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矩第一條, 不要從我的身邊離開。”


    “規矩第二條,千萬不要從我的身邊離開。”


    “規矩第三條……”


    “你好隆!


    “你要記得。”


    “嗯。”


    兩人一馬有條不紊地前進著。


    盡管有了亡靈法師的地圖, 但是海登不確定地圖的正確性。原本他還可以放手一搏,但是多了“莫妮卡”同路之後, 他就不得不考慮到兩個人的安危。所以,雖然他很著急,卻不敢讓馬跑得太快。一匹馬馱著兩個人,很容易勞累過度支持不住。除了亡靈法師之外,誰都不知道西瑰漠裏隱藏著什麽,更不知道這裏有多大。


    他們白天趕路,晚上就搭帳篷休息。海登暗暗慶幸自己有帶帳篷的習慣, 不然西瑰漠夜裏的低溫很容易凍傷“莫妮卡”。不過他現在滿心都是早日到達旦斯城, 即使美人在懷,也沒做什麽,最多就是摟著他不讓他感冒。


    這樣接連走了將近七天,海登對這幅地圖真實性的信心一降再降。


    地圖上應該出現的標誌並沒有出現。


    他對自己方向感很有信心, 地理是行軍打仗的必要條件之一, 所以他的這門功課學得很好。幸好西瑰漠的沙並不厚,有時候還能看到大片的岩石,空氣雖然很幹燥,但依舊可以聚集到水元素,所以他們不必為水擔心。唯一要考慮的是食物,西瑰漠不但植物少見,連動物也很少見, 偶爾能看到蠍子之類的毒物橫行,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海登是絕對不會把它們列入晚餐的菜單的。


    到第十一天,馬突然倒下了。它精疲力竭,情緒極度低落,走到這裏,已經是極限了。


    海登將蒙德拉抱下來,然後拿出刀割馬取肉。他原本擔心“莫妮卡”看到這樣血腥的場麵會難以接受,想讓他背過去,但轉眼就看到他偷偷地回過頭來,興致勃勃地看著自己下刀。


    或許自己的動作非常優雅有美感,值得觀看得目不轉睛,又或許“莫妮卡”太餓了。


    海登為他找到了很好的理由,並就地掏出鍋倒入水,燒起馬肉來。他不是火係魔法師,燒火需要木柴,但是作為軍需累積的木柴顯然很有限,他粗略地估計,大概隻能用四五回。為了節省木柴,他幹脆多放了幾塊馬肉下去,吃不完下次再吃。


    這個時候,他覺得“莫妮卡”的不挑食實在是值得慶幸了。


    蒙德拉默默地吃完肉,然後靠著海登打盹兒。


    第三次戴上臂環,蒙德拉對臂環的排斥已經沒有像之前那麽明顯了。尤其是深入西瑰漠之後,他甚至覺得隻要自己願意,完全可以在帶著臂環的情況下使用點小亡靈魔法。他大多數睡覺隻因為習慣了靠著海登或是讓他抱著自己。


    果然,海登一邊摟住他,一邊收拾好鍋子。


    “今天要不要早點休息?”海登問道。


    蒙德拉眨了眨眼睛,“不困。”


    海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不困?”


    蒙德拉努力睜大眼睛,以顯示自己當下很清醒。


    海登摸摸他的臉,“雖然我很想早點到旦斯城,見到我的父親,但我也不想你生病。你明白嗎?”


    “不會生病的。”蒙德拉對西瑰漠的天氣太熟悉了,不但不覺得不適,反而覺得很舒服。


    “好吧。那我們繼續趕路?”海登站起身,順手拉起他。


    蒙德拉貼上去。


    “我背你。”海登半蹲下身。


    蒙德拉繞到他前麵,舉起雙手,“抱。”


    海登從善如流地抱起他。蒙德拉太輕,抱和背對他來說,差別不大。


    用風係魔法趕路速度比之前快了十幾倍,但如果走錯路的話,誤差也翻倍翻倍再翻倍。


    天漸漸黑了,海登正準備找個有遮擋的地方搭帳篷,就被蒙德拉猛地拉了下衣領,“前麵有危險。”


