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子繼續道:“接著,奴婢按照寧王吩咐的,挑唆著廢太子造反。劉詹士和禁軍統領盧翊也早就被寧王收買,得知了太子造反的計劃就稟告給了寧王。寧王裝作不知情,隻等著人贓並獲,太子被廢。而且,太子妃之所以小產,並非是意外,是奴婢聽從寧王之命,故意將太子調戲阮昭容一事和太子要逼宮造反一事透露給太子妃。


    太子妃當即要去詢問太子,和太子發生了爭執,卻是不小心滑倒,胎死腹中。廢太子雖然和寧王不和,但是太子妃是無辜的,寧王之所以要除掉太子妃肚子裏的孩子,是為了斬草除根,免除後患。而太子妃不知內情,便會怨恨太子,自然會主動作證,指認太子逼宮造反。”


    眾人目瞪口呆,先不論小伍子這話是不是屬實,原來廢太子造反的原因竟然是調戲阮昭容被皇帝當場捉住了?


    敢覬覦庶母,皇帝不憤怒才怪,這樣的人怎麽配做一國儲君呢,難怪太子急著造反了。


    就算是有人故意挑唆,也是因為太子有這個心思。


    此時,皇帝的臉色已經極為難看了。雖然阮昭容沒有真的和太子發生什麽,但他還是有一種綠雲罩頂的感覺。


    眾人都知道這是關乎皇帝顏麵之事,都趕緊低下頭,緘默不言。


    舊事重提,皇帝顯然高興不起來,他怒聲道:“敢胡言亂語,可知你的下場是什麽嗎?”


    小伍子趴在地上,低低笑出聲來:“我既然選擇將一切合盤托出,就沒想著活下去。陛下,縱然太子並非完全無辜,但是寧王也難以洗脫罪名。是他接二連三的使出陰謀詭計離間您和廢太子的父子之情,尋機栽贓陷害廢太子。現在好了,他成了現任太子,沒有人能擋著他的路,他終於如願了。”


    “父皇!”鬱瑄這下是真的慌了,他膝行道皇帝麵前,“父皇,您不要聽信此人一麵之詞,他完全是受人指使誣告兒臣。自廢太子被賜死,兒臣繼任東宮,不知惹來了多少人的眼紅嫉妒,明裏暗裏想拉兒臣下馬。今天本是父皇下旨舉辦的宮宴,可是卻發生這樣的事,若說不是被人設計好的,誰會相信?先是刺殺,又是為王昭訓報仇,接著引出小伍子,一環扣一環,分明是要置兒臣於死地!


    父皇,您是知道兒臣的,兒臣並非是戀棧權位之人,蒙父皇信任,被立為太子,兒臣感激不盡。若早知這個太子之位會招來這麽多人的怨恨,當初兒臣寧願抗旨也不該領命。為了自證清白,兒臣願意辭去太子之位,索性兒臣還有幾位兄弟,各個都是人中龍鳳,文武雙全,都比兒臣能當大任,請父皇成全!”


    好一個以退為進,說的真是真情切意啊。景王唇邊含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嘲諷,他這位二哥真是厲害。


    皇帝臉上辨不出情緒,聲音沉重:“你要辭去太子之位?”


    還不容易得來了太子之位,自然是不能放棄了。寧王穩住心神,十分堅定道:“若是隻有這樣能證明兒臣的清白,兒臣願意。”


    小伍子冷笑連連:“寧王殿下慣常會做戲,這麽多年竟然不露分毫,連陛下也被你蒙在鼓裏。虧得廢太子還以為你是個溫潤賢王,誰知道你有這等狼子野心!你是篤定了陛下不會準許你辭去太子之位,所以故意演這出戲,在場這麽多人,你以為全都像廢太子一樣被你欺騙嗎?”


    寧王萬萬沒想到一直被他控製的小伍子會臨陣倒戈,不,這或許根本就是有人早就設計好的,他自以為今天的計劃萬無一失,沒成想他早就被人盯上了。


    而盯著他的人不是別人,一定是景王!哈,他果然還是放鬆警惕了,景王的行動真是快。


    他氣的簡直要吐血,扭頭對小伍子道:“沒有證據,全憑一張嘴,你憑什麽敢指認我?”


