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夕玉攥了攥手裏的帕子,纖細的身形緊繃,眸色幽深如墨。


    她深吸一口氣,問大丫鬟道:“祖母可回來了?我要見祖母。”


    說著,她往前跨了一步,想要出屋,卻被孫嬤嬤攔住了去路。


    “三姑娘不妥。”孫嬤嬤皺眉斥道。


    許夕玉的臉色僵了一瞬,隨即就客客氣氣地笑了:“孫嬤嬤,我隻是想去見祖母,錯在何處?”


    孫嬤嬤一板一眼地說道:“既然姑娘問了,那我就與姑娘說說道理。”


    “姑娘去找太夫人可有急事?”孫嬤嬤問道。


    “……”許夕玉抿了抿唇,一時語結。她總不能當麵對孫嬤嬤說,她要去打聽一下慕炎跟祖母說了什麽吧。


    孫嬤嬤繼續道:“三姑娘,太夫人是你的長輩,她才剛回府,沒有召姑娘過去說話,現在也不是晨昏定省的時辰,姑娘更沒有什麽急事,如此這般貿貿然地衝過去,打擾長輩休息,未免也太沒有規矩了。”


    孫嬤嬤板著一張臉,以訓斥的口吻說道,一點也沒給許夕玉留情麵。


    “……”許夕玉仿佛被她當麵打了一巴掌似的,啞口無言。


    許夕玉心裏不太痛快,莫名其妙地,身邊多了這麽一個對她指手畫腳的人,太妨礙她了。以後她行事隻會更不方便。


    許夕玉半垂眼眸,神色間似是有幾分遊移。


    這時,許太夫人的大丫鬟在一旁清了清嗓子,道:“三姑娘,太夫人今日乏了,讓奴婢告訴三姑娘,今日就不必過去請安了。”看著許夕玉被孫嬤嬤訓斥,大丫鬟的臉上也有幾分尷尬,覺得她還是趕緊走人的好。


    許夕玉的臉色微微一變,急了。


    不用去請安,那豈不是就意味著她今天見不到祖母了!?


    許夕玉眸光微閃,連忙又道:“孫嬤嬤,你誤會了,其實我是有事找祖母,得親口與祖母說才行……是、是關於炎表哥的。”她想著,這孫嬤嬤是公主府的嬤嬤,關係到慕炎,孫嬤嬤應該會放行的。


    孫嬤嬤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額頭露出幾道深深的溝壑,心道:這位許三姑娘不但不知禮,言行還輕狂得很!


    他們家公子都與端木家的四姑娘定親了,她還敢覬覦公子,也難怪許太夫人被逼無奈跑去公主府借人。


    孫嬤嬤心底有幾分不屑,板著臉再次斥道:“三姑娘又錯了!”


    “……”許夕玉一頭霧水地看著孫嬤嬤,自覺自己沒說什麽不對的話啊。


    孫嬤嬤正色道:“太夫人請我來教養姑娘,那我就要盡我的本分,指出姑娘的不是。”


    “三姑娘,你也有你的本分,你現在的本分就是學好規矩禮數,等太夫人給你尋一門合適的親事,好好待嫁。其他旁的人、旁的事別多想,也別多問。”


    “這人人都有自己的本分,唯有認清自己,才不會逾越了禮數。”


    孫嬤嬤半個字沒提慕炎,但是任何人都能聽出,她是在警告許夕玉不要“逾越”,不要覬覦不屬於她的人。


    許夕玉當然也聽明白了,小臉瞬間漲得通紅,想說“我沒有”,可是這個時候,這三個字聽來怎麽都有種惱羞成怒、欲蓋彌彰的嫌疑。


    “三姑娘,你分不清輕重,今天我就罰你抄五遍《女訓》。”孫嬤嬤又道。


    許夕玉自從被接回許家後,還從不曾被人這般輕慢過,又惱又羞。


    許夕玉抬眼與孫嬤嬤四目對視,倔強道:“我沒錯,為何要受罰!”


