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莫紫璿離開宋家,宋母一個人守著大屋子倍感寂寞,穆颯主動提出和宋域回家陪老人家聊聊天,於是小夫妻回家的頻率增多了。


    宋母開心之餘也會感概莫紫璿的離去,在她看來,莫紫璿聰明,孝順,堅強,是個好女孩,可惜福薄,嫁到宋家後還沒來得及享福,宋昊就病逝。宋昊走後,宋母處於私心,想將莫紫璿留在身邊,互相照顧,互相陪伴,但也清楚這並非長久之計,莫紫璿還年輕,沒有和舊社會那樣為亡夫守寡一輩子的道理。


    現在,莫紫璿主動提出去日本深造茶道文化,領略東瀛風情,幾年內不會回國,宋母一方麵不舍,一方麵也真心支持她。


    “她總是留在宋家,外人也會說閑話,我不能那麽自私,因為喜歡她就禁錮她的自由,限製她的未來,這樣是不對的。”宋母輕歎,“現在她能打起精神,去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標,我也感到欣慰。”


    穆颯安靜地聽著,不發表任何看法,心裏明白宋母並不清楚莫紫璿離開的真實原因,莫紫璿沒說,宋域沒說,她自然也不會說,有些真相太殘忍,接受不是那麽容易,他們都不願意讓老人家再受刺激。


    “對了,該說說你們了。”宋母喝了口茶,眯了眯眼睛,微笑,“準備好要孩子了嗎?”


    這話題轉得有點快,穆颯沒反應過來,宋域則及時接話:“我們順其自然,中就中了,不中就等下次。”


    宋母點了點頭:“你們有這個想法我就放心大半了,之前總怕你們糊裏糊塗的,對未來沒有一個清晰的計劃,白白浪費很多時間。你們要知道,人到了哪個年齡階段就該認真地做好那個階段的事情,完成那個階段的職責,宋域三十歲了,颯颯也不小了,你們應該考慮要個孩子了,拖得久了,最好的時機也就錯失了。再者,我相信等有了孩子後,你們的感情會越來越好的,事業也會越來越順的。”


    “嗯,我們會好好安排的。”穆颯說。


    宋母笑著說:“孩子呢,千萬別像宋域的性格,否則有的煩了,應該像颯颯一樣,聽話,大方,隨和,這樣比較好帶。”


    宋域問:“我小時候不是挺乖的嗎?哪裏不好帶了?”


    “你也就五六歲的時候,胖乎乎得和一顆糯米團子一樣,任我搓圓捏扁,後來人大了,主意多的不行,脾氣又倔,決定要做的事情九頭牛都拽不回來。”


    穆颯莞爾,腦海裏浮現宋域小時候白白嫩嫩的模樣,心想如果有了寶寶,是不是和宋域一模一樣,像一個糯米團子在地上滾來滾去?


    吃了晚飯,宋域接了個工作電話,認真地談事,宋母拉著穆颯的手說悄悄話,問她最近好不好,工作順利不順利,家裏人好不好,穆颯和她聊了很久,宋母最後說:“你們感情融洽,對我來說就是最開心的事。颯颯,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來家裏,我對你說的那些話?”


    穆颯點頭,她一直都記得,當時宋母說對宋域很有信心,相信隨著時間過去,她一定會愛上宋域的。


    “現在我的話還是沒變,我對老二很有信心,他是個優秀的,品質很好的男人,值得你喜歡。”


    “我和您一樣清楚宋域是個怎麽樣的男人,他認真,執著,有責任心,還有情。”


    “你這樣想就對了,別人怎麽講都不需要理會,我們應該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感受。”宋母認真地看著她,“我之前也有不對的地方,誤信了一些表麵上的東西,對你有了成見,後來我一直反省自己,為什麽頑固不化,為什麽不信你說的,信自己眼裏的你,反而去聽那些可以揣測和捏造的東西?在這裏,我鄭重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媽,您千萬別這樣說,這不是您的錯。”穆颯趕緊說,“任何人看到那些東西都會有不好的猜測,我那時候情緒不對勁,意氣用事,對您說了很多不該說的,應該是我向您道歉才對。”


    宋母釋懷地笑了:“算了,我們別這麽客氣,都是一家人,何必斤斤計較,搞得那麽生分,以後大家互相尊重,互相體諒,多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一下,不就行了嗎?”


