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河在這邊擔心,馬車上的木清卻並沒有像剛得知消息時那麽激動,而是沉默地縮在車廂裏的一角,雙手緊緊抱著膝蓋,頭也埋在膝蓋裏,讓人看不出他臉上的情緒。


    八爺也沒說話,隻是時不時注意一下他的狀況,就這麽一路安靜的到了木清說的那個破廟。


    “你看看是不是這裏?”八爺掀開車簾。


    木清這才抬頭,然後一下就衝了出去。八爺也沒攔著,跟在後麵下了馬車。


    破廟門口有之前王平帶來的侍衛,另外還有不少乞丐在圍觀。這裏是這些流浪者的棲息之所。不大的破廟裏住了十幾個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大家各自占領著一小塊自己的地盤,平日相互照應,但也互不幹擾。


    王平和侍衛們的到來打破了這裏的平靜和表麵的和諧。大家對木清一夜未歸有著諸多猜測。但他們怎麽也想不到木清會從這麽華麗的馬車上下來,身後還跟著一看就是富貴出身的人。


    “木清啊,你總算回來了!”終於有人開了口,是個已經有白頭發,還佝僂著背的老乞丐,“豆豆昨兒等你等到好晚,勸都勸不回來。半夜裏就不行了。你去看她最後一眼吧。”


    老頭聲音沙啞,渾濁的眼睛泛著紅血絲,看著木清的眼神裏帶著慈愛和憐憫。


    木清的腳步慢了下來,幾乎是一步一頓的往那破廟裏走進去。八爺並未跟上,而是站在馬車邊等著。他想木清大概不願意旁人看到他和豆豆的告別。


    圍觀的乞丐們都有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八爺和他身後的馬車。有人無意中看到了馬車上八爺府的標誌,頓時驚呼出聲,開始和身邊的人嘀咕,很快這些人再看向八爺的目光就不一樣了。


    對於這些天子腳下的乞丐來說,康熙有幾個兒子,每個兒子是什麽爵位,管著哪些事情,他們其實都能聽到些消息。偶爾在街頭行乞的時候也能看到真人。但如此近距離的看到天潢貴胄還是讓他們很震驚。當然,更為震驚的是木清竟是和八爺一塊兒來的。


    八爺對這些目光並不在意。他生來高貴,早已習慣成為焦點。他隻是在等木清的反應。這孩子已經進去有一會兒了,卻沒有半點動靜傳出來。


    “啊!”就在八爺擔心的時候,破廟裏突然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進去看看!”八爺對王平道。


    王平連忙跑了進去,就見木清抱著豆豆的屍體痛哭出聲。剛剛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還不敢相信豆豆沒了。王平看到了豆豆身上蓋著的衣服,正是木清剛剛出門穿的鬥篷。大概是為了給豆豆取暖蓋上的。


    可豆豆已經去了,再厚實保暖的鬥篷也保不住她身體慢慢的冷掉。


    王平抬頭眨了眨眼睛,忍住差點掉落的眼淚。他雖說小時候家裏也窮,不然也不會被送進宮當太監。但也沒有眼前這兩個孩子慘。


    他沒有上前打擾木清,隻是出來從馬車上拿了床毯子回道廟裏給木清披上。


    這少年是貝勒爺要救的,如今還在病中,若是這會又受凍加重病情,他可擔待不起。


    一刻鍾過去了,木清一直維持著那個姿勢沒動。八爺這會終於動了,邁步進了破廟。圍觀的那些乞丐不由自主的退後幾步,為八爺留出更寬的路來。


    “木清,豆豆已經去了,你要節哀順變。”八爺站在木清身邊低聲道:“你作為豆豆的哥哥,現在最應該做的是要讓她入土為安,而不是哭。”


    木清的頭埋在豆豆的懷裏,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八爺的話。但八爺沒管這些,直接讓王平去把豆豆從木清的懷裏抱出來。


    這一次,木清沒有抗拒。他慢慢抬起頭來,紅腫著眼睛看著八爺,然後膝行兩步,結結實實的給八爺磕了三個響頭,“求您幫我安葬豆豆,我以後做牛做馬報答您!”


    “你在我府上應該也看到了,我身邊不缺人伺候。”八爺道。


    木清抿著嘴,似乎在思考自己還有什麽價值能讓八爺幫他一把。今早他醒來得知自己被救時對八爺還滿懷戒心,不知道八爺有什麽目的。


    可現在想來,他一個小乞丐,能有什麽被圖的?便是當個奴才,人家還要嫌他沒規矩!


    “求求您了!您是大善人!您行行好,再幫我一次吧。以後您讓我幹什麽都可以!”木清咬牙又磕了三個響頭。


    他活這麽大,熟識一點的都是乞丐。想要豆豆入土為安,能求的隻有麵前這位救命恩人。哪怕讓他為恩人送命他也願意,反正他這條命也是恩人救的。


    “幹什麽都可以?”八爺重複了一遍。


    “是的!死也行!”木清目光堅定的看著八爺道:“我的命是您救的。您隨時可以拿去!”


    八爺卻搖了搖頭,道:“我不要你的命。”


    木清這下子急了,他的命都換不來豆豆的安葬麽?


    “我會幫你安葬豆豆。”八爺接下來的話讓木清一下從地獄到了天堂,他又驚訝又欣喜,就聽八爺又道:“至於你,等安葬好豆豆,養好身體再說。”


    木清感激不已,又給八爺磕了三個響頭。


    “行了,起吧。我不想豆豆還沒安葬,你又病倒了。”八爺道。


    這次木清很聽話的站了起來,把王平剛剛給他拿得毯子全裹在了身上保暖。


    有八爺發話,安葬豆豆的事很快就安排好了。木清看著他撿來的妹妹換上了這一生都未穿過的好衣裳,幹幹淨淨地躺在小小的棺材裏入了土。他看著那小小的墳包,又哭了一場,在心裏同豆豆說了好些話,這才回了八爺府。


    這一通折騰下來,他的病情自然又加重了。但不知是他自己的求生欲還是身體底子好,這次雖然又高燒了,但人卻是清醒的,並且沒過兩日就好了起來。


    雖然他住的是下人房,但比之前的破廟那不知好了多少倍。又有好藥好菜的養著,整個人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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