    孫嬤嬤麵不改色地看著許夕玉。


    她抬了下右手,身後的一個圓臉丫鬟立刻就上前一步,將一把戒尺送到了她手中。


    那厚厚的戒尺足足有半寸厚,可想而知,誰要是挨上一尺,怕是要疼上好幾天,更別說小姑娘家細皮嫩肉的。


    許夕玉的兩個大丫環都是倒吸一口冷氣。


    孫嬤嬤硬聲道:“三姑娘,我得了太夫人的允許,讓我‘管教’姑娘。姑娘如果不服我的管教,我也隻好上戒尺了。”


    孫嬤嬤壓根不在乎會不會得罪許夕玉,她是公主府的人,不是許家的下人,也不靠許家吃飯。


    便是許夕玉去找許太夫人告狀,許太夫人心生不滿,自己最多也就是回公主府去,不痛不癢,根本沒什麽大不了的。


    孫嬤嬤自是拎得清輕重,人有親疏遠近,對她來說,端木四姑娘才是他們公主府的小主子,這許三姑娘算什麽東西!


    孫嬤嬤是最懂規矩的,再說了,長公主將她外借,那麽她此刻代表的也是公主府的臉麵,就算她心裏再不屑,麵上也沒表現出一絲一毫,從頭到尾,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


    這人簡直是軟硬不吃!許夕玉在羞惱之餘,又多了幾分焦急。


    她院子裏要是有這麽一個人盯著,她以後要怎麽才能把消息遞出去?


    她得想想別的法子,必須把這孫嬤嬤弄走才行。許夕玉在心裏琢磨著。


    她有些心不在焉,就聽孫嬤嬤冷聲又道:“三姑娘,把手伸出來!”


    許夕玉這才回過神來,發現孫嬤嬤拿著戒尺朝她逼近了兩步。


    不僅如此,孫嬤嬤帶來的兩個丫鬟也朝許夕玉走近,透著些許威逼。


    很顯然,如果許夕玉不伸手,這兩個丫鬟就會幫著孫嬤嬤讓她伸手挨罰。


    許夕玉惱怒之餘,卻是冷靜了下來。


    她不能著急,孫嬤嬤是祖母送來的,一時半會兒怕是趕不走了,那就隻有先穩住她再說!


    許夕玉眸底掠過一道利芒,一閃而逝。


    “孫嬤嬤。我錯了。”許夕玉低頭認了錯,乖乖地伸出了雙手。


    孫嬤嬤意外的多看了她一眼,舉起了手上的戒尺。


    “啪!啪!啪!”


    戒尺重重地打在許夕玉柔嫩的掌心,發出一下又一下的脆響,每打一下,她的身子就會輕顫一下。


    許夕玉咬牙忍耐著,但是她也知道如今想要弄走孫嬤嬤,就必須從祖母身上下手,畢竟這許家的後宅祖母說了算。


    許夕玉的兩個大丫鬟根本就不忍直視。


    不一會兒,空氣中又多了許夕玉吃痛的悶哼聲,時重時輕。


    這裏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自然是瞞不過屋裏屋外的下人,一個個都小心翼翼地夾起尾巴做人,生怕也被牽連進去。


    許夕玉足足挨了三十下戒尺,連手都被打得腫了起來。


    可饒是如此,孫嬤嬤也沒鬆口讓她去見太夫人。


    但是許夕玉被孫嬤嬤用戒尺罰了的事,卻很快就傳到了許太夫人耳中。


    管事嬤嬤臉上有幾分猶豫,“太夫人,要不要給三姑娘送點傷藥?”


    許太夫人垂眸看著手裏的佛珠,搖了搖手示意不必了。


    她既然是親自去公主府求的孫嬤嬤,當然不會隨意幹涉孫嬤嬤要怎麽教導孫女。


    許太夫人沉吟一下後,吩咐道:“你讓三姑娘明日也不用過來晨昏定省了。”


    說話間,許太夫人的心思已經轉到別處去了,眸色又深了三分。


    相比之下,她更擔心的是外孫慕炎。


    接下來的幾天,許老太爺在朝中並沒有再聽到任何關於岑隱和端木家大姑娘的風聲。


    也是,岑隱在朝中積威甚重,東廠和錦衣衛在京中更是耳目眾多,這件事牽涉到岑隱,誰敢隨意亂嚼舌根,這不是不要命嗎?!


