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簾外,端木期聲嘶力竭的叫喊聲漸漸遠去,到後來,什麽也聽不到了,隻剩下窗外的蟲鳴聲不絕於耳。


    屋子裏再次歸於沉寂,燭火在燈罩中微微搖曳。


    端木憲望著前方那道還在搖晃的門簾,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似是自語道:“他從來不會知道自己錯了,從來不會反省……從來都是這樣……”


    他已經給過這個兒子很多次機會了。


    端木憲閉了閉眼,睜眼時,眼睛已經如岩石般剛強。


    此時此刻,端木緋和端木紜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端木憲。端木期畢竟是端木憲的親子,端木憲的心中肯定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


    端木憲自然看出兩個孫女的擔憂,微微一笑,笑容和煦。


    他和藹地說道:“紜姐兒,四丫頭,你們別擔心。祖父不傻,同一件事吃了一次虧,就不會再吃第二次。”


    他要是會被端木期這個逆子算計兩次,那幹脆還是拿塊豆腐撞死,或者,幹脆告老還鄉算了,這首輔也不用做了。


    端木憲的眸子閃著精明睿智而冷冽的光芒,他不僅是端木家的一家之主,更是掌控著朝堂風雲變化的內閣首輔。


    端木緋在榻邊坐了下來,正色道:“祖父,您當然不傻!”


    端木緋一邊說,一邊對著端木憲攤開一隻手,笑得眉眼彎如新月,他要是傻,方才怎麽會裝睡把她和姐姐打發了呢!她和姐姐剛才匆匆趕來時可嚇得不輕!


    端木憲讀懂了她的眼神,被小孫女看得有些心虛,討好地對著她笑。他不是想著這點小事就不用驚動兩丫頭了嗎?


    端木憲乖乖地伸出了左手,仿佛一下子從猛禽變成了家寵般,銳氣全無。


    端木緋認真地開始給他按摩,從虎口附近的合穀穴沿著胳膊一路往上按,內關穴、手三裏穴……


    自端木憲幾日前小卒中後,端木緋特意請教了趙太醫,每天都會親自給端木憲按摩穴道。


    端木憲幾乎是正襟危坐地坐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


    一旁,丫鬟們手腳利索地收拾起淩亂的地麵來,掃去碎瓷片,弄幹淨灑在地上的湯藥,沒一會兒,屋子裏又整整齊齊,仿佛方才的那點動靜根本就沒發生過。


    收拾完後,幾個丫鬟就退了出去,隻留下大丫鬟候在屋子裏,感慨地看著這對祖孫。這闔府上下,大概也隻有四姑娘可以治得了老太爺了。


    緊接著,趙太醫就隨綠蘿進了屋。


    這幾天,趙太醫就在隔壁的廂房就近住著,因此過來得很快。


    “趙太醫,勞煩你看看這裏麵的東西。”端木緋直接把手裏的那個青色小瓷瓶給了趙太醫。


    “端木四姑娘客氣了。”趙太醫連忙應下,接過了那小瓷瓶,眼神複雜,不該他問的他什麽也沒問。


    方才他跟著綠蘿從他暫住的廂房過來時,正好看到端木期被連兩個護衛粗魯地拖出了院門,也聽到了端木期的叫嚷聲……


    作為太醫,他們太容易接觸到一些見不得人的陰私了,而且都是涉及位高權重的人家,趙太醫隻當自己瞎了聾了。


    他什麽也不知道。趙太醫習以為常地放空了腦袋,同時打開了手裏的那個小瓷瓶。


    他先把瓶口湊到鼻下聞了下氣味,跟著又用一個小銀勺挑了一些出來,細細地觀察了一番。


    榻上的端木憲又對著兩個丫頭一笑,“紜姐兒,四丫頭,你們倆受驚了,早些回去歇著吧。別的事你們都不用理會。”


    端木緋笑眯眯地彎了彎唇,很孝順很體貼地說道:“祖父,時候還早,不著急。反正您還不累,我再陪您說說話。”


    這要是平時,端木憲當然巴不得小孫女多陪陪自己,可是想著自己今天犯了錯,便有種生怕小孫女秋後算賬的心虛。


    “天色不早了。”端木憲努力地露出慈愛的笑,心想:要是他把最近剛得的一方好硯送給小孫女可以贖過嗎?


