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法師襲擊光明神殿的事情很快傳揚開來。幾乎整個尼爾城都在討論那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魯莽亡靈法師, 並為光明神會最終戰勝了他而感到歡欣鼓舞。


    “亡靈法師是這個世界最邪惡的人。他們甚至會活剝小孩,就為了嚐一口新鮮的心髒。”


    “天哪!真是太可怕了!”


    “幸好尼爾城有教皇坐鎮, 這真是太幸運了!”


    “聽說不久之前,教皇就帶領著光明神會去淨化那群邪惡法師。那個亡靈法師一定是來報複的。不過他可真是太不自量力啦。教皇是女神在夢大陸的使者, 是夢大陸最尊貴的人,連國王都對他俯首稱臣,還有誰能反抗他呢?”


    其他人紛紛附和道:“不能啊不能。”


    這是一家小旅店的小飯堂,隻擺著四張桌子。像晚餐這樣生意紅火的時候,客人們不得不拚坐一張桌子。不過大多數的住客都喜歡這樣,因為他們總是能夠借機認識更多的人,打聽到更多的消息。


    就像現在, 一個自稱為遊吟詩人的人對這件事侃侃而談, 並即興將它編成了一首曲子。他拿出一張隻有手臂長短的小豎琴,上麵隻有七根弦,完全無法和貴族夫人用的那種幾乎和人的個頭一樣高的大豎琴相比。但是當他撥動琴弦時,所有人都陶醉了。


    “窈窕的愛人啊, 你要將我帶向何方?


    你可知我已老邁, 頭發漸白如霜。


    再不能追逐你那風一般的腳步,


    再也嗅不出你身上的芬芳。


    我將死去,你卻依然是妙齡女郎。


    我不願閉上我的眼,讓你獨自看世間的肮髒。


    我不願鬆開我的手,讓你獨自在這片孤寂的大陸彷徨。


    走吧,走吧。


    尋找最後的淨土。


    走吧,走吧。


    帶著不變的信仰。


    啊!


    是這裏嗎?


    看, 抬頭的萬丈光芒。


    是這裏嗎?


    聽,四周的聖潔吟唱。


    當亡靈法師來襲,我們不必畏懼,


    這裏有一位仁慈的教皇。


    當邪惡的黑暗降臨,我們不必畏懼,


    這裏沐浴著女神的榮光。


    是這裏了,我的女郎。


    我可以鬆開我的手,閉上我的眼,用你的愛燃燒生命最後的激昂。”


    小旅館陶醉了,似乎跟著那個遊吟詩人低沉又輕快的樂聲一同到達了一處沐浴著萬丈光芒的地方。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個靠牆坐的青年站了起來,從口袋裏掏出飯前放在老板的櫃台上,然後拉了拉身上的鬥篷匆匆走了出去。


    正是家家戶戶都關上門吃飯的時候,街上反而有些清冷。街道兩旁不時傳出呼呼喝喝聲,但不多時,就會有歡快的笑聲傳出來。


    到處都是快樂。


    在這一刻,這是一座快樂的城。


    但,這隻是對大多數人而言。世界永遠不會達成一致,就好像每一件好事總會有人站出來反對,每一件壞事總會有人心甘情願地追隨。當大多數人都快樂的時候,總有一小部分人沉浸在悲痛、懊惱或者憤怒之中。


    剛剛從小旅館出來的青年顯然是其中的一個。


    他的腳步很沉重,就像遊吟詩人嘴裏的那個老邁的幾乎跟不上妙齡女郎腳步的男人。但是他的目標很清晰,筆直地朝著街道盡頭,那座比桑圖王宮更加巍峨高大的宮殿走去。


    那座宮殿就像是一座建立在城中央的雪山。通體潔白,宮殿的最高處是一尊美麗的神像。每當下雨下雪,神會的人就會站出來,為神像架起結界,為女神遮風擋雨。


    而現在,在這個暖洋洋的黑夜裏,女神像靜靜地站在宮殿的上方,身上縈繞著一層淡淡的光。


    青年在不遠處停下,目光掃過宮殿,然後落在那道敞開的大門上。


    光明神會的宮殿大門從來不關。它象征著光明女神對人類的態度,永遠敞開胸懷接納,永不放棄任何一個子民。


    守在神殿門口神聖騎士注意到他的蹤跡,昂首挺胸地走過來道:“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青年幹咳一聲,壓低聲音道:“我聽說這裏將要燒死一個亡靈法師,我很好奇,所以想來看看。”


    神聖騎士道:“那要等到明天晚上才行。”


    青年道:“為什麽不立刻執行呢?”


