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與桃腦子還是懵的,沒反應過來沈雅的話。


    弟弟可比她敏捷多了,立刻嗆聲道:“喂,大媽,做人能不能積點口德?”


    沈雅雖然人到中年,但是一直用著天價護膚品,美容院也常去,長期養尊處優的生活讓她臉上根本沒有多少歲月的痕跡,沒想到眼前這個小鬼開口就叫她大媽,一點子就點爆了她的怒火。


    “你就是周家的小兒子吧,周安蕙每天都在忙什麽?忙的到頭來,官職一年一年掉,兒子也沒教好。”沈雅嘴角噙著嘲諷的笑。


    她身上散發出的香水味就像她人一樣,前調溫和,後調卻很強勁。這氣味讓周與桃皺了一下眉。


    周與深也不是好惹的,臉上掛的是人畜無害的笑,嘴裏說的是戳人痛處的話。


    “我媽媽是能力有限啊,但是她好歹自食其力,不像某些社會蛀蟲,就知道啃家裏,啃老公的。說不定等老公不中用了,就要啃兒子了。”


    周與深說完,挑釁地挑挑眉,一副迫不及待看沈雅生氣的樣子。


    “你!”沈雅柳眉倒豎,一激動,臉上的皺紋也露出來了,“沒教養的東西,不和你一般見識。”


    周與深正準備再次回擊,發現袖子被身旁姐姐拽了拽。周與桃衝他使了個眼色,周與深縱然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將難聽話咽了回去。


    “我也不想花時間和你這樣的大媽說話,浪費時間。走吧,姐。”


    罵完人就想走?門都沒有!


    沈雅握緊拳頭正欲發泄怒火,忽然被人打斷——“沈阿姨,實在抱歉,我來晚了。”


    風疏雨穿著鐵灰色的襯衫走了過來,平直舒展的布料,好像每一根絲線都時刻被人熨燙過一般。在出事後的這段時間裏,他已經盡自己最大所能來處理這一連串的事情,他手腕強硬,做事利索,眼下,所有事情都處理的差不多了。此刻的表情也恢複到一貫的沉穩冷靜。


    見到最大的罪魁禍首出現,沈雅立刻調轉了槍口:“風疏雨,這件事,你恐怕得給我個解釋吧。”


    “當然,這件事情我應該承擔一部分責任。”風疏雨微微低頭,鏡片後那雙疏離的眼,意外地對上了還站在原地沒有走的周與桃。


    兩人視線相碰,風疏雨衝她遞了個眼色,好像在暗示她快走。


    周與桃很意外,他們之間的關係有熟到讓他為自己擋槍的地步嗎?


    她不由得想起上次風橫煙婚禮上的那一幕,在照集體照片的最後時刻,這個男人也是這樣忽然出現。


    “姐,愣著幹嘛,走了。”


    “沈姨,不如我們先去看看小莊弟弟的情況吧。”


    兩個男人同時開口,勸走了兩個女人。


    純白色的走廊上,連燈光都是白的,兩波人背道而馳,一場喧鬧悄悄落幕。


    -


    莊扶南醒來的時候,夜色已經悄然降臨了。


    他睜開眼,渾身的疼痛爭先恐後襲擊他的大腦神經,像是要將他活吞入腹。


    麻藥的作用已經消去,所有的疼痛清晰而強烈。莊扶南動作緩慢地扭動了一下脖子,想要看看自己肩膀的情況。


    沈雅看到兒子醒來,立刻走到床邊,“別動。”她蹙著眉,眼神擔憂又憐憫。“醫生說了,不能動要靜養。”


    雖然她有很多的怒火與埋怨,但是此刻,看到麵無血色的兒子,母愛的本能還是讓她先流露出了心底的溫情。


    莊扶南因為疼痛不自覺揚起下巴,喉結滾動,痛苦而美麗。


    他用自己強大意誌力來減少痛感對大腦的襲擊,幾個呼吸以後,神色已經平靜許多,他重新睜開眼,淺褐色的眼眸裏好像又什麽都不剩了。


    “許北呢?”他第一個問出的問題竟然是這個。


    沈雅當即臉色就變了,“許北許北,你就知道關心那個私生子!我是你的媽媽,你不應該先給我解釋一下發生的這一切嗎?”


    她的聲音因為盛怒而拔高變尖,聽得莊扶南臉色更白了。


    “媽……”莊扶南啞著嗓子說道:“許北隻是個孩子,發生了這麽多事,是我帶他出去的,但是卻沒有照顧好他,我現在,隻是想知道他人在哪裏?是不是安全。”


    一口氣說這麽多話,莊扶南幹涸的聲道更加沙啞,聽得人心疼不已。


    沈雅到底是珍視這個兒子的,伸出手,目光憐憫又難過,撥了撥他有些亂的黑發。


    “媽知道,媽都知道。你從小就是個體貼別人的孩子,對別人百般好,對自己卻不在意。”沈雅說著說著,眼睛也有些發紅,“可是兒子,我隻是想讓你明白,這個世界不是你對別人好,別人家就會回你善意的。”


    “太善良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好事。”


    沈雅所有的情緒一下子就湧上了心頭,她陷入回憶中,麵容一下就蒼老了幾分。


    “我知道,你很可憐許北,覺得他無辜,他隻是個孩子。可是你知不知道,許北的媽媽,是我們沈家保姆的女兒。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雖然身份上差距很大,但是我待她親如姐妹,有什麽好的都和她分享。”


    “可是,結果呢?”


    “她和莊天明暗通款曲,偷偷懷了許北,一直瞞著,等到孩子大了,才牽來我們家要說法。”


    “你知道她要什麽嗎?她要做莊家的女主人,要我離開給她讓位。她口口聲聲說她和莊天明才是真愛,說莊天明娶我是迫於生計。”


    憶起那些慘痛往事,沈雅臉上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地掉。再貼合的底妝也不能掩蓋她的疲態與心酸,再鮮豔的唇彩也不能恢複她那張和心一樣紅潤的唇。


    莊扶南看著母親的淚水,心裏也泛起了澀意。沈雅所說的這一幕,其實他也看到了。隻不過他沒看到許北母親的挑釁,隻看到沈雅瘋了一般地推搡一個瘦弱的女人,讓她滾出莊家。


    那是一個雨夜,門外是瓢潑的雨,女人可憐兮兮地抱著年幼的許北,哭著喊著求沈雅給他們母子一條生路。


    莊天明兩邊都想顧,卻兩邊都撫慰不了。


    那場家庭大戰,最後以沈雅的勝利而結束,莊天明選擇了她。


    可是她也輸得徹底,因為一切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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