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那個皇位是誰的


    夏梨落抿了抿唇,抬頭看他。他略顯滄桑的臉上滿是緊張,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是我母親。”


    景項飛身子晃了一下,手扶著輪椅,微微用力才穩住自己。


    剛才那一瞬,他隻覺得天旋地轉,似不能承受這樣的結局。


    盡管曾經無數次想過,她或許早已嫁人生子,早已忘記他,或許她被假景王占為己有,成了玹兒的繼母,可就是沒想過她嫁給夏傲天。


    她到底選擇了他……


    景項飛覺得自己很失敗,頹然無聲地坐了許久。


    夏梨落和景玹對視一眼,都無聲緊張著。


    “父王?”


    景項飛聽到兒子叫他,回過神來,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心想,這樣也好,總比嫁給那個假景王好,至少夏傲天會真心待她。


    “放心,你們的事父王不會幹涉。上一輩的恩怨,不該帶到你們這一輩來。”


    景玹頓時鬆了口氣,歡喜地拉著夏梨落給他磕頭。


    景項飛和他們一起坐在院子裏,這才說起他和假攝政王之間的恩怨。


    先皇登基後,殺伐果決,除了幾個異母兄弟,唯獨剩景項飛這個同母麽弟。


    景項飛很清楚他不會放過自己,不得不做出寄情山水,沉迷於玩樂的狀態。


    就在那時候他認識了假景王廖建仁。


    那人和自己身材相似,樣貌也有四五分相像。加上談吐不俗,見識廣博,讓景項飛頓生好感。兩人很快成了好友,常常秉燭夜談,無話不說。


    景項飛正值前途渺茫,心情不順時,便將他引為知己,連自己的許多秘密都告訴了他。卻卻沒料到有一天,他會因此付出代價。


    有一日月圓之夜,景玹病發,廖建仁正在府上,便跟著景項飛去看了病情。


    “王爺,小弟認得一位高人,或可解救小世子。”


    景項飛很高興,讓他快些引薦。


    廖建仁便將霍海帶了過來。


    霍海仔細看了景玹的身體,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好不容易平複內心的激動,才轉過身,恭敬地說:“世子體弱,陽邪燥火入體侵奪心髒,以至於心疾難忍。草民有一法可根除,但所需時日頗久,不知王爺……”


    景項飛一聽可以根除,哪裏還計較多長時日?忙問他什麽辦法。


    廖建仁便說:“將體內熱火修成火丹,可吸收化解熱毒,同時增強自身修為,一舉兩得。”


    景項飛一聽便同意了。


    但他說,修煉之前需親人親自前往皇覺寺求一道符,然後貼在後山山崖上。


    景項飛也是病急投醫,沒有多想,隻覺得這舉動或許有些荒誕,但也沒什麽不好的地方。於是他到皇覺寺祈福,然後求大師開光畫了道符,便急匆匆趕到後山。


    那天他隻帶了隨身侍衛十人,一入後山便遭到伏擊,他和另外兩名侍衛逃到山腰,忽然看到廖建仁。


    他有些驚喜,喊道:“廖賢弟!”


    未想,卻是這個讓他視為知己的廖建仁,趁他不備給了他致命一擊,他落下山崖,摔斷了腿。


    貼身侍衛跟著跳下,拚死將他帶回王府。


    可他沒想到一回王府,竟然看見自己正在府裏指揮著府裏的家丁。


    廖建仁看到他回來,有些驚訝,隨即冷笑著朝他走來。


    “沒想到你這麽命大。”


    景項飛落崖,臉上身上都被刮傷,哪裏還是原來那尊貴的王爺?


    他想揭穿廖建仁的真麵目,卻發現周圍的家丁全部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他,竟是不認得他似的。


    “如何,我這打扮是不是與你一模一樣?”


    廖建仁走到他跟前,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


    景項飛悔恨不已,怒視著他,“我將你當兄弟,你卻如此暗算於我,卑鄙小人!”


    “兄弟?”廖建仁哈哈笑了兩聲,“兄弟又豈能比得上王爺?況且,你這王爺……”


    他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將來還能坐上那個位子。”


    “你——妄想!”景項飛怒極,啐了他一口。


    他一巴掌揮了過來,侍衛連忙帶著他轉了個身,避開那一掌。


    景項飛知道這裏待不下去,必須出去找人。侍衛也很明白這個道理。


    但廖建仁豈會讓他們離開?


    “自投羅網,還想走?”


    霍海不知何時出現,隨手一揮,府上那些家丁都定住了腳步。他信不過那些人,未免節外生枝,打算親自把這真王爺處理幹淨。


    最後那名侍衛拚著最後一口氣將他送進書房,然後反身將門關上,隻身對敵。


    景項飛雙腿已廢,又能逃到哪裏去?


