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反側一夜,羅德覺得很必要為自己的未來打算。和漢森一起洗臉的時候,他旁敲側擊地問起海登此行的目的。


    漢森順口道:“回梵瑞爾參加皇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以及婚禮。”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盡管在聽聞這個答案之前羅德已經有了心裏準備,但是聽到後仍是感覺到了一陣濃烈來襲的絕望。他好不容易才從那個地方逃出來,現在卻要眼巴巴得再把自己送上去。


    “你怎麽了?”漢森拍了下他的肩膀,卻差點把他拍進小溪裏去。


    羅德好不容易穩住身形,麵無表情道:“沒事。”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無論內心掀起怎麽樣的驚濤駭浪,他的表麵都是裝出雲淡風輕的樣子。


    漢森道:“以莫妮卡小姐的身份,應該也會獲得宴會的邀請吧。”


    ……


    這是比光明神法更加恐怖的威脅。


    羅德道:“小姐身體不太好。”


    “啊,是啊。我想應該建議元帥用點光明神水。”漢森道,“也許會有效。”


    羅德聽得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一想到光明神水被送進肚子裏的情形,他就覺得五髒六腑都要燃燒起來。幸好,幸好,是送進蒙德拉的肚子裏,不是他的。


    他稍稍放下心。不過蒙德拉如果喝下光明神水,很可能會暴露出身份。畢竟至今為止,還沒聽說過哪個倒黴的亡靈法師喝下光明神水,所以沒有人能夠肯定亡靈法師喝下光明神水的後果是什麽。一旦蒙德拉暴露身份,那麽他也會被……


    羅德打了個激靈,猛地站起來。


    漢森雙手甩著水珠,跟著站起來道:“吃完早飯就準備啟程吧。”


    “等等。我需要大解。”羅德道。


    漢森望著他的臉,慢慢地捂著鼻子。


    “……”他該不會是要自己當著他的麵脫褲子吧?羅德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經過一夜的休整,蒙德拉終於勉強能夠將精神力集中起來。


    因為光明神力的壓製,他與亡靈之間的感知被壓到了最低,幾乎和普通人沒有區別,也正因為這樣,他身上的亡靈之氣才沒有被發覺。但是這樣做有好處也有壞處,他雖然能夠掩飾身份,但是潛伏在身體裏的亡靈之氣不甘心被壓得抬不起頭,不斷與光明神力搏鬥,讓他的身體出於極度虛弱的狀態。經過一個晚上的對抗,亡靈之氣和光明神力終於達到一個較為平衡的狀態,也就是說,他除了無法使用亡靈魔法之外,身體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


    不過對於習慣操控亡靈之氣的蒙德拉來說,就像失去了拐杖的瘸子,他大腦裏一片空白,甚至連呼吸都覺得很別扭,似乎他已經不是他,是另外一個人——一個普通人。


    他聽到周圍有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後一隻手放在他的額頭上,輕聲問道:“好一點了嗎?”


    這種輕柔的觸感喚醒他沉睡的記憶。五歲那年,他因為看到噬屍蟲而大病了三天三夜,那時候老師也是這樣摸著他的額頭照顧他。但是美好的記憶隻有一次,當老師發現他迷戀上這種觸感之後,就再也不肯做了。他說:“喜歡活人的亡靈法師不會是一個出色的亡靈法師。”從那之後,老師不斷地培養著他與各種死物相處,讓他學會從各個角度欣賞他們的美態。


    他動了動眼皮。這麽久之前的記憶被翻出來,多少讓他覺得有點心潮起伏,喚回些許自我意識。


    海登立刻發現了他的反應,收回手道:“早安,莫妮卡小姐。”


    蒙德拉張開眼睛,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少了身體裏熟悉的亡靈之氣,他對所有事都懶懶的提不起興趣,好像一個生病一般。


    海登道:“你是希望自己下床洗漱,還是……”


    他話還沒說完,蒙德拉已經骨碌一下下了床,往外麵走去。


    漢森帶著大解完的羅德回來,就看到海登笑眯眯地跟在蒙德拉身後,朝小溪的方向走去。


    “元帥!”漢森大叫一聲,擋住蒙德拉的去路。


    蒙德拉皺眉看著他,非常不滿。


    羅德倒是很高興。蒙德拉醒了就意味著他不再是孤軍奮戰。想到蒙德拉的戰鬥力,他心裏的不安稍退,上前一步恭敬道:“小姐。”


    蒙德拉瞪著他,沒說話。他沒忘記手臂上的臂環是誰套上去的。


    羅德顯然也想起了這點,幹咳一聲道:“我們現在最應該考慮的是行程。”他故意加重行程兩個字,希望蒙德拉那顆脫線的腦袋能夠在關鍵時刻發揮正常功用。


    海登的手輕輕搭在蒙德拉的肩膀上,“我想莫妮卡小姐應該很樂意與我一同參加皇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


    羅德道:“但是我們必須要去桑圖。”


    海登道:“皇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難道不是每個帝國公民都歡欣鼓舞的盛事嗎?”


