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華苑內。


    陸玉裳一襲舊冬的裝束坐在涼亭裏,玉釵矜綠,粉麵桃花,入宮多年,依稀還是曾經剛入宮的樣子,她看著陪三公主玩的八皇子,突然有一個不確定的想法。


    許素雅穿著厚厚的裘衣,手裏的湯婆子換了兩個,她生三公主時傷了身,最是不能受寒:“誰說不是,皇後娘娘帶人寬厚。”


    陸玉裳看許素雅一眼,又收回來目光,這種事知道都不會有人說,更何況無端的猜測,尤其皇上都沒說什麽,定然是她想多了,算起來時間也是對的,就是不知道皇上和皇後因為什麽鬧到了這個地步。


    “……姐姐覺得可好,姐姐,姐姐……”


    陸玉裳回神,莞爾一笑:“聽聞大皇子快回來了,等我問過伊貴人才好答複,如果妹妹覺得可行,我托個大,親王未必願意跟了大皇子去。”


    許素雅歎口氣,她也知道所以才想早做打算,免得將來橫生事端:“還是麻煩姐姐幫幫忙了。”


    “說的什麽話,你我同宮多年,提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我幫你問問就是了。”


    ……


    今晨降了入冬以來最大的雪,整座皇城像蓋在浮雲之端,銀裝素裹,寒風烈烈,下到現在還沒有停。


    戲珠接了蓮子紅棗羹進來,好在鳳梧冬閣暖和異常,怕過了寒氣給娘娘,所有的宮人都是在二門外換手的。


    戲珠坐在矮凳上給娘娘喂食,娘娘氣色很好,雖然睡的多,但看起來並無大礙:“回娘娘,相爺又來了,在隔壁看小公子呢。”


    看就看了。


    “奴婢聽相爺那意思,是想五天的時候,給小公子補洗三宴。”


    端木徳淑皺眉。


    “娘娘先別動氣,聽相爺的意思,皇上也是應了的,既然是皇上和相爺商定下的事,娘娘就是再說也無用的,又何必再管,左右不過是一場洗三宴,辦不辦也都是一樣。”


    端木徳淑喝口湯:“品易讓你說的。”


    戲珠笑笑:“娘娘英明。”


    “行了,什麽英明不英明的,你最不愛管這些顯示,也讓品易少掛心,既然是我想開了的,沒道理現在鬧起來。”左右不過當我死了。


    戲珠討好的笑笑。


    ……


    乾心宮內。


    宗之毅看著年前趕回來請安的宗禮,依稀有種恍惚的錯覺,這是他如今的長子?長這麽大了,今年虛歲也有十八了吧,都快跟他一樣高了,也出外曆練過一年了。


    聽說以前身體不好,現在看著也可以,宗之毅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你去了廣林一帶。”


    宗禮站在禦書房內,一身深藍底秀麒麟紋長袍,束腰玉帶,頭上玉冠碧簪,身姿挺拔,玉樹臨風,已經是偏偏少年郎的樣子,因為出外曆練了一年,相比在宮中時,目光也深邃起來,給人公子如玉、修養極佳的感覺。


    “回父皇,是。”


    “可有什麽收獲?”


    “都是些不入流的生意時,孩兒剛剛接手,萬事都隻是開始而已。”


    宗之毅看他一眼,不清楚他知道多少事,想來是不知道的:“水寇最近頻頻騷擾廣林一帶,你在那裏待了將近一年,可有什麽想法。”


    “回父皇,孩兒不懂這些,想來廣林總督應對有方,孩兒到是沒覺得出船有什麽不妥。”


    “你身為皇子自然感覺不到。”


    宗禮聞言垂下頭,沒說自己用的化名,知道他遠行的都會知道這件事,所以諸多關心,父皇說出這句話他也沒有什麽感覺,他和父皇本也不親近。


    宗之毅見他不語,心裏一陣煩躁,他正是用人之際,但也知道他和這子不親,急躁於事無補:“你可有見到廣林副手宴都督。”


    “回父皇孩兒隻是一屆商賈,斷然見不到朝中要臣。”


    “既然如此,若是見到了,就問問他,廣林水魚還剩多少,給朕進貢一批上來。”


    廣林水魚?海鱉?父皇喜歡吃海鱉?喜不喜歡他也不知道:“孩兒恐怕見……”想了想又開口:“父皇若是想用,孩兒……”


    宗之毅頓時看著他的眼睛。


    宗禮頓住,隱隱有些……


    宗之毅又平平的轉開目光,穩穩的開口:“本也不急,你若是見到了問問就是,見不到就算了,你也來了一回來,行了,下去吧,料想你母後也等你半晌了。”


