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徳淑看宗之毅一眼,低下頭繼續喝茶。


    宗之毅坐了沒兩息,又站起來,焦躁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煩躁的滿身火氣!若是雷冥九晚一會嫵墨是不是就出事了!去他個混蛋!出事!


    宗之毅抄起近在眼前的茶壺砸在地上!焦躁的一刻停不下來!“人為什麽還沒到!每長腿嗎!今天誰跟娘娘出宮的!為什麽沒有帶禁衛!為什麽沒有帶!”隻要想想再晚一步,那些人很可能會狗急跳牆傷了嫵墨!他現在就像殺人!


    明明說人回去了!為什麽還在山上!皇後什麽時候出去的!什麽時候進的山!禁衛不夠了還是都死了!


    端木徳淑把腳往旁邊挪挪,免得被散開的茶水濺到腳麵。


    明珠小心的往皇後娘娘背後挪挪,幸好戲珠、品易都不在,要不然戲珠這會肯定跪過去了!就皇上現在盛怒的樣子非一腳把人踢死不可!


    讚清欲低頭收拾地上的狼藉,但皇上一直在打轉,他也不太敢上前,目不轉睛的盯著皇上腳邊的半截壺口,恐怕壺口不長眼絆倒了皇上。


    讚清心裏為皇上歎口氣,本來隻是閑暇之下去‘救’肖姑娘逗逗趣,一路上旗子都沒有被風吹開,可見就是可找到可找不到的閑來無事,結果皇後娘娘轉眼身陷危險皇上卻還在‘救’什麽外人,皇上現在估計恨不得是把自己手剁了,看看以後還會不會道輕重緩急!


    可讚清覺得,碰的時間實在太巧了,也真怪不得皇上,誰會知道皇後娘娘出宮了,而且他們路上遇到的折返禁衛交代皇後娘娘回去了,出於謹慎考慮皇上甚至還沒有管雷冥九私自脫隊,可以說是非常細心了。


    誰知道還是發生了這種事!皇上氣成這樣讚清十分理解!鎮西王因為就將有功可能逃過一劫,禁衛軍統領這次犯的錯可多了,自求多福吧!


    “怎麽!沒人出來認!”哐當——


    嚇的在場所有在值人瞬間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地板不敢觸怒聖眼!


    宗之毅冷眼看著繁星宮殿內所有人:“你們一個個狗奴才好大的膽子!你們是能保護皇後娘娘還是能上天!禁衛一個不帶!好大的能耐!真以為你們有三頭六臂是不是!”宗之毅負手而立,散發著止不住的寒氣:“今日所有跟皇後娘娘出去!沒有盡到勸言責任的通通拉出去打!打到長記性位置!”


    端木徳淑慢悠悠的開口:“就剩了幾個回來,打個二十大板可以了,這不也沒有出事嗎。”


    宗之毅轉身就想嗬斥,但話到嘴邊硬生生的收住!咽下去的火氣火上澆油一般,氣的他呼吸不暢!轉身坐她遠遠的椅子上生悶氣!


    讚清見狀,趕緊讓人處理地上的碎了的茶壺!


    跪在地上的明珠悄悄看眼皇後娘娘:現在就去領罰嗎?


    “等會吧,你若走了也沒有對心的人在跟前伺候,你們四個,便每人間隔十天,輪著罰吧,也好讓本宮身邊不至於斷了人伺候。”


    宗之毅聞言哐當一聲把僅有的幾個杯子也摔在了地上!


    正在打掃地上痕跡的小太監瞬間遭了秧,碎片直接飛過打在他的臉上,頓時一道血痕,訓練有速的殿前小太監並沒有吭聲,瞬間用袖子擦掉血跡,防止血跡落下滴在遞上,快速把地上的碎片收起來,恭敬的退下。


    端木徳淑心中可惜,那可是今夏新進宮的飽瓷玉色茶碗,盛了新春碧綠的龍井後,邊緣的花瓣還會慢慢的綻開,賞心悅目,頗有幾分茶香花漫開的意境,是她比較得心的一套茶具,回頭看看庫房還沒有吧。


    宗之毅若不是礙於這四個東西是嫵墨的近侍!現在就把她們全殺了!看以後的人長不長記性!主子胡鬧!下麵的人也不懂事嗎!讓皇後娘娘帶著內侍進山!他看她們就是嫌脖子上的腦袋太沉不想要了!