    有那麽容易嗎?端木緋笑眯眯地看著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兒。


    祖孫倆無聲地以眼神對話著,神情親昵而默契。


    端木紜在一旁看著二人覺得有趣,唇角微微翹起,心情變得輕快了不少。


    往好的想,就當讓祖父在家裏多歇一會兒吧,自打祖父任首輔後,總是早出晚歸,動不動就夜宿宮中,連休沐也沒怎麽休過。這一次,就當一次性補回來,在家好好調養一下身子。


    端木紜在心中琢磨起明日找趙太醫好好聊聊,看看有什麽藥膳方子對於適合端木憲。


    這時,一旁的趙太醫又把那小瓷瓶的瓶塞塞了回去,心裏已經有數了。


    他斜眼又看了榻上的端木憲一眼,神情更複雜。


    結合方才端木期的叫嚷聲,趙太醫已經可以把事情經過猜個七七八八了。


    趙太醫定了定神,抬眼看向端木憲,肯定地說道:“端木大人,這是‘九癱散’。服下後,會令卒中加劇,渾身虛弱乏力,癱瘓於榻,脈象與卒中所呈現的氣虛血瘀無異。”


    端木憲眸光一閃,溫聲道:“辛苦趙太醫了。這一回,恐怕還要請你在府中多留一陣子了。”


    “端木大人客氣了。”趙太醫連忙應承下來。


    反正他在端木家的日子也舒心得很,每天就是給端木憲診個脈,剩下的時間就可以看看醫書,散散步。他就當給自己放個假唄。趙太醫很豁達地想著。


    很快,趙太醫就發現,被留在端木家的不止他一個人了。


    一個時辰後,太醫院陸續派來了三個太醫,包括黃院使在內,他們四人都長住在了端木家。


    與此同時,端木憲已經分了家的次子、四子與五子也都被喊回了府裏為端木憲侍疾。


    接下來,端木府的大門緊鎖,一律不見客,好幾個登門探病的官員都被委婉地拒之門外,也包括吏部尚書遊君集。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京城中本來就沒什麽秘密,更何況端木憲是首輔,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他,關於他的各種流言一下子就傳得沸沸揚揚。


    很多人都言辭鑿鑿地說,端木憲怕是已經命懸一線,過不了這關了。


    不僅是文武百官,包括內閣幾位閣老對此也不太樂觀。


    “四位太醫在端木家已經住了三天了,這怕是衝著端木四姑娘的麵子。”才剛上任數月的兵部尚書黃思任捋著胡須感慨地說道。


    “可不就是。”刑部尚書秦文朔神色古怪地附和一句,“四姑娘麵子真大,連太醫院院使都是說留下就留下。”


    “不過……”禮部尚書於秉忠歎了口氣,“連黃院使都留著了,端木大人的病情來勢洶洶,這次怕是真的麻煩了。”


    屋子裏的眾人皆是心知此言不假。


    幾位閣老麵麵相看,神情各異,有的憂心忡忡,有的野心勃勃,有的覺得事不關己,也有的思忖衡量著這件事對於朝堂的影響……


    黃思任抿了口茶,唏噓地又道:“端木大人畢竟也是一把年紀了,聽說患的是卒中,現在看來更嚴重了。”


    “卒中啊……”秦文朔用複雜的語氣說了三個字。


    一說到卒中,屋子裏的幾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今上,今上自去歲卒中後,已經快一年了,雖然蘇醒了,可是龍體根本沒見好轉,怕是下半輩子都起不了身了……


    今上已經是個廢人了,那麽首輔端木憲呢?


    就算端木憲能僥幸保住命,他卒中後的身體狀況還足以勝任首輔嗎?