    廖建仁並不擔心他會逃走,看著那侍衛苦苦在書房外支撐,奄奄一息還守著房門,心裏也不由感慨,如此忠誠的部下,委實難得。


    隻是,他們沒有想到,景項飛會打翻宮燈,一把火將書房燒了。


    那一天,書房大火燒了半夜,火光衝天,震驚京城。


    廖建仁最後讓人滅了火,搜查書房,卻沒有發現屍體,很是疑惑。但他料想景項飛一個廢人,也不可能從大火裏逃走。隻是,他若沒死,終究是個禍患。


    從那以後,他一邊做他的景王爺,一邊派人四處尋找,想找出真王爺的下落。


    直到後來,他重建書房時,突然發現一條密道,這才想到當時景項飛可能躲進密道,然後從密道逃走。


    可是當他走進密道,走到盡頭,卻發現不過是間石室,石室裏有張冰冷的石床,床上躺了一具骷髏,除此外再無他物。


    一具骷髏,究竟是不是景項飛?若不是他,那他人呢?


    廖建仁是個謹慎的人,被這個疑問困擾,也沒有停下暗中尋找,隻是這麽多年一直不曾有半點消息,他才慢慢放下心來。


    “所以,我們在密道裏遇到的機關和迷宮,其實都是伯父您布置的?”


    夏梨落雖然已經能夠確定,還是問了一句。


    “沒傷到你們吧?”


    他的臉上露出幾分擔憂和欣慰。因為他看出他們並沒有受什麽傷,雖然有些灰頭土臉,身上衣裳也沾滿了塵土,看樣子沒少在地上打滾,但總體而言,都還是完好的。


    “我們沒事,父王,您的腿……”


    景玹盯著他的下肢,心中的恨意洶湧而來。想到自己這麽多年來認賊作父,而自己的父親卻在這種地方受苦,他心裏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景項飛苦笑,“早已廢了,撿回一條命,算是萬幸了。”


    “我會找最好的大夫給您醫治。”


    “沒用了。”


    他擺擺手,毫不介意地撩起陳舊泛白的袍子,夏梨落輕呼一聲。


    盡管早已料到他雙腿已失,但真正見到那空蕩蕩的下肢時,她還是忍不住心揪了一下。


    “嚇到你了?”景項飛很快放下袍子,轉過頭看她。


    夏梨落搖了搖頭,輕輕咬著唇,猶豫了一下,說道:“母親若知道,會難過。”


    景項飛原本有些昏暗的眸子瞬間亮了,雙唇顫了一下,“你母親,她……”


    他想知道她的消息,可又怕聽到什麽。知道她嫁給夏傲天已經讓他很難受了,若是……


    況且,如今自己這模樣,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的好。


    心思百轉,一句話也沒說完,便又改口:“不會的,她不會知道,我也不會讓她知道。”


    夏梨落本想和他說說母親的事,可看他沒有聽下去的欲望,便打住了。看得出,他並不想和母親有任何聯係,不知是因為感情已淡,還是顧忌她已是人妻?


    “父王,此山穀在哪裏?”景玹打量著四周,斷崖絕壁,想著如何將他帶出去。


    “這裏是皇宮後麵的那座山的山穀中。”


    景玹有些意外,回頭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心裏無數疑問,卻又不好貿然詢問。


    景項飛卻看出他眼中的疑問,扯了下嘴角,坦誠道:“你是不是覺得父王別有居心?不錯,當年父王挖這條密道,除了保命之外,還有別的想法。”


    景玹震驚,想到當初廖建仁對他說的話。他說先帝有意將皇位傳於小兒子,也就是景王,可還沒立遺訓就被景王的兄長知曉。而後就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宮闈之鬥,新皇登基,力壓群臣。


    也就是說,那個皇位原本應該是景王的?


    景項飛接下來的話證實了他的猜想。


    “當年父王將他當知己,一次喝多了口快,就提了一句。沒想到他一直記著,還起了歹念。”


    “那父王如今……”


    景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若是父王也和那個廖建仁一樣覬覦皇位,他該如何是好?


    景項飛長歎了一口氣,“事過境遷,如今我這模樣,還有什麽可指望的?”


    景玹不忍見他消沉,安慰道:“父王正當壯年,年富力強,又有什麽不能指望?”


    景項飛詫異地看向他,問道:“玹兒莫非……”


    景玹知道他誤會了,連忙說:“人生有各種追求,非獨那個位子。有些東西既然不是你的,就沒有必要強求。”


    景項飛自嘲一笑,倒也不失望,“你說的對,那個位置,坐上去了未必是件好事。”


    這個道理在他遇到楊青璿時就想明白了。所以後來他密道的建設跟著停滯下來,許多計劃也跟著擱淺。因為他知道,一旦他做了那個位置,楊青璿必定不會跟著他。


    可是如今,他還是沒能得到她。


    景項飛有些喪氣,垂下頭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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