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圍狩獵場上早有馬群奔馳,場地上更有不少活動的男男女女。


    多為一些年輕男女,其中最為明顯的就是被圍在前麵的七皇子,儼然是皇子中的領袖。


    反觀安安靜靜坐在臨時搭起涼棚中的祁塍淵,顯得格格不入。


    鮮衣華服中插進一個穿著半舊佛衣的和尚,場麵怎看都不太對勁。


    祁塍淵如老僧入定的坐在圃團中,手中玉佛珠正輕輕轉著圈,對四周的吵鬧和往來人群置之不理。


    仿佛這天地間隻有他一人。


    旁邊徘徊的人很想找機會親近這個難得出現的佛迦主子,瞥見他身邊守著的黑色勁衣人,紛紛避走而去。


    佛迦院內出來的人,就沒有一個是善茬。


    七皇子站在人群中,眯著眼往這邊掃來一眼,一邊應付著身邊的奉承。


    “皇後娘娘來了……”


    不知誰說了聲,站在邊上的貴女們紛紛朝聲源看去,隻見鳳袍加身的皇後娘娘正帶著幾位同樣華衣的妃子過來。


    圍在七皇子身邊的人跟著過去行禮。


    皇後娘娘笑著環視一周,似在找尋著什麽人,“都不必多禮,本宮來隻是想看看熱鬧,不必理會本宮。”


    “是。”


    大家行了禮就散去,貴女們圍上皇後身後往邊上去,世家公子們則是朝馬棚方向行去,跟隨著七皇子的腳步。


    今日有佛迦主子坐陣,他們不得不將血腥的場麵換一換,活捉獵物,射死不作數。


    因此,有不少的人在心裏邊腹誹。


    祁塍淵自己的影響力並不在乎,在這裏,他僅是走個過場,每年的皇家宴會,事務,多如牛毛,他因著佛迦主子這層身份多有顧忌。


    很多時候,他出現的場合內,都會有不可避免的禁忌出現。


    就好比如今日,不能殺生,主場卻是狩獵。


    不射殺獵物,又何為狩獵。


    顯然,祁塍淵並沒有發現自己的‘打擾’之處,反而心安理得的坐在這裏影響他們所有人的發揮。


    鳴凰館的主子七皇子,因上次差點就被祁塍淵用手段弄死,幸得他鳴凰館內的人不是吃素的。


    這件事情鬧大之後,祁塍淵對祁塍鏑也保持了以往的態度。


    皇帝的介入,讓他們暗地裏的矛盾更加的激化,表麵上他們二人仍舊是相親相愛的兄弟。


    “噠噠!”


    前方傳來一陣沉重的馬蹄聲,是皇帝帶領著武臣們後居上來。


    準備好的世家公子和皇子們行跪禮,皇後娘娘帶著幾個妃子站在遠處淡漠地看著這一幕。


    身邊的麗妃首無忍不住陰陽怪氣道:“那柳琤琤真有當年齊妃的風範呢,二人前後都能讓皇上屢次破規。”


    麗妃話落,旁邊的聲音都靜了。


    順著視線看去,隻見威嚴的皇帝身邊立著一襲潔白衣裙的妙齡女子,女子清秀絕俗,舉手投足間便如幽蘭的雅致,不是最絕色,卻是最惑人的雅麗。


    見慣了後宮那些豔麗之色,突如一朵雅致白花穿插進來,無端吸人!


    此女出自鳴凰館,也不知七皇子從哪裏尋來的好苗子,送到了皇帝的身邊。


    皇後娘娘聞言,大方地笑道:“麗妃妹妹若是有柳姑娘那一半的聰慧,今日也能站在皇上的身側。”


    麗妃尷尬地笑了笑,柔聲道:“皇後姐姐教訓得是。”