    眾人心中都浮現類似的疑惑,好幾道目光都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遊君集。


    內閣中,和端木憲的關係最好的人當然是遊君集。


    黃思任清了清嗓子,問道:“遊兄,你有沒有去探望過端木首輔?我昨日去過,可惜沒能簡見到端木首輔。”


    “前天我也去過一趟,也沒能進門。”遊君集神色沉重地歎了口氣,話說一半藏一半,隻由著其他人浮想聯翩。


    遊君集早就去探望過端木憲,也知道他的身子沒有大礙,三天前,幾個太醫突然被招去端木府,他也覺得奇怪,於是前天就又跑了趟端木府,不過這次沒能進去。


    遊君集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不過對著“外人”,也不會多說。


    看遊君集這副愁眉鎖眼的樣子,其他幾個閣老再次交換了一個眼神,心裏都估摸著端木憲怕是真得不好了,不然以端木憲說一不二的脾氣,幾個兒子都分家出去了,又怎麽會特意叫回府去侍疾呢!


    於秉忠幽幽地歎了口氣,“這個月內閣還真是多災多難,先是端木大人,後是林大人……”


    提到工部尚書兼次輔林大人,眾人的神情更複雜了。


    因為端木憲重病,內閣本來是打算上折子讓次輔林大人暫代首輔之責,結果林大人當天不慎骨折了。


    有道是,傷筋動骨一百天。


    林大人年歲又不小了,肯定要養上一段時日才能來內閣上班了。


    這短短幾日,內閣出了兩個傷病員,政務一下子就積壓了下來,其他幾個閣老真是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這幾日大都歇在宮裏。


    秦文朔揉了揉眉心,神情間難掩疲憊之色,含蓄地說道:“端木大人看來是養上些時日了,這內閣的政務等不得,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端木憲病了,而且病得不輕,不管能不能康複,可以肯定的是他肯定長時間甚至再也不能出現在文華殿了。


    戶部那邊自有戶部左右侍郎可以代理事務,問題在於端木憲身兼內閣首輔,首輔相當於一國之宰相,事關重大,不能長期空著,而換首輔又是一件大事,關乎朝堂,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定的。


    這一點,幾個閣老都是心知肚明,各有心思。


    黃思任右手成拳,環視了眾人一圈,遲疑地提議道:“是否可以和岑督主商議一下,挑一個人出來暫代首輔?”


    黃思任的這個提議其實是在場很多人的想法,隻是由他們來說,未免有覬覦首輔之位的感覺,而黃思任才剛上任兵部尚書,資曆最淺,這代理首輔的人選怎麽也不可能輪到他身上,由他來提反而是最合適的。


    遊君集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句:“確實。”


    秦文朔和於秉忠也都點了點頭,秦文朔的目光忍不住就朝於秉忠那邊看了過去,眸光閃爍。


    黃思任也在瞥著於秉忠,道:“我看不如由於大人出任,幾位大人以為如何?”


    黃思任心裏多少是報著對於秉忠示好的心理,端木憲怕是回不來了,既然如此,朝中也遲早要選新的首輔,本來次輔林大人最有希望,偏偏林大人這時候骨折了,那麽接下來的首選就是於秉忠了。


    雖然遊君集是吏部尚書,資曆也比於秉忠老,但是在大盛朝,吏部尚書很少兼任首輔,因為吏部主要職能就是任免各級官員,按照大盛朝的規矩,四品以下的官員可以由吏部自行決定。


    吏部的權力太大了,要是吏部尚書再兼任首輔,容易結黨。


    而比起黃思任和秦文朔,於秉忠有一個很大的優勢,他曾經任過幾年國子監祭酒,門生遍天下。由他暫代首輔,可以讓朝中不少官員相對更信服。


    於秉忠自己也心知自己的優勢,心跳砰砰加快,麵上肅然,謙虛道:“黃大人真是高看敝人了,還是由林大人出任更合適。”


    於秉忠與黃思任、秦文朔你來我回地謙虛了一番,最後幾人親自跑了一趟林府,征詢了林大人的意見,這才定下了這件事。


    當日,這道關於代理首輔的折子就遞了上去,岑隱很痛快地就批了,任命禮部尚書於秉忠暫代首輔之職,處理政務。


    當這個消息傳到三皇子慕祐景耳中時,他懸了好些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當即讓人給江德深傳了口訊,兩人約在清茗茶樓二樓的一間雅座密會。


    江德深比他早到了一步。


    “外祖父,端木家那邊,您確認過了?”