    穆颯和宋母說開了,整個人也輕鬆下來。


    晚上,想起宋母的叮囑,她一邊梳頭發一邊說:“你真的準備好要一個孩子了?”


    宋域剛洗好澡,穿著浴袍走過來,摸了摸她的發頂:“你覺得我需要準備什麽?”


    “收斂自己的壞脾氣,讓自己變得溫和,耐心,更有愛。”


    “唔,還有呢?”


    “還有,你必須有個概念,自己將會有一個寶寶,你要做爸爸了。”穆颯放下梳子,看著梳妝鏡裏的他,“你知道嗎?很多男人都是在懵懂的狀態下有了自己的寶寶,甚至在寶寶出生當天,護士將寶寶遞給他,他抱在懷裏依然覺得很陌生,心裏想的是,這個和小猴子一樣的東西是我的孩子嗎?因為不確定,他會開始手忙腳亂,處處鬧笑話,越來越沮喪。”


    “這麽誇張?”


    “對啊,男人不用十月懷胎,他對寶寶的感情沒有女人那麽直接。所以,宋域,我不希望將生孩子當成一個任務,你也沒必要因為年紀到了,覺得該做爸爸了就決定要孩子,重點是你真的想做爸爸嗎?”


    “看來為夫沒能給你安全感,你對我竟然有這麽多質疑。”


    “這不是質疑。我隻是真心誠意地問你,你想做爸爸嗎?”


    宋域彎下腰,伸臂從她身後摟住她的腰,埋首在她頸窩,嗅著她身上的馨香,聲音略沉:“坦白說,我想過當爸爸,尤其是看著你睡覺的模樣,覺得如果有個女兒,和你躺在一塊,一大一小,一模一樣的長相,那多有意思。”


    “你當是收集大小號公仔啊?我這個問題是很認真的。”


    “我想和你要個孩子。”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發,“我做好了準備,無論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安靜還是淘氣,遲鈍還是聰慧,我都會好好教他的,教他我所有的本領,帶著他去冒險,讓他盡快適應這個世界。”


    當然,他還有一個想做爸爸的理由沒有說,那就是他對她極致的占有,隻有讓她孕育他的骨肉,他才能刻入她的生命,以前他對此不在乎,但現在不一樣,他想占有全部的她,半點都不剩。


    穆颯點了點頭,他橫抱起她走向床,輕輕地將她放下,雙手撐在她的兩側,低頭沿著她的眉心親吻下去,手慢慢地挪移到她的腰間,輕鬆解開了她的腰帶;隨著彼此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肌膚和肌膚的摩擦導致升溫,他親昵地喊著她的小名,一手扣緊她濕汗淋淋的手,一手有技巧地流連在她後腰……


    等結束後,她疲憊地睜不開眼睛,他輕笑著在她耳畔問了句:“對了,我還在觀察期?”


    穆颯本能地頓了頓腦袋。


    他一邊撫摸她的長發,一邊無語地凝望天花板,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也許等她肚子大了,他還沒能轉正。


    在他的人生裏,好像沒有比這更丟臉的事情了,什麽時候,他允許自己默默承受如此大的“羞辱”?