    幾個嬪妃都不懂皇後娘娘到底在想什麽,皇帝獨寵皇後的事並不是秘密,可就在半個月前,這個長相不如皇後娘娘的柳琤琤無端的插進來,奪走了皇後娘娘的寵愛。


    這要是放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偏偏就發生了。


    有人說柳琤琤給皇帝下了迷藥,不然專寵皇後娘娘的皇帝又怎麽突然寵起了一個沒有名份的女子?到哪裏都帶在身邊。


    皇後並不擔憂這些,自己被寵久了,總會有膩的一天。


    況且……柳琤琤是什麽作用,皇後心裏都明白。


    白日裏柳琤琤站在那個男人的身邊,到了夜裏,這個男人更喜歡爬上她的床榻。


    終歸是淵兒對七皇子做的事讓皇上有了些不滿,明著暗示別人,七皇子可以和祁塍淵比肩。


    以皇後的美貌和手段,完全可以輕而易舉的扭轉回來,更有手段叫這個柳琤琤落得不好下場。


    可惜,她如今隻想著祁塍淵的事,根本就沒時間去管皇帝的事。


    正好借著柳琤琤,讓皇帝消停一段日子。


    陸璿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準備要狩獵了,她的出現立即惹來不少的目光,陸璿由馬車下來,走到炎國皇帝麵前,作了一揖,簡單的行禮。


    炎國皇帝漠然看著麵前這個漂亮得過分的少年,抬眸朝祁塍淵那邊看去。


    剛才淡定打坐的祁塍淵此時已經走了出來,給皇帝作了一禮才看向陸璿,聲音溫和:“怎麽出來了。”


    陸璿還沒開口,皇後娘娘就驚豔出場,“是本宮讓人將金醫公子接來,好讓金醫公子也瞧瞧我炎國鐵骨錚錚男兒的騎獵功夫!”


    再次看到炎國皇後,陸璿仍舊有一種被驚豔的衝擊感。


    皇帝原本放在別處的視線,瞬間就被皇後的美色所吸引,無論怎麽看都不覺得夠。


    “既然是皇後請來,金醫公子就請好好的看著,”皇帝這話意思是不準備讓她上場了。


    這樣正合陸璿意,不過……


    “聽說炎國的男兒英勇,在下很想看看炎國男兒的威風,在下不甚榮幸!”


    皇帝微眯眼,大手一擺,自有一人牽著馬匹過來。


    一個小小的少年,縱然有醫名在外,可炎國皇帝並不在乎,因為炎國有寧家。


    他相信,隻要有寧家在,就不愁自己會有一天有什麽不測而束手無策。


    陸璿道了聲謝,跨上馬背。


    祁塍淵眉宇緊蹙,對她的參與似乎並不樂意。


    陸璿並不理會他樂不樂意,打馬跟著前麵一行人進林,她馬上並沒有任何的武器,加上她的穴道被封,進去若是有個萬一,根本就無法反抗。


    祁塍淵隻好拿著箭矢,跨上馬追在身後去。


    皇後娘娘朝旁邊的嬤嬤使了個眼色,嬤嬤很有眼力勁的離開,沒有多會兒就有幾個普通打扮的侍衛策馬進去。


    若是能看到他們眼中迸射出來的寒涼之氣,就會發現他們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侍衛,身上的氣場就不是隨隨便便的侍衛能夠比擬的。


    陸璿策馬慢慢的跟在後頭,很快祁塍淵就追了上來,與她並騎。


    “母後並不是單純的請你來觀看,我讓人護送你出去。”


    聽出祁塍淵的語氣裏帶著濃濃的無奈,陸璿卻淡漠一笑,道:“如果不是佛迦院主隨便封了我的穴道,此時也不會被皇後娘娘逼到這裏來。”


    祁塍淵知道陸璿的脾氣很難伺候,耐著性子道:“如果你乖乖的跟在我身邊,不會再讓你出去。”


    陸璿聽而不聞地打馬繼續往裏走。


    祁塍淵何曾幾時也對一個人這般忍耐,這般無奈過?


    隨行的手下都為這樣的祁塍淵心驚膽戰,佛迦主子動凡心,對方還是個男子,這對於炎國的子民而言是多麽震驚的事。


    手下們很擔心事情會不受控製,到時候受傷的隻有佛迦主子。


    有一瞬間,手下們覺得如果皇後娘娘真的派人除掉金醫公子,他們也可以當作什麽也沒有看到,為了佛迦主子他們願意暫時盲目,就算事後被責罰也甘願。


    “嗖!”