    外頭這些個風言風語也沒有傳到端木家,對端木紜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妹妹的笄禮。


    距離妹妹的生辰,隻有短短一個月了。


    端木緋當日要穿的禮服、首飾、鞋子等等已經都備好了,這幾日,端木紜在忙著確認當天的儀程、廳堂的布置以及賓客的名單等等,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


    端木緋則閑了下來,端木紜事事親力親為,半點都不讓妹妹插手,力求及笄禮當日一切都盡善盡美。


    忙碌之餘,端木紜還不忘給許太夫人遞了張拜帖,並帶著端木緋一起去了一趟許家。


    許太夫人還是第一次見到端木紜,忍不住就多打量了她幾眼。


    端木紜今日與端木緋穿了姐妹裝,姐妹倆都穿著一襲嫣紅色褙子,隻是繡花的紋樣不同,姐姐的衣擺繡著折枝菊花,妹妹的衣擺則繡著蜻蜓戲粉蓮。


    端木紜今天梳了一個彎月髻,插了支赤金飛燕步搖,步搖垂下的三縷流蘇搖曳地垂在她頰畔,映得她的柳葉眼比寶石還要熠熠生輝。


    她款款走來時,身姿筆挺,神態舉止落落大方,步履輕盈而不失優雅。


    十九歲的少女猶如那怒放的牡丹般雍容明豔,透著幾分普通姑娘家沒有的大氣與颯爽。


    與她的妹妹容貌、氣質皆是大不相同,姐妹倆可說是各有千秋。


    許太夫人暗暗地在心裏讚了一句,此刻再想到許明禎說得那些閑言碎語,不禁心生義憤,那些人還真是不知所謂,這般亂嚼舌根,害人不淺!


    “許太夫人。”


    “外祖母。”


    姐妹倆給許太夫人行了禮,端木緋嘴甜地喚著外祖母。


    許太夫人一看到這聰慧機敏又可愛的小丫頭,心裏又軟得一塌糊塗,笑道:“不必多禮。坐下說話吧。”


    姐妹倆坐下後,端木紜就開門見山地道明了來意:“許太夫人,下個月舍妹及笄,這張是笄禮的請帖。”


    她說話的同時,紫藤就把一張大紅灑金帖子遞給了許太夫人的大丫鬟,帖子上撒發著幽幽的蘭香,很是雅致。


    許家是慕炎的外祖家,所以端木紜特意帶著端木緋親自跑了這一趟,以示鄭重。


    許太夫人也知道端木緋快及笄了,卻沒想到端木家會親自送來請柬,心裏暗讚端木紜做事妥帖,也難怪小小年紀就能把首輔府的中饋管得妥妥當當。


    也是,妹妹這般出挑,姐姐又能差到哪裏去!


    許太夫人看著姐妹倆的神情更溫和了。


    “端木大姑娘,”許太夫人笑著與端木紜寒暄,“緋姐兒的笄禮安排得如何?要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你可千萬別客氣。”


    許太夫人微微笑著,眸底掠過一道流光,心裏遲疑地想著:她要不要提醒一下端木紜呢?


    念頭才浮現,又被她自己否決了:算了!端木紜為人處事確實爽利,但是畢竟隻是一個沒出閣的小姑娘,沒的讓那些汙糟的傳言弄髒她的耳朵。


    端木紜落落大方地笑道:“多謝太夫人。笄禮的事已經安排得七七八八了,左右還有一個月可以查漏補缺。我已經想好了,請安平長公主當正賓,四公主給妹妹當讚者,丹桂縣主當司者。”


    笄禮除了端木緋這個主角外,最受關注的大概就是正賓、讚者與司者的人選,這也代表著及笄者的身份與地位。


    安平長公主既是慕炎的養母,又是姑母,更是堂堂的長公主殿下,由她出任正賓,那自是最合適不過了。


    待小丫頭及笄,她和外孫的親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外孫都十九歲了,是該成家立業、生兒育女了。


    許太夫人連連道好,笑得合不攏嘴,整個人看著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神采煥發。


    端木緋在一旁笑嗬嗬地說道:“這幾天我和姐姐忙著備請柬呢。別的事我都沒幫上忙,就這請柬是我親手寫的。”


    許太夫人本來不急著看請柬,聽端木緋這麽一說,被挑起了幾分興趣,從大丫鬟手裏接過那張帖子,打開一看。


    一手漂亮絕頂的簪花小楷映入眼簾,這手字一看沒十幾年的功力怕是練不成。


    “好字。”許太夫人勾唇讚道,“字如其人。”許太夫人驚歎不已地看著帖子上的字,反倒忽略了帖子的內容。


    端木緋把最後四個字當作對她本人的讚美,笑得眉眼彎彎。


    端木紜與有榮焉地笑道:“妹妹的字便是蕙蘭苑的戚先生也是讚不絕口的。”