    他在沉思,而穆颯已經睡著了,他側過頭,摸了摸她的臉頰,閉上了眼睛。


    穆颯做了一個很甜的夢,夢到天上掉下了一塊大餡餅,餡多皮薄,餡料多得溢出來,她趕緊跑過去抱住餡餅,張嘴咬了一口,卻發現和石頭一樣硬?再咬一口,依舊咬不下來,牙齒都酸了。


    宋域本來睡得很安靜,睡姿照例很優雅,突然間感覺胸口隱隱作痛,他睜開眼睛,入眼的是胸膛上的幾枚齒印和一些黏糊糊的口水,他皺了皺眉,伸手拍了怕穆颯的腦袋,示意她乖一點,不要咬他,而她顯然沉浸在夢中,聽不到他的動靜,他無奈地搖頭,任由她繼續咬著他的胸肌。


    隔天早晨,穆颯揉了揉眼睛,指著他胸口的齒印:“這是誰的傑作?”


    “一隻熱情的小鱷魚。”宋域說。


    穆颯瞬間反應過來,罪魁禍首是自己,害羞地拉上被子蓋住自己的臉。


    周五中午,穆颯約穆正康吃中飯,將宋域托關係要來的x大廣告學教研室的出題大綱和考試重點親自交給他,讓他轉交給穆嬌。


    穆正康接過資料,放進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裏,然後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歎了歎氣:“颯颯,爸爸知道這些年你在家裏受了不少委屈,爸爸替喬阿姨和嬌嬌向你道歉,嬌嬌這孩子的確被我們慣壞了,她任性,驕縱,抗壓力差,問題不少,但作為一個父親,我還是希望看到你們和和美美,別總和有階級矛盾似的,搞對抗營啊。”


    “我對她沒意見,更提不上有階級矛盾。”穆颯淡淡地笑了,“不過和和美美大概是不行了,我沒法跟她和好如初。”


    穆正康一怔:“颯颯?”


    “爸,其實你也知道這麽多年在家裏,我一直和個外人似的,謹言慎行,處處要求自己做得完美,明理懂事隻是偽裝,其實害怕做錯事惹你們討厭。”穆颯略作沉默,她發現真要坦承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也沒想象的那麽困難,慢慢地繼續,“我從沒有真正地融入這個家,我嚐試過,但是沒成功。喬阿姨人很好,在物質上對我很公平,對我的態度也客氣,但我不可能向她說心裏話,將她當成親生母親,就如同她對我一樣,她看我的眼神永遠不是一個真正的母親看孩子的那種,她太小心翼翼反而給我一種跨不過去的距離;你也一樣,這些年你對我也很客氣,從沒批評過我一句,卻也沒有坐下來和我談談心裏話,我知道你在躲,你害怕麵對我。”


    穆正康的眼眸一暗,短暫的尷尬後流露出自責,握著茶柄的手微微發顫。


    “你一直在內疚,你認為虧欠了我和媽媽,但又不知道怎麽彌補。還有,我們分開的時間太長了,以至於再次團聚的時候感情已經很淡了,你不清楚該如何麵對一個敏感,孤獨,外表倔強,內心脆弱得一塌糊塗的大女兒。”


    “你太忙了,忙到一周隻能在家裏待兩三天,難免會忽略我的改變,我承認自己到後來越來越覺得孤獨,寧願離開家獨自生活,也不願再看到你們三人親密無間的畫麵。”


    “坦白說,那時候你們提議我嫁給宋域,我考慮接受的其中一個原因也是想離開家,嚐試新生活。”


    ……


    “颯颯。”穆正康撫了撫額頭,聲音脆弱如瓷片,“你說的對,爸爸害怕麵對你,看到你就會想起你媽媽,那種感覺太難受,承受不了就隻能逃避。”


    因為逃避,彼此之間的距離更大,最終形成了一條鴻溝。


    父女的關係再也回不到以前。


    穆正康和程顥英短暫的婚姻不到四年,卻是穆颯最幸福時光,每天傍晚,夕陽西下,她就趴在窗口等穆正康騎車歸來,他剛跳下車的刹那,她就探出腦袋,笑著大喊:“爸爸,爸爸你回來了!”


