活都幹完，盡量減少他們的勞累。
搬了新家，晚上蘇黎川睡在爺爺奶奶中間。
被窩裏很溫暖，小男孩現在一點都不害怕新環境，聽著爺爺奶奶熟悉的呼吸聲，他很快就睡著了。
來到南城的第一晚，似乎又沒有特別糟糕了。
門口，小魚魚趴在喻可宜的懷裏，哭的小身子直發顫。
喻可宜擔憂地輕哄:“媽媽答應你, 會帶著你去看川川的。”
過了一會兒，女孩從她懷裏抬頭，白嫩的小手在眼底蹭蹭，手背立刻和臉蛋同樣的濕乎乎。
“可是, 可是去看了川川……最後還是要分開……”
小團子臉上寫滿了困惑和傷心，打了個哭嗝, 她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揪著喻可宜肩頭的衣服, “為什麽要分開？”
她和川川都不想分開, 但蘇黎川還是被大人們帶走了。
爸爸和哥哥們離開之前，說很快就會回來找她, 可小魚魚是不願意讓他們走的。
小團子平時是臉頰紅撲撲的，這次哭的狠了, 眼睛周圍和小鼻尖都是惹人憐愛的淺粉。
她眼神懵懂，問:“所以是小孩子的想法不重要嗎？大人們不會認真聽。”
喻可宜看的心疼，這兩天送走了很多喜歡的人分離，小魚魚是真的難過了。
小女孩連憤怒都是軟軟的，她就靜靜地看著喻可宜，等待答案。
“不是，大人們會認真聽。”喻可宜道。
“那為什麽川川還會被送走？”小魚魚問。
喻可宜歎氣, “其實媽媽也不想和哥哥川川他們分開。可有些事情，是大人們都無法順應心意的。”
不過對小孩子來說, 幼小的他們更加無法反抗，很多東西是不得不接受。
小魚魚這時候成了個有細膩心思的女孩，她把頭埋進媽媽的懷裏, 像是幼獸遇到危險的時候，躲進溫暖的巢穴。
“媽媽，我有點難過。”
喻可宜沉默了幾秒，在這幾秒裏，她覺得自己要好好安慰小家夥。
在小朋友的成長期，某個特殊的時刻，積極的引導很重要。
現實的世界總是會讓人低落，可小魚魚還太小，沒有到見識它複雜麵的年紀，不能讓她從小就對這個世界攢滿了失望。
喻可宜問她:“小孩子為什麽要長大呢？”
小魚魚沒聽的太懂，就說:“好好吃飯就會長大啊。”
這的確是，而且即便沒有好好吃飯，歲月也會推動小孩成為更大的人。不過這樣解釋起來，就有些過於蒼白了。
還沒有意義。
“因為長大了，你能決定的事情會變多，有能力對抗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喻可宜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等你的力量夠強了，讓你無奈的東西會變少。”
“媽媽的意思是，等我長大了，就能不讓川川走？”小魚魚期待的望著她，微腫的眼睛染上點笑意。
“等你長大了，川川也長大了呀，到時候他應該能留在自己想留的地方。”
小孩子變成了大人，他們是個獨立的個體，不用再依附著家人，他們能讓自己做想做的事情，減少傷心。
這幾天林珍蘊心情煩悶的時候，喻可宜會去和她聊天。
林珍蘊說她有時候會幻想，假如他們兩家沒有抱錯孩子，假如他們是在孩子成年後才發現這件事情。
是不是那個時候對大家的影響才是最小的。
不等喻可宜答話，林珍蘊就望向顧時越無聲歎氣。
小越這個狀態，如果他是在顧家長大的，林珍蘊有些不敢想象。
不是說顧家不好，小越身邊沒有親生父母的陪伴，他好起來的可能性更小。
林珍蘊不知道，如果不是命運軌跡悄悄偏移，她這輩子都見不到顧時越了。
如果顧時越沒有離開，不久之後就會發生這件事情。
南城，幼兒園裏後麵有一條小河。午休的時候，有幾個調皮的小孩沒有休息。
同班的小朋友們都知道，他們班裏的顧時越不會說話，也不和人交朋友，他連大家喜歡的玩具都不敢興趣。
