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人以為自己的好婆婆形象偽裝的很好,所以她並沒有覺得在沈妤麵前露出了破綻,但是這次功虧一簣,就不能在短時間內對嚴卉頤下手了。


    隻是,卻也無法盡快將成楨嫁給周陵做繼室了,在她看來,讓成楨用表姑娘的身份寄居在周家,實在是委屈她了。


    都怪皇後,為何要讓嚴卉頤嫁給周陵,偏偏周老夫人也喜歡嚴卉頤,所以沒有多加思考就同意了,她的計劃也被打亂了。


    事已至此,她隻能沉住氣,又關心了嚴卉頤幾句,囑咐她好好養傷,就出了帳篷。


    卻是吩咐身邊人道:“去,將大公子叫來,就說我有要事與他說。”


    沈妤和嚴卉頤閑話一會,也出去了。


    她看著頭頂湛藍的天空,長歎一聲。


    風越發大了,雲苓為沈妤披上一件披風。紫菀在一旁道:“姑娘還在為周少夫人擔心?”


    沈妤沒有言語,耳邊是吵吵嚷嚷的聲音。


    紫菀又道:“姑娘放心,太醫已經看過了,周少夫人身上的傷並無大礙,休息幾天就好了。”


    沈妤搖頭笑道:“嚴卉頤不該嫁到周家去的,她並不擅長後宅之事。也可以說,她知道有些人用心險惡,卻是不肯說服自己同樣用陰險的手段對付別人,這也是她最難能可貴之處。”


    紫菀道:“周少夫人還是太善良了。”


    嚴卉頤這樣的女子,就該嫁到一個簡單又溫馨的人家,閑來無事的時候看書習字,彈琴養花,她不該陷入周家這樣的泥潭裏。


    雲苓笑出聲來:“姑娘這樣為周少夫人著想,感情深厚,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些戲文中所唱的。”


    紫菀也吃吃笑了:“這話可不能讓楚王殿下知道,否則又要不高興了。”


    沈妤屈指彈了下兩人的額頭:“好啊,你們兩個竟然都拿我取笑。”


    紫菀捂住額頭,求饒道:“奴婢錯了,姑娘饒命。”


    沈妤嗔道:“再胡說八道,我就讓人將你們的嘴縫起來。”


    聞言,雲苓和紫菀都趕緊捂住了嘴巴,做出一副驚惶之態。


    一路上說說笑笑,沈妤心情好了不少。


    很快,就到了日落時分,雲霞滿天,漫山遍野都被燦爛的晚霞籠罩,風輕輕吹著,涼意越發濃了。


    這時候,今天的狩獵也結束了,許多人都滿載而歸,馬上掛著不少獵物,身上還帶著弓箭,喧囂聲越來越近。


    紫菀指了指前麵:“姑娘,今天的狩獵結束了,想必公子很快就回去了,您要不要回帳篷等他?”


    沈妤微微一笑:“不必,我去迎迎他。”


    說著,就向前麵走去。


    有個人一直暗中盯著沈妤,見她往人多的地方去了,飛快的將此事稟告給了陸行川。


    陸行川騎在高頭大馬上,聞言挑了挑眉,看來機會來了。


    他刻意放緩了馬兒行走的速度,落在了後麵。而且現在人多,也無人會注意到他。


    他給了馬兒一鞭,馬兒調轉馬頭去了別處,很快,他就發現沈妤。


    此時的沈妤,正在人群中穿梭著,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似乎在尋找著什麽。忽而眼波一閃,麵上綻放出一抹粲然的笑容,站在原地等著沈明洹策馬過去。她周圍有無數人馬來來往往,極為雜亂。


    陸行川冷冷一笑,心中興奮。沈妤,這可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我。


    現在人這麽多,都是剛結束狩獵回去的,而且各個都帶著弓箭,就算沈妤被一箭射死,也很難找出凶手。屆時,大家隻會以為沈妤是被流箭所殺,意外身亡,他完全可以逃脫幹係。


    眼看著沈明洹就要趨近沈妤,他開始張弓搭箭,瞄準了那個方向。


    他對自己的箭術很自信,可以保證能讓沈妤一擊斃命。


    “洹兒。”沈妤笑道。


    沈明洹勒住馬,就要下去,突然聽嚴葦杭大聲道:“快閃開!”