    陸璿將手裏的東西朝後擲去,祁塍淵可不是什麽真正的佛家人,佛迦院早已在他的手裏變了一個大樣,對毒術他們佛迦院敢說二,外邊的人絕不敢說一。


    祁塍淵避過她擲來的藥物,正身形看去,結果前麵一片迷霧升起,一時迷了眼。


    閉眼再睜眼,陸璿已經不知去向。


    那毒煙起得詭異,可見陸璿的毒術造詣和她的醫術一樣,精絕無雙。


    陸璿並沒有進林,而是繞過另一頭出去。


    她不是笨蛋,這種時候往裏鑽,就是找死。


    她並沒有忘記這裏是誰的地盤,皇後突然找自己來這種地方,若說她沒有一點的心思,打死陸璿也不信。


    “砰!”


    前麵一條大樹橫跨在前麵倒下,攔住了她的出路。


    “金醫公子這是走錯路了,這個方向是出路,可不是狩獵的路。金醫公子方才不是還信誓旦旦的說要看我炎國男兒的本事?怎麽到了半路就折返了?”


    “七皇子。”


    陸璿衝其抱拳。


    “金醫公子這段日子來一直住在太子府,可還覺得舒服?不若換換地方,不知金醫公子意下如何?”七皇子拉著馬韁,視線投過來,語速緩慢卻強勢。


    仿佛隻要陸璿不答應,他就隻能用強的。


    陸璿冷笑:“七皇子不必如此,我是如何進的太子府,想必整個炎國的人都知道了。”


    七皇子聞言,懷疑的視線仍舊未收,他自然知道陸璿是被祁塍淵半強迫著住進太子府的。


    可是,祁塍淵的太子府從來沒有人入住過,而金醫公子是唯一的一個。


    由此說明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很親密,七皇子對陸璿抱著懷疑也是理所當然。


    “本殿自然知曉,可這其中的真假……”


    “真假如何,七皇子日後會看得更清楚,現在七皇子隻要相信我隻是被祁塍淵強迫就好。七皇子是聰明人,身邊能人異士不知凡幾。可惜,唯獨缺少能和佛迦院相提並論的東西……”


    七皇子黑眸一眯,想著自己的想法是不是該打消了?


    想要拉攏一個金醫公子,到頭來卻無法控製,甚至是被反咬一口,那時就得不償失了。


    佛迦院的毒術,寧家的毒醫,都是鳴凰館最缺少的東西。


    因此,七皇子才打起了陸璿的主意。


    金醫公子並沒有屬國,誰也不知道他來自何方。


    有傳是煊國,又和麟國太子有連係,後又和炎國這邊牽扯上……還有一個被人忽略的地方,曾經的金醫公子也在虞國出現過。


    所以誰也不清楚金醫公子出自何處,是何人,甚至連名字都沒有,隻有一個金醫公子的稱號。


    金醫公子是神秘又危險的人物,突然崛起,沒有征兆的。


    七皇子說出自己的想法時,鳴凰館內的人是反對的。


    “你想得到什麽。”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陸璿勾唇一笑,“在下隻要一個避所,讓我離開太子府。”


    “離開太子府?金醫公子在同本殿說笑嗎?”祁塍鏑覺得陸璿的話可笑,因為在他們看來,金醫公子武功不弱,醫術精絕,絕對不會輕易的被困在太子府那方圓之地。


    “在下從不開玩笑,”陸璿拉緊馬韁,回頭看了一眼,說:“此地不宜商事,如果七皇子想要在下效命,就拿出點誠意來。”


    夾著馬肚子,陸璿策馬往外。


    “七殿下,這太冒險了,屬下觀這金醫公子的樣子不似誠心誠意,還請殿下收回之前的想法,”身後一人打馬上前,提醒搖擺不定的七皇子。


    七皇子捏著手裏的韁繩,側身對身邊的年輕男子說:“參商,你覺得父皇是真心想要扶持本殿嗎?”