    其實在他提醒的同時,海登也感覺到了比其他地方濃厚得多的亡靈氣息。他停下腳步,暫時將“莫妮卡”為什麽會知道前麵有危險的疑問放到一旁,抱著他躡手躡腳地向前潛行。


    這個時候,見到人的喜悅衝淡了見到亡靈法師的忌憚。比起兩個人在陌生廣袤的地方毫無頭緒地瞎找,他倒寧可遇到一個認識路的強敵,好歹還有走出去的希望。


    前方出現一座岩石搭成的小石屋,如果不仔細看,很容易被誤認為是亂石堆而錯過去。


    石屋屋頂的縫隙處,不斷有白色的炊煙冒出來,帶著肉的香氣。


    海登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


    他放下蒙德拉,見他藏在身後,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石屋周圍的地上放這一圈小鈴鐺,風吹不響,但人一靠近就叮叮當當地想起來。


    岩石磨成的門立刻被推開了,一個穿著墨綠色長裙的瘦削婦人拿著把鏟子衝出來,嘴裏含含糊糊地罵道:“混賬東西,你舍得回來了嗎?”


    海登抬手向她打招呼,“你好。”


    瘦削婦人臉色一變,拿出一根骨頭法杖,戒備地瞪著他道:“你是誰?”


    海登道:“路人。”


    瘦削婦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幾眼。“你在這裏幹什麽?”


    “我想去旦斯城,是來問路的。”


    “你去旦斯城幹什麽?”


    “做生意。”海登笑道,“我是個商人。”


    瘦削婦人轉身進屋,順手拉著門把將門關上了。


    海登眨了眨眼睛。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吃女人的閉門羹。他看著低上的鈴鐺,鈴鐺依舊叮叮當當地響著。


    過了會兒,瘦削婦人忍無可忍地衝出來道:“你站在這裏幹什麽?我家男人就要回來了!讓他看到你,哼哼,你就會被他做成下酒菜放在鍋裏煮。”


    海登無所謂地笑道:“不如,讓我這個下酒菜自己走到鍋裏去好不好?”


    瘦削婦人瞪著他。她雖然沒有說,但神情已然把他當做一個怪物。


    海登道:“我很有誠意的。”


    瘦削婦人道:“你是個騎士?”


    海登笑道:“是的。”


    “幾階?”


    “十階。”海登沒有隱瞞。


    瘦削婦人似乎想到了什麽,眼裏頭隱約閃爍起火苗來。她問道:“你真的要去旦斯城做生意?”


    “是的。”


    “進來吧。”婦人敞著門,轉身進去了。


    海登拉著蒙德拉往裏走。


    石屋從外麵看不大,從裏麵看更小,隻能放下一張床,一個做飯做菜的灶台和一張三角形的桌子。


    “你們吃過了嗎?”婦人問。


    海登一進門,眼睛就已經瞄過鍋子裏的東西了,那熟悉銷魂的身影想讓他說服自己那不是蠍子都不行。“吃過了。”他微笑著在桌邊坐下。


    婦人看了蒙德拉一眼,就將注意力繼續放在鍋子上。過了會兒,她將鍋子裏的東西盛出來,果然是蠍子搭著兩塊看不出是什麽的肉。她三兩口將食物連湯一起吃光,然後抹了抹嘴巴道:“我男人知道去旦斯城的路。”


    海登眼睛一亮,高興道:“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


    “他不在這裏。我一會兒帶你去找他。”婦人從床底下拉出一個箱子,然後翻出兩件裙子,在海登麵前比了比道,“哪一件好看?”


    可不可以選擇哪一件都不好看?


    海登在粉紅和玫瑰紅之間猶豫許久,終於選擇了玫瑰紅。相比之下,這件玫瑰紅的裙子更適合婦人的年紀。


    婦人皺了皺眉,對他的答案不是那麽滿意,“我男人喜歡我穿粉紅色。”


    海登微笑道:“那就粉紅吧。”


    “你是不是敷衍我?”婦人眼珠子轉了下。她眼睛的眼白多瞳孔少,轉動時有種整個眼珠子轉了大半圈的感覺,說不出的詭異。


    “當然不是。”海登道,“不過每個男人的喜好都是不同的。”


    婦人點頭道:“是了。他就是個沒品味沒眼光的混賬。”她突然發怒道,“你們還在房間裏幹什麽?!我要換衣服,你們是不是要偷看我換衣服?”


