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嬤嬤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驚慌,“你聽、聽誰說的,哪、哪有嚇著,不過是受了點風寒,已經好多了。”


    顧幽接過宮女的茶,托在手中,另一手捏著茶碗慢慢地撥著茶水,“說起來,我也差點被嚇病了。夏女官還記得那天的事嗎?兩位美人掉入了湖裏,我們好不容易救她們上來,誰知道沒過一個晚上突然間就歿了。我得知此事後,著著實實做了一個噩夢,夢到兩位美人來找我呢——”


    顧幽對著夏靜月說話,眼角餘光卻往譚嬤嬤那邊掃去,那譚嬤嬤臉色直發白。


    夏靜月喝著茶水,似乎沒看到這些機鋒,說道:“這麽說起來我倒是幸運,回去後受寒病了幾天,待知道兩位美人的事,都過了頭七。估計是這樣,所以一直沒有夢到什麽怪東西。”


    顧幽笑道:“你膽子大,不像我,膽兒小。”


    話一轉,顧幽又問起譚嬤嬤:“嬤嬤莫不成也跟我一樣,夢到兩位美人了?”


    偏僻的宮殿裏,隻有一盆炭火在燒,所有的溫暖隻能來自這一個炭盆。別說譚嬤嬤隻是的個宮人,就是不受寵的嬪妃,也燒不起地龍。


    譚嬤嬤將暖和的地方讓給了兩位女官,她所站的位置就側了一些,興許是靠著門窗,背後總是涼叟叟的。


    聽來顧幽的問話,譚嬤嬤愈發覺得頸背森森地發冷,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她後頸吹著風似的。


    “沒、沒、沒有,我、奴婢、奴婢怎麽會夢到她們,不會的……”


    譚嬤嬤強自鎮定著說完,然而她那張白中泛青的臉龐,還有額間滲出的密密冷汗,無不說明她在自欺欺人。


    顧幽更不相信譚嬤嬤毫不知情,回想當時,就是譚嬤嬤建議她去梅花塢的,那麽巧就半路遇到落水的兩位美人?


    一瞬間,許多念頭在顧幽腦海中打轉,之前不曾想到的事,一件件地無不在說明著其中的陰謀。


    對方的目的是什麽?


    她迫不及待地想去尋找出真相。


    顧幽攥著手中的佛珠,深深地呼吸著。她的目光落在夏靜月與殿中的兩位宮女身上,此時此刻,並不是急進的時候,一切需要徐徐圖之。


    今天所來,對顧幽而言有著極大的收獲,起碼她已經知道兩位美人的死與譚嬤嬤脫不了關係。那一天湖中救人的事,也是一場算計。


    顧幽站了起來,關切問道:“嬤嬤怎麽了,是不是身體還沒好?夏女官,麻煩你給譚嬤嬤看一下。”


    譚嬤嬤那麽大的反應讓夏靜月愣了一下,待顧幽與宮女扶著譚嬤嬤坐在床榻上後,她給譚嬤嬤把了一脈,說道:“不是大事,吃些安神養心的藥,再注意保暖就沒事了。”


    譚嬤嬤這會兒已經平靜下來了,解釋說:“年紀大了,有些小毛病是正常的,這屋子裏冷,方才奴婢站的地方又是風口,受了涼,這才病情又重了。倒是把兩位女官大人給嚇著了,老奴萬分抱歉。”


    譚嬤嬤的解釋被顧幽認定為掩飾,見譚嬤嬤蓋上被子閉上眼睛,跟夏靜月打了一個眼色,告退出去。


    從宮殿出來,又謝過帶路的小宮女之後,顧幽與夏靜月並行往前殿而去。


    “夏女官,譚嬤嬤的病怎麽樣?”顧幽輕輕地問道。


    “沒怎麽樣,看脈相好多了。”


    “能從脈相看出譚嬤嬤先前生的是什麽病嗎?”


    夏靜月回想了一下,說道:“氣血陰陽虧虛,心失所養,脈細略數,跟小宮女所說的一樣,之前確實受過嚴重的驚嚇。”


    顧幽點了點頭,心中更定了幾分,便不發一語。


    夏靜月狀似好奇地問道:“顧女官果真夢到兩位美人了?”


    顧幽淡淡一笑說:“是也不奇怪,楚美人被救上岸時,不就是跟個死人一樣嗎?後來我又聽說她們突然歿了,一時驚嚇也是有的。”


    顧幽回答得這麽詳細,態度這麽好,夏靜月就知道她撒謊了。若換了顧幽平時清冷的性格,哪有這耐心跟她解釋,最多回答一個是字或者幹脆沉默不語。


    “我對養心安神這一方麵挺有研究的,顧女官,不如我給你把把脈,順道再給你開個藥怎麽樣?”


    顧幽前行的腳步驟地快了許多,“不用了,那是過年之前的事,本官早就病好了。”


    夏靜月不依不饒地追著顧幽說:“有些病表麵看上去是好了,但內裏總會留下一些隱患,得早治早好為妙。尤其這是嚇出來的病,要是不能拔了病根,往後就容易失眠多夢,頭暈目眩,長此下去,就會得了心悸之病……”


    “給我看病的是太醫,他說全好了,並無後患。”顧幽腳步更快了一些。


    然而顧幽的腳步再快,也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家,說起走路的速度來,哪比得上夏靜月這個經過高強度訓練的人?


    顧幽快得氣息都微喘起來了,夏靜月看似不緊不慢的,卻一步也沒有落下,還氣定神閑地又說:“太醫?我跟太醫院的人最熟了,不知道給你診治的是哪一位太醫,有空我去請教一下,順道給你調理調理。你知道的,我最擅長的就是藥膳,怎麽著咱們也是同朝為官,為同僚調理一下也是同道之義嘛。”


    顧幽後悔極了,她幹嘛找夏靜月去慈寧宮?幹嘛還拖著夏靜月去看譚嬤嬤?幹嘛還讓夏靜月給譚嬤嬤把脈?


    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以後得離夏靜月遠一點。


    顧幽暗暗想著。


    顧幽想得太入神,腳底踩著泛潮的青石板上,打了一個踉蹌,往地上撲了下去。


    夏靜月眼疾手快,一手拎住顧幽後背的衣服,一手抓著顧幽的手臂,才沒讓顧幽摔了下去。不然的話,顧幽就是沒磕斷了鼻子,也要掉幾顆門牙。“你小心點。”


    顧幽安然無事,但她懷中抱著的古琴脫手出去,在地上摔斷了幾根琴弦。


    “謝謝你。”顧幽餘驚未定地望著地上的古琴,誠摯地朝夏靜月道謝說。若不是夏靜月,她就跟這古琴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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