    即便沈妤早就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心中一顫,眸光一瞥,就看到一道淩厲的箭光朝這邊飛來,還夾雜著冷冽的寒風。


    這一瞬間,所有人的心跳都停止了,眼睜睜看著這支箭朝沈妤射過去,卻忘了如何反應。


    就在那支箭馬上要刺進沈妤的心口時,突然又一道銳利的箭氣飛過來,隻聽‘叮’的一聲,第一支箭被打偏了,斜插到了地上。


    陸行川大感意外,眸光一凜,又抽出第二支箭搭在弦上。


    突然,伴隨著馬蹄聲,一道焦急的聲音傳來:“躲開,快躲開!”


    陸行川一回頭,發現是長興侯策馬奔來。就在他回頭的時候,一支箭直直飛向他的眉心。電光火石之間,長興侯將他撲倒在馬下。馬兒受到了驚嚇,張開蹄子不斷地踢踏嘶鳴。


    可是,躲過了這一箭,又有三箭齊發飛向這裏,根本不給他們反應的機會,陸行川根本就來不及站起身,眼看著三支箭要刺入他的後心、額頭和脖子。


    長興侯心頭一緊,將他推到一邊。霎時間,三支箭重重刺入他的身上。


    所有人都驚的目瞪口呆,僵立在原地。


    直到陸行川一聲呼叫,眾人才回過神來,紛紛朝這裏跑來。


    寧王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平安無事的沈妤,舒了口氣,轉而就大聲道:“還不快去叫太醫過來?”


    陸行川雙目赤紅的看著沈妤的方向,恨意滔天。沈妤卻是神色淡淡,看著這一幕。


    陸行川將昏死過去的長興侯抱在懷中,他又是憤恨又是懊惱。


    原本他是極有把握一箭射殺了沈妤的,可是不知誰多管閑事救了沈妤,還對他趕盡殺絕。若非長興侯及時趕來,今天死的就是他了。


    當然,身為兒子,自然不想親生父親代他受過,隻是長興侯到底還是愛護自己親生兒子的,所以才舍身相救。


    很快,太醫就急匆匆趕來了,和他一起過來的還有陸行舟。


    陸行川拽著太醫的衣領:“一定要救救我父親!”


    太醫被他勒的呼吸困難,咳嗽著道:“老夫盡力而為,盡力而為。”


    陸行舟扯開陸行川的手,道:“二弟,不要為難太醫。”


    陸行川看了陸行舟一會,目光含了幾分怨氣,輕哼一聲,卻是放開了太醫。


    太醫仔細檢查了一番,沉吟道:“兩支箭都準確無誤的刺進了侯爺的腰椎,一支箭刺入了侯爺的左肩,能不能醒來還不能確定,隻怕……”


    “隻怕什麽?”陸行川惡狠狠道。


    太醫一驚,趕緊道:“隻怕這輩子都要躺在床上了。”


    陸行川心中大駭,悲慟湧上心頭。他一邊自責,一邊怨恨沈妤。這一瞬間,他可以肯定,一定是沈妤早就防備著他,所以故意配合他,想趁機害死他。


    可是不曾想,長興侯會及時趕到,所以他活下來了,長興侯受了重傷。


    一輩子躺在床上,對於一個武將來說,這是一件生不如死的事。


    他雙拳緊握,猛然站起身。陸行舟知道他想做什麽,攔住他低聲道:“二弟,不要衝動!”


    “可是——”


    陸行舟看了一眼沈妤的方向,情緒難辨:“回去再說。”


    陸行川恨聲道:“總要抓住那個刺客!”