    “稟皇上鎮西王和蘇大人到了。”


    “讓他們滾進來!”


    鎮西王雷冥九、禁衛軍統領蘇天旗:“微臣參見皇上、皇後娘娘,皇上萬福——”


    宗之毅沒時間聽他們廢話:“幾次三番讓賊人從你們眼皮子底下闖入禁區!朕問你們是怎麽當值的!若不是賊人瞻前顧後你們有幾個腦袋給皇後償命!”


    蘇天旗頓時額頭冒汗,他跟著皇上出生入死,是皇上的死忠派,皇上坐穩皇位後也沒有虧待他,把整個禁衛軍給了他。


    這半年來,除了半個月前皇上遇襲,從未有一絲蛛絲馬跡從他眼皮底下漏走,抓了不少企圖不軌之人!


    可今日……蘇天旗知道肯定要完!皇上如果是自己受傷一切都有轉圜的餘地,他跟皇上多年,皇上會看在情分上饒恕他!也會睜一隻閉一眼,可這是皇後娘娘!是皇上幾次遇險時必須先托付的人!以他多年戰功,這次恐怕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了!


    他一聽說皇後娘娘出事了,一刻不敢耽誤先打探了事情的始末:皇後娘娘是上午進的山,隨後相爺夫人告訴了相爺,相爺為了避嫌便通知禁衛派人跟上。


    十幾人的小分隊在林子裏轉了一遍又一遍沒有找到人,剛打算上報,便有人說看到娘娘的步輦回去了,於是大批人馬撤回!這中間邏輯上是說清的,因為確實有步輦經過但不是皇後是沛妃的步輦。


    他現在隻掌握了這麽多,什麽還沒來得及查!但皇後娘娘還是出事了,這說明中間肯定有問題,回去還要一個個細細的審,才能知道有沒有內鬼!


    “臣等有罪!請皇上責罰!”


    宗之毅看著他們就礙眼:“給朕拖下去!每人重打五十大板!狠狠的打!若是誰敢偷奸耍滑直接拉出去砍了!鎮西王念在有功,但依舊護衛不利!重打四十!”


    “是!”


    兩人很快被脫了下去!外麵不一會傳來刑板落在肉上的聲音,除此之外再無其它聲音。


    明珠身體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


    端木徳淑放下茶杯靜靜的坐著。


    宗之毅也在位置上坐著,垂著頭,慢慢握住左手上不自覺顫動的小拇指,心中後怕不已,如果嫵墨……


    大殿內靜悄悄的,一別剛才焦躁的氣氛,此刻顯得有些壓抑。


    端木徳淑緩緩開口道:“要洗一洗嗎?”身上的血跡都要幹了:“有沒有扯到傷口?需不需要請太——”醫!


    宗之毅起身離開!


    讚清怔了一下,慌忙向皇後娘娘告退跟上,大殿內立即少了一半的人。


    端木徳淑起身。


    明珠立即上前攙扶。


    “洗漱吧。”


    ……


    徐子智眼睛通紅,少有的目光狠厲肅殺之氣彌漫,他一手壓著誡諂的脖子,把他整個頭壓在水缸裏!


    誡諂倔強的不掙紮,等著最後咽氣:最後一顆彈到戲珠腳下的石子是他打的!他就是想要戲珠死!怎麽了!他避著皇後呢!他們的站位根本不會牽扯到皇後!


    而且隻有戲珠死了皇後娘娘身邊才會缺人!才會有新的人頂替,哪怕娘娘身邊的位置他們安排不上!但總會擠進去一個位置!五年、十年後誰能說不能又是一個皇後娘娘麵前近侍的機會!寶珠死後他們一直很被動,這是一個機會!若不是那個品易礙事!


    辭詭跪下地上,看著誡諂越來越緊繃的雙腿,他快受不住了:“相爺,誡諂不能死啊——”辭詭腦海裏四下找的理由,平時總有用的話,跟相爺讀了這麽多年的書,他此刻竟然不知道要怎麽辦:“相爺——”


    徐子智神色冷靜的把誡諂的頭從水裏拎起來,下一刻又按了回去!