    許太夫人也聽過戚氏的才名,其實她也曾經打算把許夕玉送去蕙蘭苑讀書的,希望她的婚事可以因此順利些,隻可惜啊……


    許太夫人壓下心頭的複雜,含笑道:“正好我收藏了幾本前朝名家的字帖,在我這裏不過蒙塵,幹脆就給了緋姐兒吧。”


    說話間,一個著青藍色褙子的鵝蛋臉丫鬟打簾進來了。


    許太夫人動了動眉梢,她當然認得這個丫鬟是三孫女的大丫鬟百靈。


    “太夫人,三姑娘病了。”百靈快步走到許太夫人跟前,屈膝稟道。


    百靈當然也看到了一旁的端木紜和端木緋,不著痕跡地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二人一眼。


    她低眉順眼地繼續稟道:“太夫人,三姑娘一早起身時就說身子不適,可是孫嬤嬤還非要勉強三姑娘練站姿、坐姿,三姑娘實在熬不住,方才暈了過去。”


    百靈說著,眼圈泛紅,眼眶中閃著霧蒙蒙的水光,乍一聽是為主子叫屈,其實根本就是在告孫嬤嬤的狀。


    端木緋和端木紜默默地端起茶喝了起來,隻當什麽也沒聽到。


    許太夫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暗讚道:端木家這對姐妹教養真是不錯。


    京中人多說端木家是寒門,腿上的泥巴都還沒洗幹淨,家中子孫沒規沒矩,上不了台麵,可是,就她親眼所見,親身體會,隻覺得這傳言真是不靠譜。


    百靈說完後,屋子裏就陷入一片寂靜。她維持著屈膝的姿勢,一動也不敢動。


    許太夫人也端起了茶盅,慢慢地以茶蓋撥去茶湯上的浮葉,一下又一下。


    那沉沉浮浮的茶葉映在許太夫人瞳孔中,映得她的眼神有些複雜,紛紛亂亂。


    從安平那裏求了孫嬤嬤來後,許太夫人也並非就全然當了甩手掌櫃,畢竟那終究是她的親孫女。


    過去這幾天,她悄悄留意過,孫女也沒有再鬧了,本來她還想著能把孫女的性子扭過來就好,沒想到,這才幾天,就又裝起病來了?


    許太夫人飲了口茶後,這才看向了百靈,眸光變得銳利起來,百靈與她對視了一瞬,嚇得連忙低頭。


    許太夫人淡淡道:“三姑娘已經交給了孫嬤嬤教養,若三姑娘真有不適,孫嬤嬤自會讓人去請大夫。”


    “是誰讓你這麽沒規矩,隨便跑來告狀!”


    許太夫人的聲音平靜無波,不輕不重,卻又不怒自威。


    “……”百靈的臉色不太好看,頭垂得更低了。


    孫嬤嬤不但把三姑娘管得緊,連她們這些丫鬟也管得很緊,本來她昨天就該設法跟外麵遞信的,卻沒有找到機會。


    實在不得已,三姑娘才會裝病,她也是借著去提膳的功夫溜過來告狀的。


    百靈隻能乖乖地認了錯:“太夫人,是奴婢的不是。”半垂的眼簾下,隱隱浮現陰霾。


    許太夫人淡淡地掃了百靈一眼,也懶得與她多說,打發道:“你退下吧。”現在有客人在,也不是處罰下人的好時機。


    “是,太夫人。”百靈一個字也不敢多說,乖順地退出了屋子。打簾的同時,她又飛快地往端木緋的方向瞥了一眼。


    百靈出去了,許太夫人的大丫鬟又進來了,捧來了一個木匣子。


    在許太夫人的示意下,大丫鬟把匣子中的幾張字帖捧到端木緋跟前。


    這是……端木緋登時眼睛發亮,彷如滿天星辰倒映在了她的瞳孔中,熠熠生輝。


    “這是顏孟真的字帖!”


    “我以為這張《流觴序》失傳了呢!”


    “這個是《龍藏寺碑》的拓本吧?”