    小伍子諷笑一聲:“寧王殿下心思縝密,怎麽會留下證據給我,我所謂的證據不過是這條命而已。我可以以死明誌,因為我罪有應得,可是我的家人是無辜的,求陛下放過我的家人,也求寧王殿下不要對我的家人趕盡殺絕。”


    寧王發現,眾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些許異樣。他忍住憤怒:“你還真是會胡攪蠻纏!”


    這時康公公受全公公的吩咐,去查了小伍子的身份,發現他果然還有家人在外麵,那人就是他年邁的祖母和母親。


    他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全公公,全公公又小聲告知了皇帝。


    皇帝沉容道:“把這個賤婢的家人帶過來。”


    侍衛們忙馬不停蹄的去做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天色越發晚了,但是眾人經曆了一場驚嚇,沒有半點困意。雖然上元已過,但是天氣還是很清冷,所以大殿還燒著地龍,大殿裏暖融融的。隻是眾人踩在光滑如鏡的磚麵,覺得冷意從腳底心不斷滲入,漸漸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比三九隆冬還要冷。


    不知過了多久,前去搜查的人回來了,原以為能見到一個步履瞞珊的老婦人,誰知卻是兩具冰冷的屍體。


    小伍子一抬頭,看見滿頭銀發的老嫗被丟在地麵,悲痛欲絕:“祖母,有人殺了我祖母和母親——”


    他憤恨的轉頭,盯著寧王:“是你,一定是你!你這個出爾反爾的小人,你從未想過要放過我家人!”


    “你胡說八道什麽!”無緣無故被潑了一盆髒水的寧王急怒交加。


    寧王在收買小伍子的時候,查過他的家底,根本就不知道他還有一個祖母。可是這個祖母和母親又是哪來的?皇帝身邊的內侍總不能說謊。


    一定是有人篡改了小伍子的一應信息。


    但是誰有本事動這樣的手腳?


    他根本就沒有思慮太久,就確定了,一定是景王!


    他不禁瞥了景王一眼,可是景王像毫不知情一般,皺眉看著事情的進展。


    小伍子一臉悲憤:“寧王,當初你收買我的時候,隻是利誘不夠,你還以我家人的命威脅我。你答應過我,隻要太子死了,你就放了我她們,讓我帶著她們遠離京城過富貴生活。但是我臨時改主意返回京城,就將她們安置在京郊,有母親照顧祖母我也就死而無憾了。可是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了她們的蹤跡,你就這樣殺了她們!鬱瑄,你簡直是禽獸不如!”


    寧王看著兩具冷冰冰的屍體,恨得咬牙:“你這是蓄意誣陷,我根本沒有派人去殺她們!你也根本沒有證據!”


    小伍子淒慘一笑:“我是沒有證據,可是除了你我想不到別人。我看透你這種人了,虛偽狠毒又狡猾,而且心狠手辣,你殺了我家人,根本不會留下半點痕跡。早知你是這樣出爾反爾的小人,我當初就不該因為貪慕富貴被你收買。現在廢太子沒了,我家人也沒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不如死了算了!”


    說完,他艱難的站起什麽,踉蹌的朝柱子那邊跑去!


    “別讓他死了!”寧王大喊。


    若是小伍子真的死了,謀害廢太子的汙點他就洗脫不掉了。


    可是,終究慢了一步,隻聽‘普通’一聲,小伍子身體順著漢白玉的柱子滑落在地,額頭一個碗的大的窟窿,汩汩流著鮮血。


    全公公親自上前檢查了一下,心有戚戚:“陛下,小伍子死了。”


    皇帝麵容冰冷,嫌惡道:“拖下去。”


    一瞬間,三具屍體就被拖走了,在地上又留下濃重的血印子。


    “父皇……”寧王看到皇帝鐵青的臉色,心裏打鼓。


    皇帝沒有說話。


    他的疑心在景王和寧王身上搖擺,目光落在阮昭容身上。


    阮昭容身體一顫,眼睛裏氤氳著淚水:“陛下,都是臣妾的錯,若非臣妾疏忽大意,刺客怎麽會混入舞姬中,也就不會引發今天的事,求陛下責罰。”


    皇帝看著這張年輕嬌柔又熟悉臉,遲遲沒有下定決心。


    她是景王的人,按理說他該早早處死她才對,可是對於太後的眷戀終究還是讓他心軟了。他自以為能控製住一個居心叵測的女人,可是她仍舊不死心。若非她收到了景王的命令,怎麽會有刺客混進舞姬中呢?


