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莊子距離京城不過五裏左右,一炷香後,馬車就在車夫的吆喝聲中抵達了目的地。


    馬車很快就停穩了,碧蟬第一個跳下了馬車,接著是封炎,最後才是被封炎攙扶下來的端木緋。


    端木緋還有些心不在焉,下車的時候,回頭朝車廂裏望了一眼,心裏想著:待會要記得把那根斷掉的結繩“毀屍滅跡”才行!


    “封公子……”


    端木紜一聽到妹妹的馬車到了,就匆匆地跑過來迎,誰想卻看到封炎也來了,明豔的臉龐上難免露出一絲驚訝之色。


    “姐姐。”封炎一本正經地給端木紜抱拳見禮。


    端木紜看著幾步外的封炎,心裏就有一種妹妹快要被搶走的感覺,神色微妙地想著:其實封炎和妹妹才隻是訂親而已,他不用這麽快就叫姐姐的……


    端木緋沒注意到端木紜的異狀,喜滋滋地挽著端木紜的胳膊,撅著小嘴道:“姐姐,你早上出來怎麽也不叫我一聲。”


    “反正又不是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我就想讓你多睡一會兒。”端木紜寵溺地說道。


    其實端木紜本來是打算一早叫上端木緋一起來莊子的,不過端木緋一如既往地睡過了頭。端木紜舍不得吵醒妹妹,幹脆自己就先來了。


    姐妹倆一邊說,一邊進了莊子。


    莊子裏,比起端木緋上次來,已經是大變樣了。


    她們上次和岑隱一起來時,是冬天,百花凋零,現在是春天,百花綻放,一片姹紫嫣紅。


    不止是如此,莊子還按照端木紜的意思改建一些地方:


    比如幾道陳舊腐朽的遊廊被拆除了,遊廊的位置鋪上了青石板,讓四周的視野頓時變得開闊了不少,青石板小徑的兩邊又加栽了不少花木,錯落有致;


    比如這莊子的瓦片全都替換成了一式的青瓦,連莊子裏的這些屋子也因此看著煥然一新;


    比如池塘邊堆上了剛剛從江南運來的太湖石,瘦骨嶙峋,空洞連綿,在湖水與繁華的襯托下,說不出的靈秀飄逸。


    “姐姐,這太湖石真是玲瓏剔透,瘦、奇、漏、透,集於一身。”端木緋撫掌讚道,繞著小小的池塘賞著太湖石。心道:姐姐的眼光真好!


    三月下旬,池塘的水麵荷花還未綻放,隻有那田田的荷葉浮在水麵上,池子邊又新種了一片金鑲玉竹林,竹林迎著春風簌簌作響,顯得閑適寧靜。


    “姐姐,等六月荷花開的時候,我們再來莊子賞荷。”端木緋笑眯眯地說道。


    端木紜看妹妹這般喜歡,笑得璀璨,“蓁蓁,我們去湯池看看吧。”她心裏想著:岑公子給的意見真是太好了!妹妹果然喜歡!


    這莊子裏有兩處浴室和湯池,端木紜將兩處都進行了改建。


    本來為了防滑,她隻是打算在湯池的四周鋪上鵝卵石的,後來又覺得這池子年份久了,多少被溫泉水腐蝕了一些,幹脆就令人把湯池給打了重砌,此刻裏頭已經煥然一新。


    湯池邊鋪的鵝卵石奇形怪狀,金色的陽光透過窗口散了進來,給地上五彩斑斕的鵝卵石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瑩潤如玉石般。


    端木緋踩著凹凸不平的鵝卵石上,覺得好玩極了,若非是封炎還在這裏,她都想脫掉鞋子在鵝卵石上踩一踩。


    端木紜笑眯眯地又道:“蓁蓁,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麽想改的地方?”


    端木緋眉飛色舞地把這院子裏和浴室都誇了一遍。


    封炎在一旁頻頻點頭,心想:這裏真是十全十美了,等他和蓁蓁成親後,他就可以時常帶蓁蓁過來……


    封炎忽然覺得自己的耳根又開始發燙,默默地念著《金剛經》,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隻分出一絲心神想著:以後他一定會和蓁蓁一起孝順姐姐的!