    端木緋的眼睛牢牢地黏在了字帖上,舍不得移開目光。


    看著小丫頭歡喜的樣子,許太夫人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笑著道:“緋姐兒,阿炎的外祖父那裏收藏著不少字畫,下次等他休沐時,你再來,我讓他把他那些寶貝都拿出來,你也一起品品。”


    屋子裏,三人言笑晏晏,天南海北地聊了一番,賓主皆歡。


    姐妹倆在許家待了一個時辰後,就告辭了。


    現在還不過巳時過半,姐妹倆的馬車慢吞吞地從許家的角門駛出。


    端木緋小心翼翼地把剛得的字帖收了起來,笑嗬嗬地說道:“姐姐,我們繞道去一趟香酥記吧,我許久沒吃香酥記的點心了,聽出香酥記又出了一款新點心。”


    端木紜對於妹妹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應,笑著道:“蓁蓁,既然去了香酥記,幹脆去西洋街那邊逛逛。”


    說話間,馬車外傳來一個小姑娘清脆的聲音:“貨郎,你這脂粉賣多少錢?”


    “隻要五個銅板。”貨郎笑嗬嗬地說道,“比這鋪子裏賣的脂粉可便宜多了。要是你連著這口脂一起買,我就算你便宜一點。”


    端木緋信手挑開馬車的一側窗簾,往馬車外看去。


    隻見柳葉巷的巷子底,一個三十幾歲、著青色短打的貨郎正笑容滿麵地招呼著圍著他身邊的兩三個女子,他的腳邊放著兩擔貨物。


    “還有我這梳子、發簪,可都是從江南來的,你們看雕工可好了。”


    “大姐,你可真有眼光。這黛粉的顏色多好看!”


    “……”


    貨郎熱情地介紹著自己的貨品,舌燦蓮花。


    端木緋的目光落在不遠處這個相貌平凡的貨郎上,挑了挑眉。


    她記得這個貨郎,之前她和姐姐抵達許家時,剛巧看到這個貨郎挑著擔子經過許家。當時,綠蘿還讚這貨郎擔子裏挑的梳子很是精致。


    所以,進門時,連端木緋也多看了這貨郎兩眼。


    當時端木緋也沒多想,隻當這個貨郎是想做許家的生意。


    畢竟像許家這樣的官宦人家,手頭有些銀錢的丫鬟仆婦不少,這些下人平日有差事在不方便出門,再說,鋪子賣的東西往往要更貴一些,她們更喜歡光顧這些挑著擔子、走街過巷的貨郎,這些貨郎賣的東西樣子新穎又便宜。


    問題在於,她和姐姐在許家已經待了一個時辰,現在出來,這貨郎居然還沒走,這就不太對了。


    貨郎賣貨自是走街串巷,到處吆喝。總待在同一個地方,又算是什麽“貨郎”呢?


    這附近的高門大府又不止許家一個。


    端木緋白皙的手指在窗檻上微微摩挲了兩下。


    馬車在出了角門後,朝著巷子口的方向轉過了彎,與此同時,巷子底的那貨郎也做成了兩筆生意,圍在他身旁的那幾個女人也散去了。


    貨郎動作嫻熟地又挑起了貨擔,往巷子口走來,左手搖著一個貨郎鼓,嘴裏扯著嗓門吆喝著:“瞧一瞧,看一看,胭脂水粉,針頭線腦,梳篦銅鏡……應有盡有。”


    貨郎吆喝著走來,在靠近許宅時,步伐明顯放緩了,好似龜爬似的挪著步,硬是把一步走成了三步。


    這些貨郎為了招攬生意走路經常拖拖拉拉,磨磨蹭蹭,許家的門房也沒在意。


    貨郎一邊走,一邊往許宅角門的方向打量著。


    一眼,兩眼,三眼……


    端木緋默默地替他數著,這短短也不過五六丈的距離,這貨郎的眼睛往許宅至少瞥了五次。


    端木緋興味地彎了彎唇角,暗道:有意思。


    她突然開口道:“綠蘿,我看剛才那個叫晴空的丫鬟戴的抹額繡功很不錯,似乎是蜀繡。你替我去問問她,她的抹額是何處得來的。”


    綠蘿有些驚訝,但是也沒有多問,立即就應下了,匆匆地下了馬車。


    端木家的馬車暫時停在了許宅的大門口。


    端木緋大大方方地挑開窗簾一角,直視著馬車外的那個貨郎,眸底閃著興味的光芒。


    貨郎路過馬車時,也難免朝馬車看了兩眼,他並沒有停留,挑著擔子繼續往前走去,嘴裏還在吆喝著千篇一律的話:“瞧一瞧,看一看……”


    “……”端木紜看著妹妹,疑惑地挑了挑眉。


    端木緋笑眯眯地對著端木紜眨了眨眼。


    以姐妹倆的默契,端木紜立刻就心領神會,什麽也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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