    辭詭搖著頭:“相爺不要!主意是是奴才出的,都是奴才的錯!”


    “真以為你們跟了本相多年,本相就不會把你們怎麽樣!不如你猜猜,我這次會不會再拉他起來!”


    辭詭知道誡諂這次凶多吉少了,一二再再而三的背著主子做事,不管是多衷心的理由也已經犯了主子的忌諱。


    辭詭突然靈機一動:“相爺,相爺,外麵現在鬧的沸沸揚揚,如果誡諂死了難免有人懷疑到相爺身上,相爺您讓誡諂戴罪立功行不行,求相爺開恩求相爺開恩——”


    徐子智把誡諂從水裏拎出來!


    辭詭臉上的笑容還沒有綻開,下一刻,相爺的手又穩穩的把人按了下去:“他死了,不正好以死謝罪,這麽合理的理由有什麽問題嗎。”


    辭詭頓時癱軟在地上,如果不是相爺不想誡諂死的太輕易,恐怕誡諂現在已經……辭詭瞬間從地上彈起來,向外跑去。


    徐子智麵無表情的看著辭詭的背影,非常有心情的和手裏的人聊天:“你說他會給你搬什麽救兵?夫人還是你家幾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徐子智說完把人從水裏拎出來。


    誡諂狼狽不堪,但神色堅定:“請相爺看在屬下多年來忠心耿耿的份上給屬下一個痛快!”


    “忠心耿耿?你配得上這幾個字?”


    誡諂頓時垂下頭。


    徐子智把人按下去,神色依舊:“本相讓你們守著,嚇唬嚇唬就算了,你們可真是有想法,對本想買一送一是不是……怎麽樣?需不需要本相對你們感恩戴德!”


    辭詭冷靜的出了院子,腳步從容,神色如常,身為徐相身邊第一得寵的人,他自有他的一番氣度。


    辭詭風度翩翩的站在繁星宮外,儒雅氣質不輸京中舉子:“麻煩小哥通報一聲,我家大人因督促不力,心中萬分愧疚,特意讓小帶了禮品來看看皇後娘娘。”


    “您稍等,已經去通傳了。”


    端木徳淑梳妝整齊,難得此時清靜,正在窗前的軟塌上擺弄小幾上的棋子,素手黑子,柔弱無骨:“讓他進來。”


    “是。”


    端木徳淑落下一子。


    辭詭已疾步而入,不等皇後娘娘看他一眼,直接普通一聲跪在皇後娘娘不遠處,頓時聲淚俱下:“皇後娘娘求您救救誡諂吧,奴才給您磕頭了,您的大恩大德奴才沒齒難忘。”說著咚咚咚的便使勁往地上磕。


    品易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這一幕,心中不解?出什麽事了嗎?


    端木徳淑見狀手裏的棋子忘了落下去,向她磕頭的人不少,但這次的人未免太超出常理,徐府徐丞相家的家奴求到她這裏,說不通吧:“說說看怎麽回事?”


    品易站在皇後娘娘身側,二十大板的事已經聽說了,戲珠、明珠、欣玉都是女孩子,自然是他第一個來,他本來就是想過來看看娘娘,然後出去領罰的,此刻站過來,是因為相府的私奴……?出什麽事了嗎?


    辭詭開口道:“回皇後娘娘,您入林後,夫人擔心您的安慰便把您沒有帶禁衛的事告訴了相爺,相爺便派誡諂去禁衛軍點人去找娘娘,結果沒有找到,還錯把沛妃娘娘的步輦認成了皇後娘娘的以為皇後娘娘回宮了,讓娘娘步入險地……而且誡諂中間有點事走開了一下,沒有全程督促,相爺便要以辦事不利的罪名殺了誡諂,皇後娘娘,求您了,您救救誡諂吧……”


    端木徳淑聽完,視線轉回棋盤上,把剛才猶豫不決的子放了下去:“這是你們府上的家事,本宮不方便開口。”