    話音剛落,突然有人大喊:“快抓住他,抓住他!”


    眾人循聲而望,隻見一個黑衣人飛快的穿梭在森林,而且手持弓箭。看樣子,的確是傷了長興侯的刺客。


    聽到動靜的禁軍一擁而上,將刺客團團包圍住。寧王一聲令下,很快就將刺客抓住了。


    刺客被捆綁著,帶到了寧王麵前。陸行川疾步行去,恨不得一劍殺了他,終究隻是咬牙道:“殿下,事關家父安危,請殿下將這名刺客交給臣審問。”


    寧王輕歎一聲,很是惋惜:“長興侯是大景朝的股肱之臣,沒想到竟然有人加害他,本王也深感憤怒,隻是事關重大,還是要稟告給父皇知曉的,讓他為長興侯主持公道。”


    陸行川當然知道寧王和沈妤是一夥的,他的話一定是假話,說不定就是要包庇沈妤。


    但是他也無可奈何,隻能道:“殿下所言極是。”


    大不了他派人暗中盯著這個刺客,千萬不能讓他死了。


    刺客被寧王帶到了皇帝麵前,陸行川和陸行舟將長興侯送回了帳篷。此時的陸夫人還在帳篷等著父子三人回去,若是見到長興侯變成這副樣子,還不知道要怎麽哭鬧呢。


    景王遠遠地看完全程,拳頭恨恨的砸在一棵參天古木上。原以為沈妤這次能必死無疑,沒想到她不但沒有死,反而倒黴的是長興侯。陸家現在可是他的人,陸家出了事,於他也沒有好處!


    眾人唏噓不已,紛紛搖頭歎息,少傾就散去了。寧王路過景王身邊,道:“我現在要去麵見父皇,不知三弟是否要一起去?”


    景王不冷不熱道:“發生這麽大的事,我自然要和二哥一同前去了。”


    皇帝剛回到龍帳,就聽說了這件事,他也很是震驚。


    “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寧王道:“刺客要射殺長興侯,所有人都是看見的。幸而刺客被抓住了,若是好好審問一番,興許能問出幕後主使。”


    皇帝皺眉沉思,道:“將那個刺客帶過來,再召陸行川和陸行舟、刑部尚書覲見。”


    長興侯替他養了這麽多年的兒子,可是有大功勞的,現在長興侯被人刺殺受了重傷,他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很快,陸行舟等人就到了龍帳,一個黑衣人被人推到前麵,跪倒在地。


    皇帝沉聲道:“就是你要刺殺長興侯?”


    刺客倒是很倔強,麵帶冷嘲,低頭不言。


    全公公怕皇帝發怒,指著他道:“陛下問你話呢,快從實招來!”


    刺客冷笑兩聲:“既然被你們抓住了,想必你們也不會放了我,既如此我就沒什麽不能說的了。”


    陸行川的心劇烈的跳動著,就像被火團團包圍。可是皇帝在此,他不能審問,隻能忍下這口氣。


    皇帝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是誰指使你刺殺長興侯?”


    “無人指使。”黑衣人道。


    陸行川怒極,忍不住道:“你胡說八道,若無人指使你,你怎麽敢到皇家圍場行刺?我父親到底與你有什麽仇什麽怨,你為何要殺他?”


    “二弟!”陸行舟給陸行川使了個眼色。


    陸行川隻能憤然退後。


    這種時候,皇帝自然不會追究陸行川的失禮,目光不著痕跡的掃過陸行舟,陸行舟則沒有抬頭。


    皇帝心中暗自惋惜,這麽多年,他怕引人懷疑,一直待陸行舟沒有多親近,想來陸行舟也一直認為他是長興侯的兒子。


    現在,陸行舟榮華富貴、家世地位都有,更別提又中了探花,他再讓人暗中提攜,陸行舟自然是前途無量的。可是他私心裏,又想讓這個兒子認祖歸宗,最好繼承皇位,但實施起來卻是有困難。