    然後她跑到門口,等穆正康進了屋子,丟下手裏的小兔子娃娃,雀躍地撲過去,穆正康張開雙臂,抱起她爽朗地大笑,低頭親親她的蘋果臉,寵溺地問:“今天乖不乖?有沒有好好吃飯?”


    “有,中午吃了肉骨湯飯,整整兩碗。”小颯颯用小手指比劃。


    “這麽厲害?”穆正康故作驚訝,“那作為獎勵,爸爸晚上給你讀音樂故事。”


    小颯颯開心地點頭,又笑嘻嘻地提出要求:“爸爸,你上個禮拜說了,這個禮拜六要帶我去兒童公園玩的,不能說話不算數哦。”


    “那當然,爸爸說了帶颯颯去兒童公園就決不食言。”穆正康用力保證,“周六一大早我們吃了早餐就出發,做二十八路公車去兒童公園,一起玩騎木馬,阿波羅船,碰碰車,好不好?”


    “嗯!我還要吃兒童公園的棉花糖。”


    “好,爸爸給颯颯買棉花糖吃。”


    ……


    雖然是三四歲的往事,穆颯卻記得清清楚楚,那會和爸爸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每一刻都很真實,當時覺得再平常不過,現在想來,卻是難能可貴。


    後來,她不再是他唯一的女兒,也不再是他寵在手心的寶貝,他對她有一份沉甸甸的愧疚,沉到他害怕麵對她,害怕從她熟悉的五官中看見程顥英的影子,因為害怕所以逃避。慢慢地,缺少父愛的她變得少言寡語,卻表現得更獨立懂事,不再讓人操心,他借此寬慰自己,幸好她優秀,幸好她自強,無數個幸好讓他更有理由對她放手,卻不知道她內心深處的支離破碎。


    “我曾經無數次羨慕穆嬌,雖然你經常罵她,但卻很疼她,有一次,她在一樓的沙發上睡著了,我看見你悄悄地抱著她上樓,心裏特別羨慕。後來我也在沙發上裝睡,想等你過來抱我上樓,你來了,輕輕將我搖醒,對我說別著涼了,要睡覺回房去睡,當時我心裏特別失落。”


    穆正康打量穆颯澄淨的麵孔,烏黑的眼眸,美好動人的唇形,無一不是程顥英的模樣,心裏狠狠地一痛。


    “不過我現在不再計較了。”穆颯說,“爸,我完全不怪你了,你也別再對我有愧疚,完全沒必要,但是我不準備再回家麵對喬阿姨和穆嬌,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回去。景至琛的事情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穆嬌從未真正地把我當成姐姐,她對我沒有基本的信任,我對此無能為力,至於你的願景我完成不了,請你諒解。”


    分別的時候,穆正康看著穆颯坐上車,一點點離開自己的視線,胸口空了一塊,整個人站在原地凝神前方,過了很久後才挪了步子。


    如果當年,他不輕信流言蜚語,他選擇尊重,保護程顥英,他不對自己的母親妥協,現在一定不會是這樣,程顥英不會病逝,而穆颯會有一個幸福,沒有傷痛的童年,他會一直寵愛她,保護她,陪伴在她身邊,給予她全部的父愛。


    而不是如同現在這樣形同陌路。


    有些東西一旦錯失就無法挽回,譬如逝去的時光,譬如一個孩子最寂寞無助,需要父親擁抱的年齡。


    他連著錯失了穆颯的兩次成長,他逃避她隻是害怕麵對當年那個懦弱,自私又膽怯的自己。


    雖然他心裏很愛穆颯,這份愛絕不會比對穆嬌的少,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更愛穆颯,但他卻選擇將她推得遠遠的。


    他緩緩地走在人行道上,雙手負背,微微低頭,任往事浮現在腦海,步伐越來越沉,直到再也走不動,被迫停在原地,他抬起頭,深深地歎了口氣。


    滄海桑田,歲月變遷,他從沒覺得哪一個冬天如今天這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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