    神聖騎士好脾氣地回答道:“教皇邀請了砍丁帝國和沙曼裏爾的使者一同執行這項對邪惡之徒的審判。他們要明天晚上才能到。”


    青年道:“砍丁帝國的使者?”


    神聖騎士道:“你來自砍丁帝國?”


    青年道:“不,我來自沙曼裏爾。我隻是不覺得砍丁帝國和沙曼裏爾一樣有資格參與這件盛事罷了。”


    “這可不是一件盛事。”神聖騎士道,“當這個世界不再有亡靈法師的時候,才是一件真真正正的盛事。”


    這個世界不再有亡靈法師?


    青年腦海中閃過一張無辜的臉,心微微抽緊。“明天幾點執行呢?”


    神聖騎士道:“晚上八點。”


    青年道了謝,轉身順著來路回到了之前那家小旅館。


    旅館吃飯的人依然沒有散去,遊吟詩人正歌唱著愛情,不過這次的主角是一對男人,有些喝高的客人故意對著同性扭動屁股,嘴裏發出桀桀的怪笑聲。


    青年皺了皺眉,側著身子往樓上走。


    一個醉漢突然撲了過來,抓住他的手臂,扭著身體往他的身上蹭。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厭惡,被抓住的手在醉漢腰上輕輕一托,將他推了開去。雖然醉漢與他碰觸的時間不到三秒鍾,但是這三秒鍾像是一個烙印烙在了他的感官裏。他立刻去澡堂衝了個澡,然後從空間袋裏掏出一瓶香水——這是為舞會準備。他對著自己連噴了三下,打了個兩個噴嚏之後才將那個醉漢的味道從腦袋裏趕出去。


    男人粗壯的身體混合著汗臭和酒氣的氣息讓他不由自主地對比起記憶中那個瘦弱又不失柔軟的身體來。


    同樣是男性,他總是能夠讓自己看上去像個少年一樣楚楚動人。


    纖細的腰肢,秀氣的麵孔,還有文靜的舉止。


    青年發現自己又開始讓人無奈的懷念他的時間。每當晚上,他總是情不自禁地陷入這樣的怪圈裏,不斷地回憶著那個人,回憶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更可怕的是,當他回憶起的細節越來越多,當那些細節變得越來越清晰,他對那個人的渴望和思念也變得明朗而難以抑製。


    與此同時,遭受的欺騙的傷痕卻在慢慢愈合。


    你想做什麽?


    海登·那菲斯特。


    他推開窗。這家旅店的位置很好,站在房間裏正好能看到光明神殿頂端的女神像。明明是這樣近的具體,他卻必須要站在這裏揣測著那人現在的狀態和情緒。


    不知道那人是否也會這樣揣測他呢?


    他靠著窗怔怔地看著女神像出神,好一會兒才關上窗,重新回到床上。


    明天將是漫長的一天,他必須養精蓄銳。


    教皇派人邀請沙曼裏爾和砍丁帝國使者的目的非常明顯,即想借此證明光明神會的存在是多麽的重要。畢竟,亡靈法師在夢大陸幾乎是公敵般的存在。其他國家之前之所以沒有大舉進攻西瑰漠,是因為亡靈法師沒有主動攻擊他們,他們不想將麻煩惹上身,不過當亡靈法師走出西瑰漠開始攻擊人類城市時,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他相信教皇一定會借機提高光明神會的威信,甚至重新將手掌深入沙曼裏爾和砍丁帝國。


    但是,事情並不總是能夠按照人的意願去實行的。


    哪怕,他是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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