    後麵封炎隻顧著盯著端木緋傻笑,幾乎沒注意他們又去過些什麽地方,看過些什麽東西,等他回過神來時,就聽端木緋興致勃勃地提議道:“姐姐,現在香椿正是冒芽的時候,芬芳馥鬱,脆嫩鮮美,幹脆我們摘些香椿去煮麵,取些野菜野味做些臊子,再打個溫泉雞蛋好不好?”


    想到鮮嫩的香椿芽和溫泉雞蛋,端木緋的口水就開始分泌,一副垂涎欲滴的小模樣,自告奮勇地說道:“我去摘香椿芽。”


    封炎目光灼灼地看著端木緋,立刻就附和道:“蓁蓁,我陪你去摘。”


    瞧他一副婦唱夫隨的樣子,端木紜看著心裏也覺得妥帖極了,說道:“那我先去廚房準備一下。”


    說完,端木紜就與端木緋、封炎兵分兩路,她帶著丫鬟朝廚房那邊去了。


    莊子裏的婆子在前麵給端木緋和封炎領路,殷勤地介紹道:“四姑娘,封公子,這邊走。莊子的東北邊有個小小的園子,裏頭有幾株香椿,這芽兒可嫩了!”


    “對了,莊子後頭還有一片竹林,現在春筍也鮮嫩著,要不要奴婢叫人給姑娘們去挖幾株?”


    “還有蒲公英、薺菜、榆錢……”


    在婆子口沫橫飛的聲音中,他們抵達了莊子東北邊的小園子。


    園子裏撲麵而來的就是清雅的草木花香,令人聞了精神一振,這莊子裏所栽的花木自然比不上端木府雅致名貴,不過勝在比京中那些精心養護的花木更為生機勃勃。


    端木緋一眼就看到了園子一角的那七八株香椿,興奮地抬手指著香椿樹道:“封公子,你看!”


    隻見那紫中透綠的香椿芽簇擁在枝頭,隻要輕輕一掐,就是一簇嫩芽脫離枝頭,端木緋的指間彌漫著淡淡的芳香。


    她掐了一簇嫩芽,嗅了嗅後,才把香椿芽放入掛在臂彎上的竹籃中,然後又去掐另一簇……


    香椿枝有些高,端木緋微微踮起了腳,努力地把手抬高一點,再高一點……


    這時,她身後一隻右臂從她的頭頂掠過,抓住了就在她手邊的那段香椿樹枝。


    “哢擦!”


    端木緋瞬間僵住了。


    封炎還沒意識到,利索地把那段香椿樹枝折了下來,然後拿在手裏晃了晃,枝葉搖曳時發出沙沙的聲響。


    院子裏更靜了,似乎連風聲都停止了。


    “蓁蓁,這樣夠了嗎?”封炎表功地問道。


    端木緋呆呆地點點頭,和那婆子都一眨不眨地盯著枝頭那密密麻麻的香椿芽,心道:夠了是夠了。


    但是,他未免也太……太……


    端木緋想了好一會兒,終於想出了一個詞:他行事也未免太“封炎”了!


    封炎沒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對,笑吟吟地又問:“蓁蓁,我們再去莊子後頭挖筍好不好?”


    端木緋生怕他一時興起就把後山的竹林給拔光了,正想設法轉移話題,目光忽然被某一樣東西吸引了,驚喜地喊道:“你別動!”


    封炎一向最聽她的話,立刻就一動不動,順著端木緋的目光看去,就見一隻彩蝶正拍著斑斕的翅膀落在了那段香椿枝頭。


    端木緋合掌,目光發亮地看著那隻漂亮的彩蝶,興致勃勃地說道:“上次在英山的時候,岑公子給我捉了一隻很好看的蝴蝶,和這隻一樣好看!”


    他也會抓蝴蝶的!封炎有些不服氣地心道。


    他這麽想,便也這麽幹了。


    拿著香椿枝的左手一動不動,右手則隨手解下了腰側的荷包,把裏頭的碎銀子全部倒進了端木緋的小手裏,然後左手甩動香椿枝,右手揮動那空荷包,準確地往那隻彩蝶一罩,然後一拉繩子將荷包口稍微抽緊……


    端木緋看呆了,熱烈地為封炎鼓掌,樂滋滋地說道:“我們拿回去給姐姐看!”