    就算他給陸行舟安排一個新的生母,讓他恢複身份,就能成功繼承皇位了嗎?太子還未廢掉,寧王和景王又虎視眈眈,陸行舟勝算不大。


    當然,他最怕的是事情暴露,遭世人唾罵。


    一想到他和太後的事被景王知道了,他對景王的不喜又加深的一層,即便他承認景王有能力,也絕不能讓景王登上皇位。不但如此,最好還要除掉景王。一個敢於窺探君主秘密的人,絕不能留著。


    全公公見皇帝的臉色越發冷沉了,冷斥道:“在陛下麵前還不說實話?到底是誰指使你刺殺長興侯,還不趕緊說!”


    刺客道:“無人指使,就是我自己要找長興侯報仇。”


    竟然是為了報仇,難道長興侯與誰結過仇?


    陸行舟暗道不好,這恐怕是被人設計的。


    他立刻道:“陛下,這等賊人既然敢混入圍場行刺,那麽他說的話也不一定為真。依臣之見,還是盡快處置了他為好,以免夜長夢多,再生事端。”


    陸行川卻是以為,陸行舟是怕刺客說出幕後指使是沈妤才急著處置這個刺客,他心下不快,道:“大哥,既然他膽大包天敢來行刺,自然要問清楚,否則,父親的傷不是白受了嗎?”


    “二弟……”


    陸行舟剛要阻止他,他立刻向皇帝鄭重行了一禮:“為人子者,怎麽能眼睜睜看著親生父親被害成這樣?陛下,此事一定另有隱情,求陛下徹查此事,將幕後主使繩之以法,還父親一個公道。”


    吳山一向辦案認真,喜歡刨根究底。他也道:“陛下,二公子所言極是,臣以為,此事不是那麽簡單的。若是背後無人,刺客是如何混進圍場的?”


    刺客冷笑道:“你們不要胡亂揣測了,的確是我自己要來刺殺長興侯的,反正我落在你們手裏也活不成了,有必要說假話嗎?”


    吳山沉吟道:“那你說說,你為何要刺殺長興侯?”


    陸行舟見實在阻攔不了,隻能放棄。


    刺客額頭青筋暴起,怒意勃發:“我不隻要刺殺長興侯,還要殺了他的兒子,殺了沈家人!”


    眾人一驚,全公公尖聲道:“你這是何意?”


    刺客冷聲道:“當年長興侯在駐守邊疆的時候,我父親曾經在長興侯手下做事,也有機會時常在他麵前露臉。可是有一天,父親罔顧軍令,居然偷偷回家了,這不是他會做出的事。我當時年紀尚小,問父親為何偷偷回去,父親卻是一副為難的樣子,讓我們不必多問,並且連夜收拾東西送我們離開。母親不肯留下父親一人,非要知道父親這麽做的原因。


    無可奈何之下,父親隻能說出了事情真相。原來,長興侯要殺定遠侯沈將軍,卻是無意中被我父親聽到了,巧的是,他發現了父親。父親原以為長興侯會發怒,可是他依舊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與父親談笑自若。當時,父親就明白了,他是活不成了,長興侯一定會殺人滅口。所以,他才會偷偷回家讓我們逃命。原以為我和母親能成功逃脫,可還沒出門口,就有十幾個黑衣殺手將我們家包圍起來,無論父親如何求饒,他們都不肯放了我們,並且還提到了長興侯。


    後來,我們一家都被殺了,唯有我跳進枯井逃過一劫。安葬了家人後,我就獨自一人四處漂泊,改頭換麵,生怕被人認出來,否則不但報不了仇,而且小命難保。原本,我想去官府擊鼓鳴冤,可是卻得到一個消息:我家進了賊,一家人都被賊人殺死,搶走了我們的金銀。我知道,這一定是長興侯的手筆,這樣誰也不會將我家人的死懷疑到他頭上。