    鬱參商想了想,搖頭,“皇上最在意的還是太子殿下,當今的佛迦主子。”


    如此大實話如同利劍一樣剜進祁塍鏑的肉裏,冷笑:“既然如此,本殿還有什麽可顧忌的?如果不扳倒祁塍淵,最後本殿是什麽下場,根本就不用猜想。”


    ……


    陸璿出了林子,下馬就往皇後娘娘休息的方向走去。


    皇後娘娘帳前的守衛看到陸璿突然過來,沉著臉將人擋在外邊,不等他們先開口,陸璿淡淡衝帳內道:“在下要見皇後娘娘。”


    坐在裏邊品茶的皇後娘娘聞言,細眉微揚,身邊的大宮女會意掀簾走出來。


    “金醫公子請進。”


    陸璿不客氣的彎身進帳,看到端坐在座位上的皇後娘娘,作一揖。


    皇後娘娘對他的小禮並沒有不滿的地方,笑著擺手示意她坐,“金醫公子見識了炎國男兒的本事,心裏可是有什麽想法要同本宮說道說道?”


    皇後的態度很溫和,並不算得威嚴。


    可自然而然的,麵對這樣的女人,總讓人忍不住放低自身。


    陸璿卻淡漠道:“說道說道到是不敢,炎國男兒們的本事,在下很是欽佩……可惜,對比炎國這些男人,皇後娘娘這樣的一位奇女子才是在下最為佩服的。”


    “能得金醫公子一句讚,本宮也不枉走這一遭了。”皇後魅惑眾生的笑容很淡定從容,像是接受了平常時一句讚美般,不痛不癢。


    “皇後娘娘不必為在下大費周章,太子府在下並不感興趣,如果想要找突破口,還請皇後娘娘多在佛迦院主身上費心些。”


    因為無法說服自己的兒子,就想要她的性命,炎國皇後太過霸道了些。


    皇後聞言,定定看了她半晌,從座位上起身打量著眼前漂亮得過分的少年,臉龐比女子還要細致,氣質更是容易吸引人。


    性子叫人無法喜歡起來,可放在向來自控力極好的祁塍淵麵前,卻有著迷一般的吸引力。


    皇後了解自己的兒子,也了解那個人……兒子和那個人是同樣的性子,喜歡的人都是這般討人厭的性子。


    皇後美麗的眼眸裏閃過絕然的殺機。


    “本宮的皇兒乃當今炎國的太子,佛迦院的佛迦主子,權勢身份他都已然居於高頂之上……世間沒有哪個女兒家不動心。金醫公子是個女兒身本宮也就認罷,可惜,金醫公子隻是金醫公子,到底和女人相差甚遠……其次,金醫公子的身份讓本宮根本就不能放心。”


    陸璿道:“就算在下是女兒之身,我也不會對祁塍淵動半分心思。”


    皇後還是頭次聽到有人這般避恐自個的兒子,美眸閃過不悅。


    不允許你是一回事,你瞧不上她兒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淵兒他有何不好……”


    “哪都好,是在下配不上,”陸璿抱了抱拳,轉身出帳。


    簾子一掀,腳步跨得過大,差點就撞上立在帳門前的身影。


    陸璿往後退了兩步,仰頭看著正定定看著自己的人。


    “佛迦院主可是來見皇後娘娘,在下就不打擾了。”


    正欲要越過他的身邊離開的,手腕被輕輕握住,隻聽他輕聲道:“我並未覺得你不配,你心裏可是願意?”


    陸璿皺眉:“佛迦院主誤會了,我從來沒有說過願意。”


    “淵兒……”皇後娘娘從帳中走出來,看到兩人之間的拉扯,眉心一蹙。


    “母後往後做事還請三思而行,”祁塍淵淡淡望來,語氣變得冷沉。


    皇後精美的臉微白。


    祁塍淵帶著陸璿轉身離開,壓根就不想再聽皇後的話。


    皇後看著遠去的兩道身影,臉色更加的難看。


    為了一個男人,她的兒子竟然這樣和自己說話,這是從未有過的……


    “皇後娘娘,太子殿下隻是一時鬼迷了心竅,等殿下想開了就會知道您的用心良苦。”大宮女忙安撫。


    鬼迷了心竅?