    兩人在園子裏還不足一盞茶功夫,就興衝衝地往廚房那邊去了。


    封炎一路走,一路繼續替她抓蝴蝶,等他們來到廚房時,那隻荷包裏已經裝了三隻彩蝶了。


    端木緋炫耀地在端木紜的眼前解開了那隻荷包,三隻彩蝶就從荷包裏翩翩飛了出來,引來四周丫鬟們此起彼伏的驚歎聲。


    一陣清脆如銀鈴的笑聲回蕩在空氣中,隨風散去。


    用完了香椿麵,封炎又幫著幹了些粗活,一直到申時過半,三人才離開莊子,返回了京城。


    城門附近的守備還是十分森嚴,出城的隊伍似乎更長了,不過憑著首輔府的腰牌,根本就沒人盤查就直接讓他們的馬車和奔霄進了城。


    進了城後,馬車順暢地駛出南大街,然後往右拐去。


    “蓁蓁,我送你……”


    封炎正想說自己送端木緋回端木府,這時,馬車因為拐彎放緩了車速,隻聽窗外傳來一個有些激動的女音:“王大姐,你聽說了沒,剛剛安平長公主府被包圍了!”


    封炎瞳孔微縮,急忙出聲道:“停車。”


    車夫急忙叫了聲“籲”,馬車停在了路邊,封炎挑簾回頭望去。


    一個穿著青色長襖的豐腴婦人激動地拉了拉一個頭發花白的幹瘦老婦,唏噓地與對方說著話:“也不知道又出了什麽事……”


    另一個著柳色褙子的少婦接著說道:“李姐姐,你也聽說這事了啊,我剛剛也聽劉大麻子提起了,說是禁軍要查抄公主府呢,氣勢洶洶的!”


    “可查抄不是東廠和錦衣衛的活嗎?”那幹瘦的老婦疑惑地問道。


    那豐腴婦人撇了撇嘴,接口道:“那就是搜查唄。反正查抄也好,搜查也罷,我看啊,這次安平長公主府怕是麻煩大了。”


    另外兩位婦人也是心有戚戚焉地直點頭,說著最近被牽連的人家,頗有一種正值多事之秋的感慨。


    封炎麵沉如水,對著坐在對麵的端木緋道:“蓁蓁,我不能送你回府了,我要先……”


    封炎話還沒說完,就被端木緋出聲打斷了:“封公子,我也跟你一起去公主府吧。”


    端木緋說著,飛快地對著封炎眨了眨眼,那個眼神中意有所指,似乎在暗示著什麽。


    封炎從來不會對她說“不”,二話不說地應了。


    於是,一行人又臨時換了方向,朝著中辰街的方向駛去,連馬車裏的端木紜也跟著一起去了。


    一車一馬飛快地穿過京城的幾條街道,絕塵而去。


    這個時間,那些百姓路人本該各歸各家,可是此刻的中辰街與昌華街的交叉口卻是熱鬧得很。


    那些平民百姓都圍在了路口一帶,伸長脖子朝公主府的方向張望著,議論紛紛。


    當封炎他們的車馬經過時,還隱約聽到“禁軍”、“東廠”、“打起來”雲雲的詞飄入耳中,看熱鬧的路人一個個都是目露異彩。


    春日的中辰街,街道兩邊皆是樹冠如傘,鬱鬱蔥蔥,映得整條街道都是綠油油的,夕陽的光芒輕快地跳躍在枝葉間,帶來一種靜若千古的感覺。


    直到公主府的大門口氣溫驟降,如那臘月寒冬般冰冷,泛著刺骨的寒意。


    同一條街上,卻仿佛處於兩種季節中。


    數十禁軍士兵和東廠的人彼此對峙著,目光激烈地對撞在一起,火花四射,空氣中劍拔弩張。


    岑隱就策馬立於一眾東廠番子的最前方,透著一股淵渟嶽峙的氣勢。


    在一眾穿著褐衣、頭戴尖帽的東廠番子與那頭戴銅盔、身著黑漆鐵甲的禁軍之中,著一襲大紅麒麟袍的岑隱鶴立雞群,任何人都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岑督主。”


    站在一眾禁軍最前方的人正是衛國公世子耿安晧。


    耿安晧狠狠地瞪著岑隱,心中那是新仇舊恨一起上,隻恨不得一刀殺死這個閹人!