    再後來,我聽聞定遠侯死了,是以我更加確信,殺了我家人的人就是長興侯,若非因為長興侯要殺定遠侯的秘密被我父親聽到,長興侯又怎麽會對我們趕盡殺絕?所以,這麽多年,我一直勤學箭術,找機會報仇。隻是沒想到,好不容易混進了禁軍,到了圍場,尋機殺了沈家人和陸家人,卻是功虧一簣。但是,罪魁禍首陸弘致變成那個鬼樣子,我也算是出了口惡氣,但沒能殺了他還是可惜。”


    說完這些話,他猖狂的笑了起來。


    “我活著殺不了他們,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


    眾人麵麵相覷,尤其是皇帝的臉色已經變得極為難看了。


    誰也想不到,審問刺客,居然牽連出陳年舊事。


    刺客說,是長興侯殺了沈庭,到底是真是假?


    別人不知道,但是皇帝卻心裏很清楚。沈庭被殺,的確是他和太後商議後的決定,執行者就是長興侯。


    他以為,這個秘密永遠不會被人知道,一場刺殺居然將此事抖落出來了!這到底是湊巧,還是有人故意設計?


    若是有人故意設計,除了景王,他想不到還有誰知道這個秘密。


    這樣想著,他陰冷的眼神在景王身上停留片刻。景王覺得渾身一冷,再抬頭,發現皇帝的目光已經離開了。


    他心中升起一種不妙的感覺,皇帝不會懷疑他是幕後主使罷?


    陸行川沒想到問著問著,居然給父親按上一個謀殺定遠侯的罪名,勃然斥道:“簡直是一派胡言,我父親根本沒有理由殺害定遠侯,分明是你意圖挑撥陸家和沈家的關係。快說,到底是誰指使你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刺客道:“我所言句句屬實,就是因為我父親無意聽見了這個秘密,長興侯派人殺了我全家!後來我想,一定是長興侯嫉妒定遠侯罷?明明都出身世家大族,同樣有爵位在身,為什麽定遠侯是主帥,而他卻作為副帥,屈居定遠侯之下呢?果然,定遠侯死了,他取代了定遠侯的位置,沈家也備受打擊,倒是你們陸家一直永葆繁榮,節節攀升!”


    陸行川終究是沉不住氣,狠狠給了他一腳:“再敢胡說,撕爛你的嘴!”


    他才不相信他的父親是這樣的人!


    陸行舟是知道真相的,他心中五味雜陳:“二弟,陛下麵前,豈容你放肆,還不退下!”


    皇帝神色凝重:“若有半句虛言,你該知道自己是什麽下場!”


    話雖如此,實際上他巴不得趕緊將這個人處置了,免得這件事傳出去。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順著這件事深入調查,難免不會察覺到她和太後的事。


    刺客哈哈一笑:“我今天來行刺,本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還有什麽可怕的?”


    後麵,無論皇帝和吳山如何問,他都咬定了是長興侯殺了沈庭,無人指使他,是他自己要來報仇的。


    敢在皇家圍場行刺,就算刺殺的不是皇帝,這個人都必須處死。


    全公公吩咐人堵了他的嘴,免得他亂喊亂叫被人聽到,緊接著,就被拉下去了。


    皇帝的心口裏口氣順了些,吳山猶豫了一下道:“陛下關於長興侯謀殺先定遠侯一事……”


    皇帝麵色一沉:“難道吳卿也相信這些無稽之談嗎?”


    吳山低頭道:“臣不敢。隻是那個刺客一口咬定是長興侯暗殺了先定遠侯,自然要徹查一番,也免得長興侯被人隨意誣陷,先定遠侯九泉之下忠魂難安。”


    皇帝重用吳山這樣的純臣,可是有時候吳山也太死心眼了,沒看出來他不想徹查嗎?


    “吳卿,你作為朝中大臣,可知此事已經過去多年,當年沈庭為國捐軀的時候,沒有人懷疑他是被人暗害。若是現在突然舊事重提,冒出一個背後黑手,朝野上下會怎麽想,那些百姓會怎麽想?”