    她到希望祁塍淵隻是一時迷了心竅,她是為娘的,哪裏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認定了這個人,就隻是這個人了。


    此時此刻,皇後更希望祁塍淵是個花名在外的公子哥,而不是清心寡欲的佛迦主子。


    陸璿站在祁塍淵的身後,定神看著他寬厚的背影,他停,她也停。


    “母後那裏你不需要太過擔憂,太子府隻管住著……”祁塍淵輕悠的聲音仿佛自遠方飄過來。


    帶著青草味的微笑吹過來,將兩人的衣袍吹得舞動。


    “為什麽要把時間浪費我身上,”陸璿話語頓了頓,“你到底圖什麽?”


    “我看不清自己的心,你的出現一直在牽動著我……讓我做出以往絕不會做的事……我想,我需要圖個清楚。”


    陸璿嘴角一抽,這什麽鬼理由。


    “你打算要把我困在這裏直到你弄明白?”陸璿的心很平靜,聲音也少了幾分平常時的冷銳,“如果你一直弄不明白呢?”


    祁塍淵說道:“那就困你一輩子。”


    對上他深邃如夜的黑眸,陸璿呼吸一窒。


    他說這話絕對不是開玩笑,他來真的,而且他絕對有那個法子把自己困住。


    她不是無敵的,總是有軟助,就像現在。


    樹梢沙沙作響,他突然朝她走來一步,低首凝視著她,“這片天下遠比你想像得要大,炎國不敢說最安逸的地方,對比麟國,它要強上許多。”


    “這不關國家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


    如果後麵遇到的人是李淮,先遇到他,陸璿想,自己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因為祁塍淵和李淮是不同的,對她的方式。


    剔除李淮前麵中毒對自己所做的錯事,單憑李淮對自己的所為,她還是會選擇李淮。


    這也許就是區別……


    祁塍淵就像是一尊神,即使遇到她會露出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霸道,給她的並沒有太多的溫暖。


    在李淮那裏得到的溫暖,在他這裏她完全感受不到。


    祁塍淵第一次,沉默了。


    陸璿轉身幹淨利落地離開,走出幾步又頓住,側首:“有件事我一直很疑惑,你和李淮到底是什麽關係?”


    祁塍淵幽邃的眸微眯。


    陸璿並沒有等他的答案,幹脆的離開,因為她知道他不會說。


    有一種感覺,祁塍淵想要置李淮於死地,有可能是想要把背後的秘密永遠埋藏底下。


    很不巧的,李淮也很清楚其中的緣由。


    既然是秘密,怎麽可能讓她知道。


    ……


    回到太子府的時候,已經入夜。


    她一回府,頓時所有的下人都活動了起來,開始準備晚膳,一張大桌子擱在廳中,陸璿一個人對著大桌的菜吃飯。


    奢侈!


    陸璿暗暗吐槽了句才動筷,結果沒吃幾筷就皺眉了。


    伺候在身邊的下人見狀,心都跟著提了起來。


    “今天換了廚師?”陸璿指著一道豆類的菜問。


    “之前的廚子回家探訪了,今日請了外廚……公子可是覺得不合胃口?”鳳羽小心翼翼地問。


    陸璿道:“有點鹹,拿開吧。”


    鳳羽一愣,正要拿公筷去夾。


    一隻手壓了過來,淡淡地道:“倒了吧,不用試了。”


    鳳羽臉色突然刷白,拿筷的動作僵硬。


    “是。”


    抬了個手勢,旁邊的丫鬟有眼力勁的端開,鳳羽平複心緒道:“奴婢下去瞧瞧……”


    陸璿擺手。


    鳳羽走到門外,臉上的微笑瞬間斂盡,滿臉森寒。


    剛才端走豆菜的丫鬟又端了過來,“鳳羽姑娘。”


    “試了嗎?”鳳羽的聲音森寒森寒的。


    “試過了,毒性極強……後院養的貓兒一碰當場就死……”丫鬟把腦袋壓低,鳳羽的眼神太鋒利了。


    “在金醫公子的食物裏下這些髒東西,不知天高地厚,帶人悄悄過去把人押了。”鳳羽轉身就出了這座院子,丫鬟知道她是去向太子殿下稟報。


    ……


    一般情況下鳳羽是不會輕易到這邊來的,祁塍淵聽完鳳羽的敘述,停下口裏微翕念語,道:“金醫公子可有說什麽。”