    兩人一見麵,慕祐景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壓抑不住聲音中的激動。


    “殿下坐下說話。”江德深伸手請慕祐景坐下,臉上噙著一抹淺笑,頗有幾分誌得意滿的自得。


    慕祐景隨意地撩袍坐下了。


    雅座外,傳來說書人鏗鏘有力的聲音,語調抑揚頓挫,帶動眾茶客的心緒越來越高昂,慕祐景的心情也是同樣的亢奮,神采煥發。


    “殿下,我已經仔細打聽過也確認過了,”江德深臉上的笑容更深,沉著地說道,“自那晚端木期進府後,端木憲的病情就突然加重,足不出戶,這幾日,除了他幾個兒孫與太醫,誰也沒見過他……”


    “殿下請放心,不會有差錯的,端木憲又怎麽會想到他的親兒子會給他下毒呢!”


    說話間,江德深扯了扯嘴角,神色中多了一抹嘲諷。任端木憲再能幹又如何,兒子沒養好還不是反噬到自己身上!


    這寒門就是寒門,這家人連腿上的泥巴都還沒洗幹淨,真真是上不了台麵!


    慕祐景也是心有同感,點了點頭,冷笑道:“這下,端木憲就不是問題了!”


    少了端木憲的阻撓,他們的下一步計劃一定會順利很多。


    想著事成之時,慕祐景便是壓抑不住的激動,眸放異彩。


    他站起身,鄭重地對著江德深作揖道:“多虧外祖父為本宮籌謀!”


    他已經等得夠久了,他們的計劃終於要進行到最關鍵的一步了,隻差這一步了!


    外麵大堂中,傳來一記響亮的驚堂木聲,滿堂寂靜。


    江德深也站起身來,虛扶了一把,道:“殿下,你我之間,何須多禮!”


    兩人隨後又坐下了。


    慕祐景定了定神,看著江德深問道:“外祖父,養心殿那邊……”


    江德深知道慕祐景是在問文永聚,含笑道:“殿下放心,我已經設法和文公公聯係上了,這幾天找到機會就立刻動手……”


    慕祐景凝神聽著,眸子一點點地變得愈來愈明亮,如燃起兩簇火焰,灼灼發熱。


    大堂的說書人已經說到了劇情的高潮,引來一陣熱烈的掌聲,滿堂喝彩。


    陣陣掌聲與喝彩聲此起彼伏,越來越響亮,壓過了雅座裏的細語聲。


    慕祐景在雅座中呆了足足半個時辰,才離開,又回了宮。


    之後的幾天,他耐著性子等待著,心情越來越緊張,忍不住在腦海中展望起未來。


    在午夜夢回時,他夢到了父皇,夢到他成了太子,夢到他的登基大典……


    夢醒時,他就亢奮得難以入睡,時常從窗口望著養心殿的方向,即便從他的住處根本看不到養心殿。


    時間似乎過得尤為緩慢,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既煎熬,而又同時期待。


    這一天一早,慕祐景終於收到了一張他等了三天的小紙條。


    他反複看了幾遍,把每個字都銘刻在了心中,這才把那張小紙條燒了,隨後他換上了一身最普通的內侍衣裳,戴上一頂五梁冠,又仔細地剃了須。


    反複確認自己的打扮沒有問題後,慕祐景就帶著另一個作一式打扮的小內侍從乾東五所出來了。


    烈日灼灼,慕祐景卻全然不覺,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極度的亢奮狀態,連走路都幾乎是飄的。


    機會總算來了。


    他費盡心機籌謀了這麽久,才得來了這個機會。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知道一旦錯過了這次,隻怕就沒有機會了,他與皇位就再無可能了。


    慕祐景加快腳步,頂著盛夏的烈日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養心殿外,幾個錦衣衛如往常一般守在大門外,戒備森嚴。


    當慕祐景二人走到近前,立刻被錦衣衛攔下了,其中一個錦衣衛冷聲道:“養心殿重地,閑人免進!”