    宗禮不是不敏感,相反看慣了別人顏色總是直覺更準,但父皇說的如此平靜,好似又真不是什麽大事一般:“是,兒臣告退。”


    ……


    鳳梧宮內。


    端木徳淑含笑顏顏的坐在鳳梧冬閣的寢殿正座上,撐著身體第一次起來,雖然沒有出房門,但也把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遍,換了熏香,等了也有半個時辰了。


    宗禮跟在品易身後快步進來,臉上的激動也剛才在乾心宮判若兩人,進門先跪下地上給母後行禮:“孩兒參見母後,母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端木徳淑看到大兒子,眼圈莫名先紅了,這一年在外,可沒少讓人擔心,寫回來的信少之又少,真是孩子大了,留也留不住:“好,好,快起來暖和一下,你這孩子,這麽大的雪,都給你說了過兩日再來,不聽。”


    宗禮起身,抬頭看著坐在上位的母後,眼裏的濡慕之情掩也掩不住:“孩子久不在家,想不母後了,便莽撞了些。”


    誰不喜歡聽好聽話,何況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臉上的笑怎麽收也收不住,但孩子年紀大了,就是她的親自也到了該避諱的年齡,更何況是長子,不是收在懷裏能揉捏的時候了:“可又喜歡的姑娘了?”


    “母後,您一開始就問這個,也不知道想讓誰傷心?孩兒沒有心儀的姑娘,孩兒心裏還不高興,母後趕緊給孩兒找一個,一見就喜歡的,也好讓母後抱孫子。”


    端木徳淑笑的不行,你還有理了。


    鳳梧冬閣內,一派歡聲笑語,戲珠的目光落在大皇子身上就沒有移開過,她一生不嫁無子,這可不就是她的孩子一樣。


    品易也對這位小徒弟十分滿意,並不多追究他以前是真病著還是家病著,到底有沒有以前病的那麽重,這一年多的表現確實然個他十分看好,廣林一代的掌櫃們更是對這位小學徒讚賞有佳,想來明年就能徹底接手那邊的生意了。


    端木徳淑更看自家孩子滿意,出門一圈,性子比以前可開朗多了。


    一屋子裏的人磕著堅果,坐在一起聽大皇子講著一路上的見聞,鬧出的笑話,遇到的奇聞奇景,自然還有受的委屈,每每聽到大皇子吃虧,戲珠眼睛通紅的,恨不得現在衝過去為她的主子做出。


    明珠笑她少見多怪。


    戲珠怪明珠不疼大皇子。


    明珠也不敢接這個大帽子,死活是不忍的,滿屋人又鬧到一起。大皇子的歸來,讓鳳梧宮重新燃起生氣,仿佛空氣中到處都是活躍的氣息!


    臨近中午,眾人都去忙了,殿裏的人也散了不少,隻留下幾位親信收拾房間,戲珠、明珠和品易陪著。


    宗禮距離母後最近,就坐在母後的下手邊,開口問:“母後,父皇喜歡吃海魚嗎?”


    端木徳淑端著茶杯,嘴角的笑意還沒有散去:“怎麽問這個?”


    宗禮便把上午在禦書房父皇讓他帶的話說了一遍。


    品易聽了,如常的剝著炒花生,沒有任何異樣。


    戲珠見了,也不敢有任何一樣,但到底沒有品易的好定力,找了個借口去翻爐火去了。


    端木徳淑神色如常:“既然你父皇想吃,你就替你父皇問問,等會本宮問問禦膳房有沒有,給你父皇做一盅吃食,聽聞廣林一點的海魚最地道,你舅舅可給你捎了兩條回來。”


    宗禮不幹了;“沒有。”


    “回頭找他要。”


    這個話題自然而然的揭過,宗禮想問問為什麽宮裏多了些守衛,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宗尚熵,宗尚輔掀開簾子飛跑過來,一個像炮彈一樣衝到宗禮身上;一個跑的快刹車也快的濡慕的停在皇後娘娘身邊。


    宗尚熵壓著他哥一通尖叫,他已經一年沒有見大哥了!想死了想死了!抱住大哥的腦袋就要啃下去。


    宗禮急忙按住他,把他拎到前麵:“像什麽樣子,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可讓人通報了?萬一母後這裏有客人怎麽辦?見了母後可行禮了,我就是這麽教你規矩的!”