    但是,他的臉上卻笑得彬彬有禮,“你們東廠前幾日不是還口口聲聲說本世子沒資格與督主你說話嗎?!怎麽督主今日紆尊降貴來此地見本世子?!”他的聲音中透著濃濃的嘲諷。


    “耿世子說對了。”岑隱隨手把紗帽上的絛帶往後一撥,透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優雅,“給本座把耿世子拿下。”


    他的音調還是如常般不輕不重,不疾不徐,語氣隨意卻又霸氣,不容任何人反駁。


    “是,督主。”


    周圍的二三十個東廠番子早就躍躍欲試,岑隱一聲令下,他們立刻齊聲領命,一個個都拔出了刀鞘中的長刀,銀色的刀鋒在陽光下寒光閃閃。


    這些東廠番子手下可沒少見血,殺氣騰騰地出手了,手中的長刀不客氣地朝那些禁軍揮了出去,刀刀帶風,那淩厲的破空聲令人膽戰心驚。


    耿安晧身後的禁軍士兵見狀,也都拔出了腰側的長刀,刀與刀相撞,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看著眼前混亂的一幕,耿安晧暗自咬牙,心道:擒賊先擒王。


    他刷地拔出了腰側的長刀,揮刀朝岑隱劈去。


    岑隱卻是一動不動,那雌雄莫辨的麵龐上,唇角一勾,周身就露出一種邪冷幽魅的氣息來。


    “鐺!”


    曹由賢動了,一刀擋住了耿安晧的攻擊,刀鋒碰撞之間火光滋滋地閃現。


    耿安晧目光冰冷,正想一腳踹過去,忽然覺得身後一沉,這種汗毛倒豎的感覺告訴他馬背上多了一個人。


    然而,他想要反應也來不及了,對方一手製住了他後撞的手肘,另一手把一把冰冷的彎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耿安晧心下一驚,再也不敢動彈,身後傳來一個小內侍皮笑肉不笑的聲音:“世子爺,小的手下沒個輕重,世子爺還是放下‘屠刀’得好。”


    對方微微使力,那刀鋒就微微地陷進肌膚中……


    耿安晧臉色難看得仿佛染了墨汁似的,形勢比人強,他隻得鬆了手。


    “咣鐺!”


    長刀重重地掉在了青石磚地麵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這一聲對於在場的禁軍將士而言猶如平地一聲旱雷響,他們看到耿安晧被製服,一個個也不敢再反抗。


    “咣鐺!咣鐺……”


    隻聽那兵器落地聲此起彼伏地回蕩在空氣中,空氣更冷了。


    禁軍將士全都棄甲曳兵,而東廠的人則是得意洋洋,尾巴都快要翹上天了,那輕蔑的眼神仿佛在說,憑你們,還想跟我們東廠作對!


    “岑督主,你這是什麽意思?!”耿安晧努力地無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彎刀,強撐著一口氣斥道,“你不讓本世子搜查公主府,是不是東廠心虛,這公主府中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不成?!”


    耿安晧又驚又怒又恨,心口怒潮翻湧,眸底更是陰沉得仿佛那無邊地獄般,他在心裏對自己說,他就不信岑隱敢殺了他堂堂衛國公世子!


    “哎呦喂,世子爺好大的口氣!”曹由賢陰陽怪氣地說道,“這堂堂長公主府,世子爺說搜就搜,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耿安晧身後的幾個親兵聞言不禁眉頭一抽,這要說霸道,誰能比得上你們東廠霸道啊!


    岑隱淡淡一笑,順手撣了撣肩頭,道:“耿世子,你年紀還輕,年輕氣盛,無禮之處,本座也懶得與你計較。”


    岑隱明明與耿安晧年紀相當,可是說話卻老氣橫秋,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俯視,“本座給你一句忠告,做人做事最忌拿著雞毛當令箭。這京城還容不得你說了算!”


    說話間,耿安晧感覺到脖子上的彎刀又往肌膚裏陷進去了一些,他渾身僵直一動也不敢動,眼神愈發陰鷙。


    這十來日,他和父親一直在查假詔書的事,但線索太少,始終沒有進展,東廠還總是“搗亂”,他們要抓的人,東廠要護;他們要護的人,東廠要抓,比如現在。


    岑隱看來是下定決心非要與他們耿家作對了!


    而他還沒有輸!