    辭詭聞言頓時咚咚咚的又開始磕頭:“皇後娘娘求您了!奴才求您了!誡諂他真的不是有意的!現在隻有皇後娘娘可以救誡諂了!奴才知道誡諂不懂事得罪過皇後娘娘!但娘娘也是看著奴才們長大啊!以往誡諂也為娘娘拚死廝殺過,皇後娘娘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救誡諂一命吧。”


    端木徳淑捏起一粒白子,還是那句話:“這是你府上的事,本宮沒有手伸的那麽長的道理。”


    “可這件事是因為娘娘啊,誡諂辦事不利才會被相爺抹殺,可誡諂真的是有事,他夫人待產,他心中著急所以去收一個消息,想不到皇後娘娘便出事了,誡諂真的不是故意的!皇後娘娘,奴才求您了——”說著咚咚咚的,額頭青紫一片!


    端木徳淑看他一眼,說實在的沒有這樣的插手臣子家務事的道理,就算她是皇後也沒有這樣的先例。


    可這件事到底是因為她任性妄為而起,皇上剛剛也因此大發雷霆,懲戒了幾位盡忠職守的將軍,蘇統領、鎮西王回去不定要殺幾儆百,死死傷傷的肯定數不勝數。


    端木徳淑歎口氣:“行了,別磕了,說起來這件事也怨不到誡諂。明珠,去拿本宮手諭,讓相爺酌情處理吧,就當——給本宮積德了。”


    品易、明珠聞言頓時臉色一暗!恨死了地上的辭詭,沒事過來亂說什麽!影響娘娘心情!


    辭詭心中更是愧疚,這件事……這件事……是他們對不住皇後娘娘,以後定……辭詭握著拳又重重的給皇後娘娘磕了一個頭:“奴才定永記皇後娘娘大恩大德!”


    端木徳淑笑看她一眼,搖搖頭,把他當成得了好處便許諾的小孩子話語,重新看向小幾上的棋盤不再理會地上的人。


    ……


    辭詭臉色蒼白的拿著皇後娘娘的手諭回來時。


    徐子智看著他,一貫冷漠的臉上忍不住漏出一抹諷刺的笑:“行,有臉。”他都不見得這樣有臉:“既然這樣……”徐子智鬆開口:“還不把人領走——”


    辭詭跪在原地!


    誡諂不動。


    徐子智接過一旁無慮手裏的毛巾擦擦手,臉色陰沉:“記住……以後不要出現在本相眼前!”


    辭詭、誡諂聞言怔了一瞬,瞬間跪在主子跟前:“相爺——”


    “相爺——”


    徐子智一句話也不想聽這兩人多說,甩袖離開!


    無慮看兩人一眼,也不知道能說什麽,服侍主子這種事向來是有人下來才能有人上去,他們二人向來是相爺身邊最得臉的人,這回恐怕真把相爺惹急了!他雖然心有同情,也想為兩位前輩說話。


    可心裏也不是沒有一點欣喜,隻能說還是看主子吧,主子若是有心,他和少憂還是會為前輩求情的,可若是主子沒了那份心,他們也保證定不會比辭詭、誡諂兩位前輩做的差。


    誡諂看眼辭詭。


    辭詭唇角發紫的跪在地上。


    誡諂突然笑了,頭歪在一旁的水缸上……因為辭詭,他說不出‘還不如讓主子殺了他’的話,連‘對不起’都蒼白無力:“是我莽撞了……”後悔嗎?就那樣吧……都是做事……


    ……


    夜幕降臨。


    端木徳淑用了晚膳,帶著人閑庭信步的在古老的園子裏散步,兩旁高大的楊槐垂柳顯得小路分外的清冷深幽。


    繁星宮內現在駐紮著二百多名禁衛軍,每個門角小路都有重兵把守,看來肅不清這次事件誰也別想放鬆了。


    端木徳淑穿得繡著天鶴靈芝的廣袖長裙,腰間盈盈一握,臂彎處挽著金銀線織就的絲縷,長裙的尾端曳在地上,發絲盤起,綴著心愛的流蘇緙絲金釵,慢慢的走著,閑極無聊處,摘了樹蔭下開的正豔的一束紫薇花,繼續向前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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