    是的,帝國公民,但不是帝國通緝犯。


    羅德想:一邊通緝我還一邊想讓我為通緝我的人歡欣鼓舞,這大概隻有光明女神教育下的那群笨蛋才能做到。


    “哦,當然。我相信偉大英明的皇太子殿下一定會帶領帝國走向繁榮昌盛!”羅德歌頌完,語調一轉,又道,“不過我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是吧。莫妮卡……小姐!”他說到這裏幾乎是咬牙切齒了。作為一同淪陷的夥伴,蒙德拉的表現實在太過冷漠了一點,任由他一個對著海登唱獨角戲。


    蒙德拉終於開口。他說:“我餓了。”


    盡管蒙德拉很餓,羅德還是利用一分鍾的時間幫他上了個妝,餓肚子的蒙德拉相當配合。


    共進早餐的人很齊。


    不但海登、蒙德拉、漢森、迪南在,連格列格裏和羅德也在。


    不過他們分成兩桌。海登、蒙德拉和格列格裏一桌,漢森、迪南和羅德一桌。不能和蒙德拉並排坐的羅德相當沒有安全感,他目測兩人之間的距離,計算著萬一蒙德拉口無遮攔,自己撲過去捂住他嘴巴的可行性。


    “我忘記告訴你,格列格裏已經醒了。”海登笑眯眯地看著蒙德拉。


    蒙德拉扭頭看了格列格裏一眼,很快又將注意力放在食物上。


    海登問格列格裏道:“這位就是莫妮卡小姐,或許你能記起點什麽?”


    “莫妮卡。”格列格裏低喃。


    蒙德拉頭也沒回,隻是抓起一片麵包塞進了自己的嘴巴。


    ……


    所有人都被她豪邁的動過所震驚。


    羅德終於計算出了結果——來不及。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蒙德拉頂著莫妮卡小姐的頭銜,坐著莫妮卡小朋友才會有的事情。


    “呃。咳,小姐,這裏不是家。”羅德暗示道。


    蒙德拉吃了兩片麵包就停下來,“飽了。”


    海登道:“你應該再吃一點。我們要趕很久的路,到了晚上才會停下來。”


    蒙德拉道:“我可以堅持到明天早上。”


    海登愣住。兩片麵包堅持一天?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她會瘦得皮包骨了。“這樣的飲食很不健康。”他將麵前的牛奶麥片送了過去,“至少喝完這個。”


    蒙德拉轉頭看著他。


    海登雖然在笑,但是眼神卻很堅持。他愛笑,而且笑起來很好看,很陽光,但是這並不表示他的笑容等於妥協,事實上大多數時候,他笑的時候比堅持更堅持。


    蒙德拉顯然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做無謂的抗爭,異常乖巧地將抓起碗咕嚕咕嚕喝下去,然後用舌頭舔了舔嘴唇。


    海登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在他的舌頭和嘴唇上,至於他豪邁的用餐姿勢……他歸咎於個性使然。


    格列格裏突然道:“你認識我嗎?”他眼睛定定地看著莫妮卡,盡管失去了記憶,但他畢竟丹亞家族的繼承人,百年貴族的底蘊讓他即使處於這種不安和茫然的狀態,表情依舊不容拒絕。


    不過他的對象是蒙德拉。蒙德拉隻是很不耐煩地看著他。


    知道底細的羅德當然不敢讓蒙德拉親自回答這種高難度問題,所以他很識趣地把話題接了過去,“當然!事實上,您和莫妮卡小姐這次是……私奔出來的!”


    私奔?


    格列格裏怔住。


    海登笑容越發莫測高深。


    隻有蒙德拉一個人獨自在狀況外。


    就在剛剛短短的一刹那,羅德已經根據之前看到的情況推測出一個關於格列格裏和莫妮卡之間的合理解釋,然後迅速想到利用這個合理解釋脫身的辦法。


    格列格裏皺眉道:“為什麽要私奔?”


    羅德道:“因為你們是私定終身,不受長輩的祝福。”


    漢森和迪南對這個故事也很感興趣,雙雙期待地問道:“為什麽?”


    “因為……”羅德額頭突然滲出一抹冷汗。他突然想到這個故事最大的不合理之處。那就是古拉巴家族雖然沒有丹亞家族這樣顯赫,但也算得上門當戶對。古拉巴家族巨大的財富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不可抗拒的誘惑。所以,如果沒有特別的原因,丹亞家族和古拉巴家族都不會拒絕這樁婚事才對。他眼睛對上蒙德拉,似乎想向他求助。


    蒙德拉低頭看著碗裏的麥片,發現還沒吃幹淨,又捧起碗用舌頭舔了舔。


    羅德靈光一閃,脫口道:“因為小姐粗魯的舉止讓城主非常的不滿。所以丹亞家族反對這樁婚事。他們屬意的是理查家族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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