    仿佛在附和他心裏的想法般,這時,一輛華蓋馬車從中辰街的另一頭朝這邊飛馳而來,隨行的十幾名護衛腰佩繡春刀,腳上穿著皂靴,一看就是喬裝便服的錦衣衛,一行車馬聲勢赫赫,一下子吸引了耿安晧的注意力。


    耿安晧努力地冷靜下來,眸光微閃,掠過一道狠厲的光芒。


    此刻,夕陽隻餘下最後一抹昏暗的橘黃,天空已經是半明半晦,透著一種暗夜即將到來的頹廢。


    那輛華蓋馬車很快停在了公主府的大門口,接著,一襲寶藍錦袍的皇帝就從馬車裏下來了,緊隨其後的是耿海。


    皇帝和耿海自然也看到了這一片混亂,地上到處都是歪七扭八的長刀與刀鞘,耿安晧和那些禁軍的脖子上全都被架著刀。


    耿海的麵沉如水,雙手緊緊地在袖中握成了拳頭。


    見皇帝來了,岑隱抬手做了一個手勢,下了馬。


    那些東廠番子立刻都放下了手裏的刀,耿安晧也感覺身後一輕,小蠍利索地收了彎刀,從馬上一躍而下,又追隨在岑隱的身後。


    “老爺。”岑隱上前,給皇帝行了禮。


    耿安晧身形僵硬地也下了馬,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一寸長短的血痕,刺目的血珠從傷口溢出……


    耿海心裏暴怒,卻隻能強壓下,對自己說,此行不是為了岑隱而來,不能因小失大!


    “安晧,你是怎麽辦事的!”耿海大步流星地走到皇帝的身側,假意斥耿安晧道,“我讓你辦這麽點事,怎麽大半天也辦不好!”


    “父親,我也想進去搜,可是岑督主也不知道是出於何目的,硬是攔著不讓兒子進去!”耿安晧順勢給東廠上眼藥。


    眼看著天黑了,耿安晧還以為父親恐怕說不動皇帝了,幸好父親還是及時趕到了。


    形勢終於開始向他們更加扭轉了……


    皇帝聞言朝岑隱望了過去,眯了眯眼,眼神有些陰沉。


    他大病初愈,臉色也不好,身上也瘦了一大圈,以致身上的袍子都顯得有些寬大。


    耿海也看著岑隱,嘴角緊抿,陰鬱的瞳孔中隱約閃著一抹期待。


    這段時日,在他們與東廠的數次博弈中,他們總是落在下風。


    眼看著一月之期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一,耿海也難免有些急了。


    就算他十有八九可以肯定,是岑隱篡改了罪己詔,但是,他沒有證據!


    時間有限,東廠又處處為難,根本無從查起。


    這種情況下,想要抓到岑隱的把柄簡直難如登天。


    所以他們父子倆仔細商議後,隻得選擇另辟蹊徑,他們決定先找個替罪羔羊。


    這件事說難很難,說易也易,這個人選肯定不能是一個無名之輩,此人必須與偽帝有關。


    耿海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安平長公主。


    安平長公主與偽帝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她有足夠的理由為了“栽贓”皇帝,去篡改罪己詔。


    想起那日在東營湖畔皇帝曾偶然提起他很久沒見封炎了,耿海心中產生了一個懷疑,就悄悄地去查了,結果發現封炎果然不在京中。


    這可是一個大好機會!


    隻要讓皇帝親眼看到封炎不在,自己就能順勢提出“搜府”,屆時,他自然可以備好“證據”,把這件事栽到安平和封炎母子倆身上。


    封炎不在京城,不正好就應了“畏罪潛逃”嗎?!


    以皇帝對安平長公主的忌憚,哪怕多少會有漏洞,皇帝也必不會深查。


    這個計劃可謂是十拿九穩。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們必須趁封炎私自離京,將事情辦妥了!


    父子倆仔細商量過以後,決定放手一搏。


    耿海飛快地與耿安晧交換了一個眼神,眸子都亮得出奇,心裏皆是想著:過了今夜,耿家就可以從這泥潭中脫身。


    皇帝負手朝大門方向走了幾步,朗聲道:“讓人開門!”他眉峰隆起,麵沉如水,心裏有疑,有怒,也有悔:若真是封炎!他就是養虎為患了。


    岑隱飛快地朝不遠處的一輛青篷馬車望了一眼,馬車的車窗後露出一雙熟悉的鳳眼。


    二人對視了一瞬,岑隱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然後氣定神閑地讓開了,又吩咐小蠍道:“讓人開門。”


    小蠍應聲上前,抬手叩響了朱漆大門上的銅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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