    “公子隻讓奴婢倒了,並未要追究。”


    “可不像他的性子,”以祁塍淵對陸璿的了解,必然會追究個到底,如果可以,陸璿還有可能以此把事情鬧大。


    “殿下,最近公子喜酸……奴婢覺得奇怪,如此酸性的東西公子入嘴眉頭也不皺……”鳳羽說出了自己覺得奇怪的地方,因為剛來太子府的那會兒,陸璿並沒有表現出來對酸食的偏好。


    祁塍淵對此並不覺得奇怪,“隻管按著他的喜好。既然他不追究這事,你這裏查個明白,孤會派人去處理掉。”


    太子說的話就是聖旨,想要誰死,不過一句話。


    就算沒有皇權在手,他佛迦主子的身份就足夠讓人忌憚三分,是誰那麽沒有眼力勁,敢在金醫公子這裏使這麽拙劣的手段。


    陸璿對此事抱以身外人的態度,能在太子府內動手,打的也是祁塍淵的臉麵而已,和她沒甚關係。


    ……


    一輛馬車緩緩地從禦城駛出來,正往炎國都城方向去。


    咕嚕的車輪聲伴隨著夜風一路奔行,慢慢地加快,拉開一條長長的煙龍。


    簾子被掀開,露出裏邊的真麵目。


    泛寒氣的麵具,深不見底的黑眸,一身暗紋玄色衣,外邊罩著一件黑袍,將整具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隨行的還有一條長長的隊伍,被遠遠的甩在身後。


    蔣文高做為這次的隨行人員,眉頭從出禦城開始皺得更加的深。


    李淮從回到帝都城後,解決一些麻煩事後就將監國大任交給了五皇子,軍機大臣輔助,光明正大的給炎國去帖子。


    蔣文高知道此行為了一個人後,就更加的皺眉。


    太子的弱點是不是多了點?


    對麟國而言,真不是件好事。


    跟著太子車駕疾行的蔣文高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唯有緊緊的保護在側,以免太子遭遇不測。


    這是李淮第一次以麟國太子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往炎國去。


    “殿下,起風了,可能有雨,還是停歇一晚再……”


    “不必。”冷硬的聲音從馬車內鑽出來。


    蔣文高的聲音訕訕的收起。


    他並不知道,對李淮而言,已經拖得太久了。


    如果不是收到陸璿的平安信件,他根本就不可能在帝都城停留這麽多天,後麵又改了主意,直接光明正大的往炎國去。


    以祝壽的名義去炎國,雖然剛入秋沒多久,離炎國皇帝的生辰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可他就是急。


    炎國皇帝接到帖子也無法,隻能準備迎接麟國的太子。


    雖然隻是一個弱小的國家,對方來祝壽,還提前這麽長時間,身為炎國國君,豈能拿冷水潑人。


    對比之前四皇子,李淮身為太子更受到歡迎,份量也足夠。


    感受到李淮身上的冷氣越來越低,蔣文高全程都不敢多說什麽,這件事的原由也是從韓家那邊起,蔣文高能說什麽?


    太子不顧朝臣的反對,執意要隻身前往炎國‘賀壽’,誰也沒有辦法。


    他隻能隨身保護太子的安全。


    ……


    馬車衝破夜色,疾奔。


    沒有停歇,終於在馬匹無法承受的情況下,馬車才慢慢地停止。


    蔣文高一身勁裝,拿著劍往前麵巡視,回到原地時,眾人訓練有序的擺好柴堆,起了一堆火。


    火勢一起,更突顯四周的安靜和漆黑。


    劈裏啪啦的火苗子響,馬車內的人並沒有下來,靜靜坐在裏邊,多天來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如果不是能說話,能呼吸,還以為裏邊坐著的是一具屍體。


    那隻戴了黑手套的手正不時的捏撫著那張金醫公子親傳的信件,寥寥數字,放在李淮的手裏卻如千萬斤的重量。


    這是她平安的消息。


    “殿下……此處是炎國大境之內,夜裏多有不安全……”


    “夜路走多了,總有那麽一兩個賊跳出來洗洗路,無妨。”沙啞如鬼的聲音傳出這靜夜裏,有種毛骨悚然感。


    外麵的人聞言默然的退開。


    “什麽聲音?”