    “可是……”吳山仍舊覺得需要重查。


    皇帝聲音帶了些警告:“吳卿,長興侯已經變成這樣了,現在徹查還有什麽意義嗎?陸家畢竟和太後有親,朕不想太後為難。”


    吳山即便不情願,但也隻能違背本心,遲疑道:“臣遵命。”


    出了龍帳,陸行川憤慨道:“大哥,你早就知道這一切是沈妤設計的罷?她可是害了我們父親的人,你為何還要維護她?”


    陸行舟目光疏冷:“我早就提醒過你,不要在圍場對沈妤動手,你聽了嗎?父親也告訴你,不要招惹沈妤,你聽了嗎?現在出了事,你反倒怪起我來了。若非是為了護著你,父親怎麽會被傷成這樣?你隻顧著怪別人,沒有好好反思自己嗎?當那個刺客說他要找父親報仇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不對,沈妤一定還有後招,所以我阻止你再刨根究底。可是你隻以為我在維護沈妤,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現在好了,父親還被扣上了謀殺先定遠侯的帽子,沈家是受害者,就算要揪出沈妤,也是不能夠了。”


    聽完這番話,陸行川對長興侯的愧疚更深。是啊,若非是為了保護他,父親怎麽可能會手上,都怪他太自大,不聽陸行舟和父親的勸告,如今可真是損失慘重。


    想到這,他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陸行舟無奈的歎氣:“行了,回去罷。”


    “可是,這個案子……”


    陸行舟淡淡睨他一眼:“放心罷,陛下不會讓吳大人徹查的。”


    陸行川狐疑:“為何?”


    陸行舟眼波深深:“陛下不願將當年之事公之於眾,你覺得是什麽原因?”


    陸行川僵立在原地,陸行舟這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難道果真是長興侯殺了沈庭,而且還和皇帝有關?


    他的麵色變了幾變,著實是不敢相信。他尊敬的父親,竟然會做出謀殺忠良之事嗎?


    若此事是真的,沈妤要害陸家人,也就可以理解了。當然,這仍然不減他對沈妤的怨恨。


    “大哥……”


    他一回頭,發現陸行舟已經走遠了,咬咬牙追了上去。


    寧王站在遠處,看到陸行舟和陸行川走過去,歎了一聲:“長興侯這下算是完了,他也是一名武將,在沙場打過滾的人,如今落到這個下場,實在是生不如死。”


    沈妤麵無表情:“這是他罪有應得。”讓他死了便宜他了,就讓他痛苦的過完下半生罷。


    “這對於陸家來說,也是一個劇烈的打擊。”寧王笑道,“當然,也是對三弟的打擊。”


    沈妤道:“是啊,陛下在心裏,一定是將這筆賬記在景王頭上了。不僅如此,我猜測,陛下對景王起了殺心。”


    寧王心下一跳,更多的是激動,突然問道:“你是從哪裏找來的這麽厲害的弓箭手?”


    其實,那幾箭並非是黑衣刺客發出去的,而是紀晏行。隻是黑衣刺客故意被人發現,所有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紀晏行自然能趁亂離開了。


    雖然紀晏行素日總是嬉皮笑臉,但是武藝還是很高強的。隻是箭術,便無人能及得上。


    沈妤微微一笑道:“隻要有心,自然能找得到。”


    寧王見她有意隱瞞,也不好多問,隻是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他和沈妤認識多年,又合作了這麽久,卻發現根本不了解她。他覺得沈妤明明就在他身邊,卻又好像離得他很遠,永遠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天色漸漸黑了下去,沈妤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倒映出了點點光芒,璨若星河。看著這雙眼睛,幾乎能讓人一直沉淪下去。


    寧王凝視著她的側臉,許久沒有移開目光。


    沈妤道:“殿下,這件事還沒完呢。”


    寧王心思回轉,笑容重新回到臉上:“你放心罷,我明白。先定遠侯是我的嶽父,我也不希望他白白被人害死。”


