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門外太監在唱禮皇帝駕到,滕貴妃手腳發冷地站了起來,帶著一群嚇破膽子的嬪妃前去迎接。


    宜景宮大門打開,皇帝擰著眉毛走進來,“大白天的,怎麽把大門給關上了?”


    若換了往常,宜景宮白日大關宮門,皇帝多少猜到出大事了。然而這幾天皇帝日夜思念故人,茶飯不思,夜中難眠,精神氣色比平時差了一大截,竟沒有發現到其中明顯的蹊蹺。


    滕貴妃走上前,雙膝一軟,跪在皇帝麵前,惶恐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跟在滕貴妃後麵的那一群嬪妃更是一個個已嚇傻了,手忙腳亂地跪了下去,瑟瑟發抖。


    皇帝總算發現了不妥,看到麵前黑壓壓跪著一群的人,全都是後宮的高階嬪妃,再想到之前太監傳來的話,心口猛地一跳:“容修儀的孩子出事了?”


    眾妃沒有一個人敢回答這個問題。


    皇帝本來就心情不好,一看這陣仗,更是無名火起,他指著滕貴妃,不耐煩地說:“貴妃,你來說,容修儀肚子裏的孩子現在怎麽樣了?”


    滕貴妃閉了閉眼睛,慢慢地睜開,“皇上問過了太醫就知道了。”


    “給容修儀診脈的太醫是誰?過來給朕回話!”皇帝在錢公公的攙扶下,走進宜景宮正殿,坐在正堂位置。


    王太醫屁滾尿流地跪在皇帝麵前,抖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身上的一身官服更是被冷汗滲得一片潮濕。


    “容修儀的孩子怎麽了?是不是保不住了?”皇帝問了幾遍,但王太醫抖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皇帝不耐煩了,正要讓跟隨行的楊禦醫去給容修儀診治。


    一旁的錢公公暗中給皇帝打了一個手勢,皇帝在錢公公的提醒下,終於注意到了,不僅王太醫渾身在發抖,就連貴妃、德妃等一眾嬪妃全部跪在那裏瑟瑟發抖。


    皇帝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對勁了。


    後宮這麽多的女人,皇帝的子女加起來卻不到二十位,那些懷了流了的,那些沒等長大就夭折的,數不勝數。皇帝這麽多年來,已經見怪不怪了。


    後宮的老人,尤其是跟著他從王府出來的幾個嬪妃,也應該早就看慣了。即使容修儀懷的孩子是他的老來子,珍貴了一些,但若是流了,也不至於一個個都嚇得仿佛天要塌下來。


    皇帝的心慢慢地往下墜,他昏濁的目光透著蒼老的銳利,從王太醫身上,再轉到眾嬪妃身上。


    他揮了揮手,讓楊禦醫等無關緊要的與他一道來的人退出去,然後質問滕貴妃:“到底怎麽一回事,你說!”


    滕貴妃心裏早就打好了腹稿,怎麽說話才能讓自己的危險降到更低:“臣妾聽到王太醫與何婕妤等人在說,他們說容修儀肚子裏的孩子已經、已經六個月了。”


    何婕妤,就是那位最先說出容修儀懷孕四個月,然後引出王太醫說了六個月的人。


    何婕妤在王太醫出口說出六個月時,就知道自己闖禍了,人都已經嚇傻了,頭腦裏一片錯亂。她入宮後隻受過幾天的寵就失寵了,後遭人排擠,身邊沒人,身居後宮,卻對後宮之事了解不深。容修儀懷孕的日子剛傳出來時,整個後宮都傳遍了,她當時自然是記得的,隻是後來與容修儀沒有交集,皇後又有意將這件事的熱度壓到最低,她就不太留意了。剛才不過是想上去拍拍馬屁,示示好,希望找個靠山,哪知道會鬧出這麽大的事?


    是誰一直跟她說,容修儀的肚子有四個月了?昨晚、今天早上,分明都有人不止一次說是四個月的,怎麽又變成五個月,然後又六個月了?


    何婕妤的腦子越想越混亂,什麽都亂了忘了。


    滕貴妃已經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了,光從上麵皇帝粗重的呼吸聲就知道皇帝的憤怒有多深,但這時候是她盡可能地將自己摘出去的最後機會,她硬著頭皮說:“殿內的眾姐妹當時都聽到他們的話,臣妾見茲事體大,就將她們都留了下來,等待皇上發落。”


    皇帝粗喘了幾下,手指微抖地指著王太醫,“你是不是診錯了?”


    王太醫對著皇帝磕頭不止,口中叫道:“是臣診錯了,是臣學藝不精,是臣錯了。”


    “診錯了,就拉下去砍了!”皇帝怒道。


    錢公公也被這個消息給驚得魂飛魄散,滿殿懼怕不安的嬪妃無不說明事實真相是診錯,還是診對了。


    隻是,不管是對還是錯,為了皇上臉麵,皇家威儀,都要認定是診錯了!


    他聽了皇帝暴怒的話,立即出去叫了太監進來把王太醫堵住嘴拉下去,也不用審了,直接封嘴杖斃。


    “容修儀在哪?”皇帝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若不是錢公公眼疾手快扶住,沒準就摔了下去。


    “在側殿。”滕貴妃屏著呼吸說。


    側殿之中,容修儀自打春枝被人強行拖走,她就知道瞞不住了。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最後結果,或者早就料到了這一天,容修儀出奇的平靜。


    她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慢地喝了起來,品嚐了起來。


    茶水綠中帶黃,入口鮮爽回甘,滿口生香,餘韻悠長,好茶啊。


    這雀舌茶一兩千金,以前想喝一口都極難,但自從她懷上了孩子後,這些好東西啊,以前想都想不到的好東西啊,都由著她用,由著她吃,若是不高興了,還可以由著她的性子來糟蹋。就連那比金子還貴,還稀罕的霞光鍛她也穿過了,而且隻穿一次就扔去當地毯踩腳了。


    容修儀垂下頭,看著凸起的腹部,伸手溫柔地摸著。腹中的孩子興許是感覺到了她的溫柔,在她肚子裏踢了踢腳,與她互動著。


    容修儀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撫摸著已經能摸到小手小腳的孩子。


    皇帝在錢公公的攙扶下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這泛著慈母光輝的一幕如同一把把小刀子一般,把皇帝的眼睛刮得火辣辣地作疼,刺他心口像被什麽充塞得炸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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