    宗尚熵被壓的脖子疼:“大哥!你能不能不要一回來就教訓人,以後都不盼著你回來了。”“誰需要你盼著,行禮。”


    宗尚熵本來就是要行禮,他還敢不行嗎:“孩兒見過母後。”下一刻,又立即轉向大哥:“我的禮物。”


    端木徳淑搖頭失笑。


    宗禮也很無語,都是十歲的大孩子了,還這麽跳脫,也是,他們經過苦難,又是天潢貴胄,自然更奔放外在一些:“都有,都有。”宗禮說著看向五皇子。


    五皇子安安靜靜的站在母後身邊,小手牽著母後的衣袖,單純無害的雙眼弱弱的看著他們,看起來便是需要人保護,又好拿捏的孩子。


    宗禮卻沒有升起一點保護欲,且對他是否真的這樣畜生無害表示保留,他可是從那種地方出來,按說突然得勢,一定會有一段張揚期,但他沒有,天生純善?


    不過,母後帶他的時候長,自然比自己知道的多,既然母後沒有說什麽,定然是不過分了:“都有禮物,一會跟大哥去拿,能取多少取多少,拿走的都是你們的怎麽樣!”


    宗尚熵撲大哥身上歡呼起來,還是一個十足的孩子。


    宗禮無語:“母後可給二弟尋了拳腳師父?”


    端木徳淑點點頭:“蘇統領把他交給了副將。”


    宗禮懂了,各方麵一般,但還不至於朽木不可雕:“五弟呢?”


    “言勢傾最近無事,這孩子他一直帶著。”


    鎮西王一脈的言勢傾,言勢傾可不是一個好相與的,小五竟然能親自跟他:“也是五弟的造化。”


    “誰說不是,難得言勢傾沒有駁小五的麵子,三兒可是別他連趕帶踹送回來的,我們小五將來弄不好就是大將軍呢。”端木徳淑說著摸摸小五的頭。


    小五立即乖順的湊上去一些,讓母後揉的舒服。


    宗禮看了一眼,目光沉了一下,但又恢複如初:“小五過來,讓大哥看看長高了沒有?”


    小五不樂意,而且好不容易見到母後,誰稀罕這個便宜大哥,何況他跟宗禮又不熟悉。


    小五還是乖巧的走上前,小小年紀的臉上的沒有任何破綻之隙:“見過大哥。”


    二皇子是閑不住的,得寵鬧騰是他的天性,沒一回就吵著鬧著要去看禮物。


    宗尚輔煩死他了!就不能安安靜靜的待著!


    宗禮被吵的沒辦法,暫時告別母後,帶了兩位弟弟出去。


    待三位皇子走出很遠。


    品易尚且看皇後娘娘一眼,見娘娘神色如常,隻是坐的時間久了有些疲倦。


    戲珠扶了娘娘上床,為娘娘按著肩膀。


    品易也跟著去給娘娘疏鬆疏鬆腰背。


    戲珠過了一會,忍不住開口:“娘娘不說一聲嗎?”那句話肯定是有問題的?


    端木徳淑看眼自家丫頭,歎口氣,真是笨:“大皇子是誰放進去?”


    “自己走進去的……”


    “你認真一點,別想別的了。”端木徳淑懶得教她,累。


    品易覺得還好,相爺竟然沒有阻止,自然是不怕皇上有暗手,隻怕皇上爆出的暗手不夠多,宗禮的一舉一動恐怕都在相爺的監督之中,鳳梧宮跟著著什麽急。


    相爺若是需要鳳梧宮幫襯的,他們如今也不至於龜縮一隅,不能出去。


    大公主、九皇子、十二皇子的禮自然是最厚重的,雖然意外,但宗禮還是給小皇子均出了一份重禮,隻是小皇子身體不適,沒有見到。


    宗禮心裏有些異樣的感覺,這份異樣的感覺又瞬間被他衝散,不留一絲痕跡,帝後恩愛是國之福運。


    ……


    徐知乎第一次等端木徳淑不無聊,就算知道前麵她陪宗禮和幾個孩子鬧騰的厲害,也首次心境平和。


    他覺得他單是看剛剛睜開眼睛的愛子,就能看上一天,雖然身為父親,他不應該如此不嚴肅,但還是忍不住做在邊上,一掃再掃。


    因為早產的關係,他的眼瞼很薄,小手指細細的,打哈欠換小墊的時候四肢張開奮力的向前繃著小腿小腳,小眼睛睜一下,又懶洋洋的閉上,小腿小腳放下來。


    徐知乎便軟的一塌糊塗,若不是要端的為人父的顏麵,他定是要上去摸摸他的小細腿小洗胳膊的,小腳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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