    那人剛退開,就聞地表震動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馬車內的人掀開簾子走下來,所有人頃刻間圍攏了過來,“殿下,前麵有人過來了。”


    地上震蕩得厲害,來的數量一定不少。


    李淮自黑夜裏抬起那雙泛寒氣的黑眸,定在一個點上,“是陣法。”


    “難道是傅家人?”


    提到陣法大家都怕,因為一個陣可以抵數百人的力量,甚至是千人。


    李淮往前走兩步,更近的透過黑夜看那邊的情況,“邊緣有古陣,有人誤啟了陣法,陣法雖老作用卻不小。傅家並不是為祁塍淵賣命,那麽……”


    說到這裏,李淮的聲音變了變,寒眸眯得更緊。


    “是什麽人在這裏布這種東西,上次途經此地時分明什麽也沒有。”


    “不必理會。”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李淮握了握拳頭,折身回到馬車,吩咐一聲:“馬上離開。”


    不用李淮吩咐,他們也馬不停蹄的繞路離開,以免遭受漁池之殃。


    靠在車壁上,李淮從嘴角露出嘲諷的冷笑,似笑自己,又似笑某個人。


    “既生孤,又何必多此一舉……”


    近乎呢喃的聲音車廂內飄散……


    ……


    書房裏點著寧神的焚香,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感覺十分舒服。


    祁塍淵手上拿著一支狼毫筆,在記冊上認真的筆記著什麽。


    字如人,蒼勁不失雅氣……


    “叩叩……”


    有節奏的叩擊聲從外邊傳進來,狼毫筆動作一頓。


    外麵的人似有所感的推門進來,將手裏的東西送到書案前,說真的,一個和尚和這間書房的擺設顯得格格不入,可是沒有人敢說,更不敢取笑,除非那個人想不開想死。


    那隻修長如竹的手展開飛書,閱過上邊的內容後,輕輕一捏,紙成碎屑:“陣法嗎?請傅家的人過去看看……”


    “主子,李太子已經繞路過去,會不會是他所為?”


    “不會,”李淮可沒有那種時間去擺這種大陣,他的心早就飛到了炎國皇城了,不,是太子府的少年身上。


    祁塍淵眉峰輕蹙,“如若傅家拒絕,找寧姑娘過去一趟。”


    “屬下明白!”


    傅家大少爺鍾情於寧姑娘,而寧姑娘一門心思的撲在主子身上,如果主子有事找寧姑娘,就算是赴湯蹈火,她也是去的。


    手下躬身要退出去之際,祁塍淵也突然起身走出門,手下便道:“主子可是要去金醫公子那?”


    每天主子都必要去見公子一次,不管什麽時候。


    有時候是深夜,有時候是早上,時辰不定。


    總之每天都必要見一麵才放心,如此著魔的程度,他們實在想不明白主子心裏是怎麽想的,同時也不明白金醫公子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就算是石頭也被捂熱了吧,他們主子這樣的人物如此放下身段去寵著,公子就算沒有感恩戴德,總得心軟些了吧。


    可每回主子去見公子,公子都冷冷淡淡的。


    如果換作是其他人,甭管是男子還是女子,定然心生歡喜的。


    “你且去罷。”


    手下忙躬身離開,臨走時還回頭瞥了眼,見主子是出門去了,不由鬆下了心。


    祁塍淵踏著夜一路往僻靜之地走,穿過數條安靜的大街,站在一處大宅院前,透過一角看著穆家宅府的掛扁。


    守門的人似乎看到了他,曲著身子走到他麵前,“不知佛迦主子駕臨,小人有禮了。”


    祁塍淵的手一伸,將年過半百的老人家扶住,“不必多禮,本座隻是路過看一看。”


    老人家後退兩步,說:“佛迦主子可要進府看看。”


    “不用了……仇叔……”


    “佛迦主子給了我封號,不寂。”


    老人家再退一步,顯出對祁塍淵的疏冷。


    祁塍淵的微笑似乎僵硬了一下,老人家口中的這個佛迦主子並不是他。


    “不寂師伯……你這又是何必呢,佛迦院依舊是你的地方……”