    海登隻好帶著蒙德拉出去。


    門又重重地關上,不過這次她很快就出來了,穿著玫瑰紅的長裙,塗著深紅色的口紅,頭上還戴著一頂插著白色羽毛的大帽子。遠遠看去,就像一隻弄錯了瓶蓋的細長瓶子。


    婦人關上門,拿出一把比帽子更大的鎖鎖住門,然後對海登道:“走吧。”


    海登不敢多問,怕她又發脾氣,幹脆遠遠地跟著他。


    走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天色完全暗下來。


    婦人暗處一串精致的橘子燈籠在前麵帶路。燈籠裏點的是綠色的磷火,盡管橘子燈籠有一長串,但路卻慘綠色陰森森的。


    走著走著,前麵出現了好幾座石屋。石屋中間有個石棚子,兩旁是形狀大小不一的石頭柱子,上麵頂著一塊塊的大石頭。五六個人一人拿著一隻石頭鑽出來的杯子說說笑笑地坐在棚子下麵,其中一個打著赤膊的馬臉男人聲音最響,動作最大,每次他一動,就會有液體從他的杯子裏灑出來。


    “混賬東西!”婦人聲音猛然拔高,情緒仿佛不可抑製。


    那個馬臉男身體一震,驚訝地轉過頭,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厭惡。


    婦人突然抬高下巴,退後一步挽住了海登的胳膊。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海登還是很配合地露出了微笑。


    “你想做什麽?”馬臉男沉聲道。


    婦人道:“哈哈哈,我帶我的新男人給你看。他比你年輕一百倍好看一百倍!他是十階騎士!比你能幹強大一百倍!”


    海登很想提醒他,以眼前這個男人的年齡看,比他年輕一百倍大概是不能比他能幹強大一百倍的。


    馬臉男惡狠狠道:“騷婦!”


    婦人得意道:“不要以為隻有你會找別人,我也可以!”


    旁邊有個人湊過去對馬臉男說了什麽,馬臉男臉色立刻緩了下來,“也好。從今以後,你過你的,我過我的,你再也不要來煩我了。”


    婦人氣得跳腳,“你還是不是男人?!你的老婆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你難道不生氣?你為什麽不把我搶回去?!”


    馬臉男皺眉。其他人哄然大笑起來。


    馬臉男旁邊的人笑道:“你看。她果然是騙你的。”


    婦人漲紅了臉,卻突然被一隻胳膊摟住。海登笑眯眯地看著他們道:“他就是你的丈夫嗎?實在是個很令人倒胃口的對手。”


    馬臉男大喝一聲衝了出來。


    他用的竟然是鬥氣!


    海登順手抽劍,在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擋回了鬥氣,將劍抵在他的脖子上。


    他身後突然響起一連串的咒語聲。


    海登挑眉,正要轉身,身後就被一個身體緊緊地貼住了。他收回劍,反手抱住蒙德拉,身體微微一晃,晃到剛從地底下鑽出來的骷髏們身後,然後橫劍一掃,骷髏們紛紛碎裂在地。


    婦人拿著骨頭法杖擋在馬臉男麵前,警戒地看著他。


    海登沒有理會她,而是將蒙德拉拉出來道:“以後不要擋在我的前麵。”


    “是後麵。”蒙德拉糾正道。


    “任何方向都一樣。你隻要躲在我的保護下就好。”海登摟住他。


    蒙德拉道:“我說過要保護你的。”


    海登微笑道:“可是我也很想保護你怎麽辦?”


    蒙德拉歪頭想了想,道:“我們盡力。”


    “那麽說完了沒有?”馬臉男粗魯地打斷他們的對話,推了婦人一把,怒氣衝衝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婦人支支吾吾不肯說。


    海登看得出,在場所有人中,隻有婦人是亡靈法師,其他幾個似乎都是騎士。旁邊的房子裏突然跑出一個女騎士。她一走過來,婦人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來,指著她的鼻子大罵道:“賤人!”


    海登突然沒有看下去的興致。


    因為他已經猜到了故事大概的輪廓。


    果然,那個女騎士和婦人不顧旁人在場地對罵起來。從對方的五官身材到品德舉止,極盡刻薄。


    最後還是馬臉男看不下去,大喝一聲,將兩個女人扯開來,但是從動作中,已經看出他的心是向著女騎士的。


    婦人臉色頓時扭曲得難以形容。她看著他們,發出陰森森的笑聲,好半天才道:“你們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故事發展到這裏,應該是亡靈女法師與騎士們的戰鬥,但是——


    一個不識相的騎士跳出來問道:“可不可以先告訴我,去旦斯城怎麽走?”看著齊刷刷射過來的目光,海登異常無辜地想:不是他不懂得看臉色,而是他擔心打完之後就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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