    沈妤斂衽行禮:“如此,就多謝殿下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寧王看看周圍道:“我讓人送你回去。”


    “不必勞煩,蘇葉會護送我回去的。”


    寧王的眼底隱隱有些失落,道:“好,那你一路小心。”


    一路上,到處點燃著火把,將昏黃的天空映成白色。原本今晚應該圍著篝火舉辦宴會的,可是發生了刺殺一事,想來皇帝也沒心情舉辦了,是以許多人都回到了自家的營帳,生火做飯。


    不遠處,炊煙嫋嫋,很快就到了沈家的帳篷。


    紫菀掀開簾子道:“姑娘今天也累了,用了飯早些歇息……楚……楚王殿下?”


    沈妤定睛一看,果然是鬱珩。與以往不同,他身上似乎被沉鬱的氣息籠罩,專注的看著沈妤,卻是不發一言。


    蘇葉眨眨眼睛,拉著紫菀和雲苓一起退下了。


    簾子落下,鬱珩長身而起,緩步行到她麵前,幽深的眼睛倒映著她的影子。


    沈妤眉心微動,微微笑道:“天色晚了,殿下來此怕是不合適。”


    鬱珩眉眼藏著擔憂,還有鮮少見到的責怪:“你為何不與我商議就行動?”


    沈妤瞬間明白他說的是什麽,笑容收斂:“此事勢在必行,沒什麽好商議的。”


    鬱珩劍眉皺起,第一次語氣嚴厲道:“你這是以身犯險。”


    沈妤略過他,走到幾案前坐下:“這是個好機會,既然人家主動送上門,我自然要接招。況且,你是知道的,沒有把握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鬱珩放緩了聲音:“陸行川的箭術你不是沒有見識過,萬一……”


    他無法想象,萬一沈妤真的被傷到了,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沈妤麵色坦然:“不會有萬一,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鬱珩沉聲道:“為何你讓紀晏行幫你,也不找我?”


    莫名的,沈妤心頭一慌,卻還是麵容平靜道:“因為你不會同意。而且,紀晏行的箭術比陸行川還要好,他不會失手的。”


    鬱珩笑了:“你倒是相信他。”


    沈妤張張嘴,想說什麽,終究選擇了沉默。一時間,帳篷裏靜謐無聲,沈妤並沒有發怒,沒有理會他,也沒有趕他走。


    過了許久,終究還是鬱珩先認輸。他輕歎一聲:“你說的不錯,若是這個計劃被我知道了,我一定會阻止你的,我絕不能看著你以身犯險,即便你有準備也不行。”頓了頓,他輕嗤一聲,“紀晏行口口聲聲心悅你,卻配合你上演如此危險的計劃,可見他並非全心全意為你著想,所謂的喜歡也不過是三分真罷了,你可不要太相信他。”


    沈妤原本麵容微冷,卻是被他這句話逗笑了。


    鬱珩眉眼彎起,聲音清越低回:“不生氣了罷?”


    沈妤抿唇微笑,麵容絕俗,姣若秋月:“我是如此小氣的人嗎?”


    鬱珩低聲笑道:“自然不是。”


    “我知道,你也是擔心我。”沈妤將一盞茶推到他手邊,“可是,你該了解我,我決定的事絕不會改變。所以,你不願幫我,我隻好找別人幫忙了。”


    “阿妤。”鬱珩無可奈何的樣子。


    沈妤捧著茶盞,像是沒看見他的臉色。


    少傾,她突然被帶到一個溫熱的懷抱。她心頭一驚,差點輕呼出聲。待反應過來,趕緊推開他。可是鬱珩看起來是個病弱公子,力氣卻很大,她根本就推不動。


    是啊,她怎麽忘了,他身子弱有一半是裝的。


    鼻端縈繞著清幽的藥草香,她麵色微紅,頗有些惱羞成怒:“鬱珩,你快放開我!”