顧時越一直抱著的玩具船，讓幾個沒有睡覺的小孩起了心思，他們合力從顧時越手裏搶走小船，還要跑出教室，鑽過後牆的洞，到個隱秘的地方好好研究顧時越的寶貝。
幼兒園後麵的小河是禁地，家長和老師們嚴厲禁止他們單獨來這裏玩。
可有些孩子天性叛逆，越不讓做的事情他們就越要做，小河不僅成為他們探險的地方，有時候處理小秘密也會來這裏。
玩具小船在小朋友們手裏過了一遍，大家都覺得，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塑料小船。
顧時越追了上來，氣憤地向他們要回小船。
幾個小孩驚呆了，原來顧時越是會說話的，震驚過後，其中一個最調皮的小孩告訴顧時越，他得告訴大家小船的秘密，不然就不還給他。
而玩具小船這時候也在他的手裏。
自閉症兒童本來就是容易情緒失控的，顧時越衝過去就搶，那個最調皮的小孩不依，在孩子們的爭奪中，玩具小船壞掉了了。
搶玩具小船的孩子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神色有點不安。
顧時越整個眼睛都紅了，他把碎片從小男孩手裏奪回來，哭著想重新把玩具小船拚好。
其他小朋友這個時候記得老師的叮囑了，顧時越生病了，大家不能欺負他。
有些小孩的爸爸媽媽也在家裏叮囑他們，顧時越是不一樣的，欺負顧時越，就是個很壞的孩子。
看顧時越沉默的掉眼淚，狀態還很不對勁，幾個小朋友都擔心了起來。
“他會向老師告狀嗎？”
“我們欺負顧時越了，老師會批評我們的。”
“我怕回家被爸爸媽媽打，嗚嗚嗚嗚，我不想挨打，早知道就不看他的小船了……”
“顧時越生氣了，他肯定會向老師告告的，他手裏壞了的小船就是證據。”
“嗚嗚嗚，怎麽辦……”
膽子最大的小朋友，他也害怕回家被爸爸打。而且大家今天不僅欺負了顧時越，還到了小河這裏。
“等顧時越告了狀，爸爸媽媽還會發現我們偷偷來了小河這裏……”
男孩越想越害怕，忽然看向顧時越的小船，覺得這個小船不在就好了。
天真的小孩想法特別簡單，隻要小船不在了，證據也就沒有了。他們都回去睡午覺，到時候顧時越告狀，大家不承認就好了。
他心一橫，衝上去搶過顧時越手裏的碎片，顧時越比同齡人瘦很多，力氣肯定沒有小男孩大。
小男孩得手之後，就跑到河邊，用力把碎片往前扔。
小船的碎片漂浮在河麵，大家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顧時越就跳了下去！
顧時越當著所有小孩的麵跳下去了！
小河細細的，裏麵的水不深，偶爾天氣不錯的時候，有人來這裏散步。幼兒園組織春遊的時候，小河邊也是個不錯的地點。
向來平靜的小河，這天發生了件大事。
顧時越跳進水裏，有小孩嚇的嚎啕大哭期，也有小孩反應的特別快，趕緊跑回幼兒園去找老師求救。
天生的搗蛋鬼很多，天生的小惡魔卻很罕見。
這幾個小孩也就是頑皮，他們知道溺水了會死，此刻也不怕大人們發現了，撒腿就跑回幼兒園喊人。
老師就一會兒沒看住，幾個調皮鬼惹了這麽大的禍。
等老師把顧時越撈上來的時候，小小的男孩已經沒有了氣息。
幾個小孩知道他們犯了大錯，所有人都被嚇哭了。
幼兒園裏的小朋友吵架打架很正常，在老師的幫助下道個歉，再拉一拉小手，他們還能重新變成好朋友。
即使再生氣，最多也就一天，大家是能和好如初的。
可惜這一次，顧時越是聽不到他們的道歉了，不管這些人說多少次對不起。
以後這幾個男孩再也見不到安靜待在角落顧時越了。
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顧時越就是想拿回自己的小船，他也沒有打算向誰告狀。