    “不寂從這裏走出去,自然要歸於此,請佛迦主子成全。”老人家彎了彎腰。


    祁塍淵在心裏邊輕歎,轉身就走。


    他不該有感而發的跑到這裏。


    老人家曲著腰身回到穆家大宅門前,靜靜守著,渾濁的眼此時如夜燈般盯住暗處,似白晝般捕捉周圍任何的一點動靜。


    在夜裏,沒有人敢與這老人家的眼神對視。


    陸璿藏在前麵的黑暗,遙遙的同立在門前如鬼的老人家對視,誰也沒有先動。


    抬頭看清楚那扁上的字,陸璿記了下來,抬腿欲去,那邊的老人家突然抬起黑森森的眼睛,叫住了她。


    “且住。”


    他們之間的距離離得非常遠,傳來的聲音猶似在她的耳邊開口說話。


    好深的內力。


    陸璿猛地轉身,和那雙黑森森的眼睛對上。


    猶豫了一下走過去,站在剛才他和祁塍淵說話的地方:“老人家在叫我?”


    老人家點頭,整個宅門前隻有他一個人佝僂著,就跟夜裏的野鬼似的,很是嚇人。


    “你身上的東西從哪裏來。”


    陸璿一愣,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在她的腰間掛著一枚青綠的玉佩,那是李淮給她的。


    “這是……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相贈。老人家識得它?”


    老人搖了搖頭,擺手。


    陸璿得到暗示,邁開腿就離開。


    剛才她分明看到老人家眼裏帶著殺氣,後來又熄滅了。


    陸璿敢肯定,這位老人家絕對不遜於祁塍淵。


    能和祁塍淵沾上關係的人,似乎都不簡單。


    穆家嗎?


    她記著了。


    ……


    這一天,祁塍淵並沒有出現,陸璿敢肯定,昨夜祁塍淵一定察覺到了自己跟在身後。


    隻是他為什麽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第二日黃昏時分,陸璿坐在遊廊邊上發呆,一道輕輕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一片繡了複雜花紋的衣角露在眼前。


    順著視線往旁邊落去。


    “寧姑娘。”


    “你到是心安理得的在這裏享受,”寧曦對陸璿的理所當然惱怒。


    “不享受還能如何?你想法子讓你的佛迦主子把我放了,不若,你易容成我的樣子,頂替我,我易成你的樣子離開。”陸璿出餿主意。


    寧曦臉色沉了沉,“你當他是蠢的還是傻的。”


    陸璿抬了抬下巴,“有消息了嗎?”


    一聽這話,寧曦就冷臉,陰陽怪氣地道:“真沒想到金醫公子在李太子的心中占據著如此重要的位置,轉身又能將佛迦主子扣得勞勞的,真是好本事。”


    陸璿皺眉:“什麽意思。”


    因為祁塍淵阻止了任何消息傳進來,陸璿可以說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實在可憐得緊。


    想要知道外麵的情況,還得討好這個寧曦。


    “什麽意思?”寧曦冷笑一聲,愣是吊足了陸璿的胃口才道:“李太子已經以祝壽的名義隻身趕往炎國,他還真是大膽。”


    “什麽……”


    陸璿一愣,沒想到李淮會想這種法子,她還以為自己等著等著,就能突然等到他以另外一種身份出現在自己麵前,給自己驚喜。


    現在還真是驚了,喜到是沒有。


    他就不怕祁塍淵也光明正大的派人狙殺他嗎?還真是夠膽大的……


    “既然是祝壽,寧姑娘又怎麽說是為我而來。”


    寧曦冷冷盯了她一眼,轉身。


    冷不妨的對上前麵的那雙眼睛,寧曦嚇得膽兒都要破了,“佛迦主子!”


    陸璿慢悠悠地回頭,站了起身定定看著來人。


    “為什麽沒有和我說。”


    祁塍淵越過寧曦,站到陸璿的麵前,“他來了,你很高興。”


    她怎麽可能高興。


    李淮這是在送死,她不可能高興。


    “如果……我說我要讓他有來無回呢?”


    霍地,陸璿抬起幽幽黑眸,死死地盯住麵前淡雅如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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