    “不放。”鬱珩笑聲悶悶的,“你可是我未婚妻。”


    “我還沒答應呢,祖母也沒答應。”沈妤怕驚動紫菀她們,隻能壓低了聲音。


    鬱珩溫聲道:“不過是遲早的事罷了,反正我們兩人的事已經在父親那裏過了明路了。”


    沈妤越發羞惱,在他手臂上擰了一下:“再不放開我真的生氣了。”


    這人看似溫和有禮,實則次次得寸進尺。


    這點力度,鬱珩根本不覺得痛,笑聲越發悅耳。


    但是他也知道凡事該循序漸進,未免沈妤真的生氣,過了一會,他就戀戀不舍的放開他了,優雅自如的整理了一下衣袖。


    沈妤立刻離他遠了一些,道:“若下次你再無禮,就不要怪我了。”


    鬱珩伸出瘦長的手指,執起茶盞,笑容幹淨純粹:“好,阿妤說的話我的都記下了。”


    沈妤覺得就像一拳打到棉花上,而且她好像並非是真的生氣……


    意識到這一點後,她更不想看到鬱珩了:“天色晚了,你該回去了。”


    鬱珩站起身,拂了拂袖子,歎道:“真想這一切快些結束,屆時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見麵了。”


    沈妤隻覺得耳根發燙,好在帳篷點燃著燭火,看不清她臉上染上的薄紅。


    鬱珩見她不搭理自己,笑了笑,出了帳篷。


    紫菀幾人進來的時候,沈妤已經拿出一本書在看了。紫菀拔下發上的簪子撥了撥燈芯,使燭火更亮一些。


    “姑娘,小心熬壞了眼睛,明天再看罷。”


    沈妤點點頭,殊不知她其實也沒看進去,好半天都忘了翻一頁。


    紫菀將殘茶端下去,吩咐人端著晚飯進來。


    “對了,方才周少夫人派人來看望姑娘,聽聞姑娘差點被箭所傷,很是擔心。可是方才楚王殿下在,奴婢就告訴她您受了驚嚇正在歇息,打發她回去了。”


    提起嚴卉頤,沈妤問道:“蘇葉,周大夫人那邊如何了?”


    蘇葉道:“周大夫人一直在帳篷待著,並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


    沈妤一邊的黛眉挑起:“她倒是沉得住氣。”


    紫菀道:“也不知道周少夫人哪裏不好了,她居然生出這麽狠毒的心思。”


    蘇葉冷哼道:“楚王殿下已經派人去她的老家查問了,說不定能查出什麽來。”


    沈妤淡淡笑道:“陸家那邊呢?”


    蘇葉噗嗤笑出聲來:“陸家那邊可熱鬧了,尤其是陸夫人哭天搶地。哼,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誰讓她想害姑娘。”


    陸家的營帳中,陸夫人撲在長興侯身上哭的撕心裂肺。


    雖然她和長興侯時常發生爭執,長興侯也對太後念念不忘,可是兩人畢竟夫妻多年,長興侯變成這個樣子,她自然是悲憤不已。


    陸行川跪在地上:“母親不要這樣,都是兒子的錯,若非是為了護著我,父親也不會被人暗害。”


    陸夫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頭暈目眩,根本沒聽見陸行川在說什麽。她現在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長興侯落到這個地步都是沈妤害的,沈妤害了陸家好幾個人,真是個災星,她一定要找沈妤報仇。


    崔葇扶著陸夫人,擦擦眼淚道:“母親,父親已經被人害成這樣,您不能也病倒,地上涼,您起身去歇息一會罷,別哭壞了身子。”


    陸夫人哭到聲音嘶啞:“你們父親都變成這個樣子了,我要這副身子又有何用?沈妤害了行皓和靈雨還不夠,還不放過你父親,我寧願不要這條命,也要與她同歸於盡!”


    說著,她就站起身,可是剛站起來又倒下了。陸行舟和崔葇及時扶住她。陸行舟道:“母親,事情並非是您想的那樣,您不要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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