男孩麵色蒼白，渾身冰涼，濕漉漉的他握著小船碎片，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從莞城到南城，蘇黎川是第一次坐這麽久的汽車，再加上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暈車的感覺讓他很難受。
想吐又吐不出來，頭很暈胃裏也很難受，他閉著眼睛，被蘇奶奶摟在懷裏。
老人家的體溫有些低，微微涼的手掌輕輕落到額頭上，蘇黎川感覺有點舒服。
他跟隻小病貓一樣，頭蹭了蹭蘇奶奶的手掌，低低的哼唧了幾聲。
“還有多久啊？怎麽還沒到……”
小男孩暈車難受，一路上蘇奶奶都問了好多次。可到底有這麽遠的路程，著急也沒有辦法。
“下次就坐高鐵，我們不坐汽車了。”蘇爺爺道。
他說這話，也是覺得會有很多機會在莞城和南城中間往返。
蘇安城開車到了租的房子這裏，顧舅舅他們也跟著來了。
顧家老太太在等著，可看蘇黎川暈車的難受勁，他們不好意思催。
一家三口幫忙卸起了車後座的東西，然後就往屋裏搬。
顧舅舅是個儒雅的中年人，麵容俊秀，他穿著白襯衫，搬箱子的時候挽起半截衣袖。
下車後蘇黎川立刻就沒有那麽難受了，頭暈胸悶的感覺散去大半，在呼吸兩口新鮮空氣，症狀更是緩解了很多。
但最後一趟東西的時候，蘇黎川被奶奶牽住手，跟著大家進屋。
走過木頭大門，還要穿過大大的院子。
蘇黎川道:“這裏好大呀。”
舅媽踩著細高跟，幫大家掀開門簾。屋子被打理的不錯，幹淨又整潔。
她低頭對小男孩笑道:“老城區都是這樣的房子，院子很大，長輩們都住習慣呢。”
種點花花草草，牆邊再搭個葡萄架，年紀大的人就喜歡這樣的舊房子，不舍得拆遷，有的也不喜歡搬去新小區。
莞城和南城就隔了條河，兩邊氣候和建築都差不多。原來蘇奶奶他們住的也是老房子，後來幫蘇安城他們帶孩子，才一起搬到了新房子。
還是這種有寬敞院子的房子，讓蘇奶奶蘇爺爺覺得更舒服。
蘇黎川對這種房子比較陌生，目光新奇的打量著四周，問:“奶奶，以後我就住這裏了嗎？”
蘇奶奶本來想說是的，她看了看蘇黎川親舅舅一家人，最後沉默了。
蘇安城和蘇爺爺父子兩個去收拾東西，蘇奶奶帶著蘇黎川陪他們坐著。
新搬來的家裏也沒有茶水喝，三個大人之間凝結著尷尬的氣氛。
悄悄碰了碰兒子的手臂，顧舅媽用眼神示意少年。
顧清昀有點尷尬，但還是主動開口了，“蘇奶奶，我們想帶川川回家一趟。”
“那個……不知道現在方便嗎？”
蘇黎川下意識的往奶奶旁邊挪了挪，不安的眼神看著讓人心疼。
蘇奶奶猶豫了下，道:“我和川川一起吧。”
顧舅舅臉上閃過一絲為難，他用商量的口吻說:“我保證晚上把川川送回來。”
蘇家二老跟著搬過來了，家裏的老太太就挺生氣，顧舅舅害怕老太太見到蘇奶奶了，到時候表現出情緒，到時候最難受的還是孩子。
男人目光落到蘇黎川身上，眼神疼惜。
蘇黎川一雙眼睛長得像顧家人，像他的媽媽，也像顧明恒這個舅舅。
顧明恒能感覺蘇家一家都是好人，慶幸川川之前是生活在這個家庭，同時心裏對小越也有愧疚。
商量了一番，蘇黎川還是被顧明恒他們帶走了，蘇奶奶他們也沒有跟著。
他們離開之後，蘇奶奶皺起的眉毛就沒有舒展的。
汽車上，蘇黎川坐在兒童座椅上。車子的窗戶都開著，旁邊的顧清昀安慰他:
“離得近，很快就要到了，這次坐車會難受的。”
坐車坐的還沒有難受，蘇黎川是心裏不舒服。
小小的男孩縮在座椅，兩隻手緊緊的抓住胸口處的安全帶，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窗外的景色。