    慕祐景低眉順眼地站著,微微躬身,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他身旁的那個小內侍不著痕跡地擋住了慕祐景的臉,客客氣氣地說道:“大人,小人是來侍候皇上的。”


    話音剛落,前麵響起了另一個尖細的聲音:“費總旗,這兩個奴才是咱家從內書堂調來的內侍。”


    文永聚快步走了過來,對著那費總旗揖了一禮,解釋道:“這兩天天氣熱,養心殿裏好幾個內侍不爭氣,都中了暑氣,一個個上吐下瀉的,裏邊實在人手不夠,這才從內書堂調了兩人過來幫忙。”


    費總旗目光淡淡地掃視了前方的這兩個小內侍一眼,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做了個手勢,原本攔路的兩個錦衣衛就讓開了。


    文永聚隨意地甩了下手裏的拂塵,眸光微閃,他對著費總旗態度十分客氣,當對上偽裝成內侍的慕祐景時,又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態度,尖聲道:“你們倆還傻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隨咱家進去!”


    慕祐景身旁的小內侍又是作揖又應聲,畢恭畢敬,慕祐景隻是作揖,做出畏畏縮縮的樣子。


    兩人隨著文永聚步履匆匆地進了養心殿內。跨過門檻後,文永聚略略鬆了口氣,隻要人成功進來了,就算成了一半。


    他回頭對著慕祐景歉然一笑,意思是,他方才這般無禮也是無奈。


    慕祐景飛快地點了下頭,表示明白。


    文永聚不動聲色地朝不遠處的兩個中年內侍望了一眼,繼續朝前走去,頤指氣使地對著慕祐景訓著:“能照顧皇上,可是你們上輩子修的福氣!”


    “待會給皇上擦身更衣時,可要小心仔細著點!”


    “還有,給皇上入口的食物,你們要先試過;茶水、湯藥的溫度一定要適宜;皇上醒著,你們就得醒著;皇上睡了,你們還得醒著……”


    話語間,三人就進了皇帝的寢宮,一股沉悶的氣味撲鼻而來。


    “文公公,你可來了!”一個中年太醫滿頭大汗地朝文永聚走來,臉色不太好看,“我許是吃壞肚子了……這裏就交給你了……”


    中年太醫拎著袍子迫不及待地走了,文永聚勾了勾唇,裝模作樣地喊了一聲:“程太醫,你沒事吧?”


    如今皇帝的日常都是由文永聚照料的,太醫離開後,這裏就隻剩下了他們三人。


    慕祐景飛快地使了個眼色,與他隨行的那個青衣小內侍立刻就意會了,忙去門簾處守著。


    慕祐景則迫不及待地隨文永聚一起來到了龍榻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低聲喊道:“父皇!兒臣終於見到您了!”


    他的聲音微微嘶啞,看著皇帝的眼睛發紅,一副情真意切、忍辱負重的模樣。


    當慕祐景的目光對上皇帝那枯槁如柴的麵龐時,還是心中一驚。


    皇帝靠著兩個大迎枕歪坐在龍榻上,身子歪歪扭扭,仿佛隨時會倒下去似的。


    他看來更憔悴也更虛弱了,幾乎是皮包骨頭,眼眶、臉頰都深深地凹了進去,與曾經那個英明神武的皇帝判若兩人,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個活死人,怕是膽小的女子看到他要生生嚇暈過去。


    燈枯油盡。


    慕祐景心中浮現這四個字,同時,心跳砰砰加快,壓抑著心中的激越。其實,這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皇兒!”皇帝看到慕祐景也是欣喜若狂,就像是一個垂死之人抓住了水麵上的浮木般。現在能救他的人也隻有他這個三皇兒了。


    慕祐景抓住機會,又是表忠心,又是表孝心:“父皇,兒臣這段時日真是茶飯不思,輾轉難眠,一直在擔憂父皇您的病情……”說著,他微微哽咽,眼中溢著點點淚光。


    皇帝歎氣道:“患難……見真情,還是三皇兒你……心裏有朕啊!”聲音還是斷斷續續,連話也說不利索。


    “父皇您放心,兒臣一定會設法救您出去,除奸佞,正朝綱!”慕祐景義正言辭地宣誓道。


    “好,好!”


    父子倆皆是眼圈泛紅,聲音一度哽咽,好一番父子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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