    這樣一想,今天這出戲應該是景王在謀劃,但是寧王真的就無辜嗎?對太子造反一事推波助瀾,難道真的不是寧王做的?


    也許,寧王參與了廢太子逼宮造反,而景王恰好發現了此事,選擇在今天拆穿寧王。


    說到底,兩人的手都不幹淨。這一點,皇帝在就知道,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可如今,皇帝連帶著對寧王也產生了不喜,即便沒有證據治寧王和景王的罪,但是隻要他略一猜想,就全然明了。


    他不在乎皇子之間的明爭暗鬥,也默許了他們逼死廢太子,可是他絕不希望有人敢把歪心思打在他頭上!景王和寧王,一個在他身邊安插阮昭容這個眼線,一個敢設計他戴綠帽子,卻是同樣的,為達目的拿他的命冒險!


    他……他生的都是什麽兒子!


    寧王閉了閉眼。他明白了,這就是景王的目的。


    景王知道他被皇帝懷疑,也不指望著能靠這件事除掉寧王,但是他可以把寧王和他一塊拉下一池渾水。以前,皇帝知道寧王的野心,但是並不厭惡他,而且覺得他最合適做這個太子,可現在麽……皇帝可是嫌棄了寧王。


    大殿裏鴉雀無聲,就連三王子和五公主也不敢東張西望了,眾人都屏氣斂息,恨不得兩肋生翅趕緊逃離這裏。


    沉寂了一刻,皇帝才開口道:“天色晚了,宴會就此散了罷。招待不周,三王子和五公主不要見怪,改日在舉辦宴會向你們賠禮道歉。”


    皇帝隻是客氣話,三王子自然不會當真。他和眾人一起道:“恭送陛下。”


    皇帝明黃色的龍袍消失在門口,眾人才敢竊竊私語。


    皇帝就這樣走了,這件案子不打算繼續查了嗎?皇帝對鬱瑄又到底是什麽心思?


    鬱瑄心神恍惚,又在地上歸了許久,才勉強恢複平靜,由內侍扶著站起身,若無其事的朝門外走去。


    恰好,和沈妤意味深長的眼神碰在一起。


    鬱瑄表情一僵,瞬間解讀了沈妤的意思。


    上次他擅自改變計劃,達到了自己預期的結果,這次他沒有依靠沈妤,以為一樣能成功,誰知卻被景王反算計了。


    沈妤一定在心裏嘲笑他罷,嘲笑他咎由自取。


    他的手在袖籠裏緊緊握著,不敢在多看沈妤一眼,快步出了大殿,他覺得,大殿裏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到了宮門口,他翻身上馬的時候,遇上了景王。


    鮮少失敗的他,第一次被氣到氣血上湧:“三弟真是好本事。”


    景王也上了馬,似笑不笑道:“不及二哥半分。”


    鬱瑄冷笑:“沒想到,我除掉廢太子,卻是為你做了嫁衣。”


    景王勒著馬韁繩,身上玄色的大氅烈烈飛揚:“話可不能這樣說,我屢次敗在你手下,難不成不許我也學聰明一回嗎?”


    “什麽時候開始注意到小伍子的?”鬱瑄啞聲道。


    景王道:“二哥如此聰敏,怎麽會不知道?你真當我是傻子,不知道太子造反是你一手策劃,不知道你接下來就要除掉我嗎?既如此,我自然要先下手為強了?怎麽,你身邊的智囊團竟然沒有提醒你?”


    鬱瑄怒意更深,但是他不願讓景王看他笑話。朗聲笑道:“沒想到,都到了如此境地了,你居然還能翻身。”


    景王策馬向前,拍拍他的肩膀:“二哥,父皇不是傻子,你太急功近利了,不得不說,沈妤可比你穩重多了。”


    說完,他笑了兩聲,給勒馬兒一鞭,很快就消失在夜色裏。


    鬱瑄看著景王離去的方向,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長隨在後麵道:“殿下,更深露重,該回去了。”


    鬱瑄仍舊沒有動,過了好一會他才道:“走罷。”


    說著,就抬手揚起馬鞭。


    可是馬鞭還未揚起,他眼前一黑,‘噗嗤’一聲吐了一口血,下一刻就摔落馬下。


    長隨立刻下馬,焦急大喊道:“殿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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