兩處房子離得很近，就在不同的巷子，也就用了幾分鍾，顧舅舅把汽車停在了另一個巷子口。
顧清昀幫小表弟解開安全帶，小男孩卻沒有讓他抱，自己慢慢從車上跳到地上。
顧舅媽忍不住道:“川川生的真好，小臉蛋精致，身子又壯壯的。”
這個舅媽笑起來很溫柔，感覺有點像可宜阿姨。被她誇了，蘇黎川看了一眼舅媽，說了句謝謝。
這下不光女人喜笑顏開，連顧舅舅都眼睛裏帶上笑意。
“川川真有禮貌。”
舅舅舅媽他們和藹可親，表哥也挺溫柔的，蘇黎川心裏有種稍稍放鬆的感覺。
但進了陌生的院子，這次沒有爺爺奶奶陪在旁邊，蘇黎川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這種不自在的感覺，在見到顧奶奶後升到了頂峰。
老人家頭發全白了，非常瘦，佝僂的身子顯得深灰色的衣服更加寬鬆，她拄著根木拐杖，臉色像衣服一樣沉。
蘇黎川害怕的不敢再看，視線落在老人衣服上的盤扣。
無意間又看到拐杖，拐杖上刻的龍頭圖案在小男孩眼裏有點可怕。
有尖尖的角，紋路也很猙獰。
“川川，叫姥姥。”顧舅舅溫和的提醒。
老太太眼睛盯著蘇黎川，她皺著眉，瘦骨嶙峋的臉上溝壑更深。老人臉頰凸起的顴骨，和她這個人看起來一樣不好接近。
她目光渾濁，低著頭看向蘇黎川，神情看上去很不耐煩。
蘇黎川看了看他們，低下頭不說話。
在場的大人有點尷尬，老太太的臉色更差，拐杖在地磚上磕了磕，發出不悅的聲音。
蘇黎川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趕緊後退了兩步，他目光警惕地盯著拐杖，有點擔心這個可怕的人用拐杖打自己。
顧舅舅彎下腰，聲音輕柔的哄小孩，“川川說話呀，姥姥一直在想你的，快叫聲姥姥。”
蘇黎川看了看男人，清澈的大眼睛黑白分明，他抿緊嘴唇，就是不說話。
老太太氣的扭頭進了堂屋，走之前撂了句:“這倔樣兒和他媽媽真像！”
顧舅舅歎了口氣，因為也能從這張稚嫩的小臉上看到熟悉的影子。
蘇黎川的臉龐輪廓不像顧家人，哪怕現在還圓嘟嘟的，都能看出唇線清晰，骨骼起伏利落，長大後五官一定很深邃立體。
顧家人是偏秀氣的模樣，皮膚明淨，就如顧舅舅，雖然鼻梁高挺，可臉龐線條柔和，看起來雅致溫柔。
顧家兄妹的眼睛都隨了早逝的老爺子，小男孩的也是。
蘇黎川眼睫濃密，小扇子一樣攏住漂亮黑亮的眼珠，眼睛不僅大，長長眼尾最後還有點上翹，漂亮的很有味道。
高興的時候眸子彎彎，泉水洗過一樣的黑眼珠特別明亮，近乎炙熱的開朗。
不高興的時候眼睛一垂，帶點弧度的眼尾就多了可憐的感覺，格外惹人不忍心。
小時候的顧時霜是這條巷子裏最好看的女孩，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甜甜撒嬌的時候讓人連天上的星星都想摘給她。
顧家老爺子把小女兒捧在心尖上寵著，他早逝後，顧家老太太精心養著這個女兒，努力能讓她感覺到完整的愛。
縱使父親早逝，顧家小女兒也是快快樂樂的長大了，她活潑又明媚，考上首都大學去見識外麵的世界。
顧家老太太一直對自己的女兒很驕傲，她現在唯一後悔的，就是把女兒教的太單純善良。
她不是一個糊塗的女孩，知道得不到男友媽媽的祝福，以後的婚姻不會幸福。
顧明霜能果斷的結束沒有未來的愛情，卻狠不下心拋棄肚子裏的小生命。
她大著肚子回了南城，顧老太太狠狠的罵她，夜裏又心疼的一個人躲著哭。
顧老太太作為過來人，知道獨自帶大孩子有多不容易。她的女兒更艱難，連婚都沒有結，周圍人明裏暗裏的好奇讓顧明霜壓力更重。
顧老太太本來以為，孩子出生之後就能好點，沒想到更是一場劫難的開場。
小時越有自閉症，顧老太太能搭把手幫她照顧孩子，可最辛苦的還是顧明霜。
顧老太太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從一個無憂無慮的年輕女孩，變成壓下疲憊、轉頭對著孩子就能露出笑容的母親。
後來顧明霜因為兒子的病情去醫院谘詢，死在車禍中，此後顧老太太對小時越的感情很複雜。
現在顧老太太更是一眼都不願意看到顧時越。
命運就是喜歡開玩笑，那個害死她女兒的罪魁禍首，居然是別人家的孩子。
顧老太太進了堂屋，舅媽和表哥陪蘇黎川玩，顧舅舅去看老太太。
他大概是最理解老太太心情的人了。
院子裏，蘇黎川他們坐在石桌前。
顧清昀問:“川川，你為什麽不願意叫姥姥呀？”
小男孩抿著嘴，他坐在石凳上，兩條腿晃了晃，看起來不怎麽開心。
“你是不喜歡這個姥姥嗎？”顧清昀又問。
這次蘇黎川答話了，他搖了搖頭，說:“她不像姥姥。”
顧舅媽沒有聽懂小男孩的話，就問:“什麽意思？”
不管是蘇奶奶，還是蘇黎川在林家的姥姥，她們的頭發雖然也白了，但看起來沒有這麽老。
這兩個長輩都胖胖的，笑容和藹又可親，不像這個特別瘦的新姥姥，臉色陰沉沉，還用力敲拐杖，哪裏都是很可怕的樣子。
蘇黎川如實把這些都說了，他撇著嘴，有點傷心的說:“等什麽時候她喜歡我了，我再叫她姥姥。”
在小孩子的認知裏，喜歡他的長輩都是像蘇奶奶林姥姥這樣，會對他溫柔的笑，目光很和善，一點也不可怕。
這個新姥姥凶巴巴的，她肯定是不喜歡他。
聽到小男孩的話，舅媽因為小孩子天真的想法哭笑不得，“喜不喜歡，不光是從表麵上看到的。”
顧清昀跟著說:“奶奶，不是，你的姥姥，她心裏是喜歡你的。”
從去接蘇黎川都能看出來，本來顧舅舅一個人就行了，可奶奶覺得這樣不夠重視川川，就讓他們一家都去。
顧老太太身體不好，不然她也跟著去了。
顧清昀和奶奶關係親近，知道她就是一個表麵看起來凶，其實是嘴硬心軟的老人家。
蘇黎川不信，覺得兩個人是在一起騙小孩。
小男孩現在就是很失落，他好想見到小魚魚，告訴她自己好像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
原來真正屬於他的家庭，不僅沒有爸爸媽媽，連姥姥也不喜歡他。
顧老太太沒有再和蘇黎川見麵，讓顧家舅舅把小孩送了回去。
她還讓顧舅舅給蘇奶奶他們帶話，說她明天會過去，和他們談一談。
蘇黎川被送回來了，蘇奶奶非常開心。可是因為顧舅舅帶的口信，她又很擔憂。
趁蘇黎川不注意的時候，蘇奶奶問蘇爺爺:“你說她，川川親姥姥，她明天要和我們談什麽？”
“不會是讓我們回莞城吧？”
想到這個蘇奶奶就擔心，還不知道會談什麽呢，就愁的直歎氣。
蘇爺爺搖了搖頭，“應該不會的，不要愁了。”
蘇奶奶問他為什麽覺得不會，蘇爺爺其實就是直覺。
和顧舅舅待了半天，老人家看出他是一個很有修養的人。
說的直白一點，顧老太太一人把孩子扶養長大，能教出來這樣的孩子，顧老太太應該是個心地不錯的人。
蘇安城來廚房問有沒有要幫忙，蘇奶奶覺得自己談話被打擾了，讓他在院子裏等著吃就行。
被嫌棄蘇安城見這裏沒自己的事了，就到各個屋裏去轉轉，看有沒有地方是還需要擦洗的。
明天他一走，這裏就剩年邁的蘇奶奶蘇爺爺了，蘇安城得把活都幹完，盡量減少他們的勞累。
搬了新家，晚上蘇黎川睡在爺爺奶奶中間。
被窩裏很溫暖，小男孩現在一點都不害怕新環境，聽著爺爺奶奶熟悉的呼吸聲，他很快就睡著了。
來到南城的第一晚，似乎又沒有特別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