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樓的雅室,一個身穿牙白色錦衣,頭戴玉冠的男子坐在桌案前品茶,一旁香幾上放置著香爐,檀香的香氣嫋嫋升起,卻是仍然蓋不住茶香。


    雅室的門被推開了,沈妤進來後,就有人關上了門,一時間房間隻剩下了兩人,還有一個保護她的蘇葉。


    “世子真是好雅興。”沈妤聲音含笑道。


    紀晏行這才轉過頭,抬手道:“坐。”


    沈妤腳步頓了頓,微微勾唇,坐在他對麵。


    紀晏行風姿灑落,親自給她斟了一盞茶:“有傳言說,一品樓的茶比宮裏的茶還要好,這是別國來的茶葉,你嚐嚐味道可還好?”


    沈妤看著青色茶盞中浮浮沉沉的茶葉,輕呡了一口:“殿下特地請我上來,不單單是為了品茶罷?”


    紀晏行笑容戲謔:“寧安妹妹何必著急,咱們許久未見,敘敘舊不好嗎?”


    沈妤輕輕一笑:“怎麽,世子躲清閑躲夠了?”


    紀晏行朗聲一笑,一雙動人的眸子熠熠生輝,聲音也低沉悅耳:“寧安妹妹想我了嗎?”


    沈妤放下茶盞,揚唇道:“懷寧公主因為世子,屢次針對我,然而世子每次卻不沾染半分麻煩,遇到大事就躲到一邊去,還真是有本事。”


    紀晏行神態悠然道:“寧安妹妹何必冷嘲熱諷,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在京城實在微妙,隻能明哲保身,盡量不沾染是非。不過,值得欣慰的是,寧安妹妹還想著我,我以為你心裏隻有楚王,已經不記得我這個故人了呢。”


    沈妤垂眸一笑:“世子請我過來,若是隻為了說這些話,我想,我沒必要在這裏多留了。”


    說著,她站起身:“請恕寧安先行告退。”


    她的裙角從他身側拂過,紀晏行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腕:“沈妤!”


    沈妤停下腳步,瞥了一眼被他緊握的手:“世子這是何意?”


    紀晏行收斂了笑容,褪去了素日玩世不恭的模樣:“沈妤,你當真不明白我的心意?”


    沈妤淡淡一笑:“你的心意?世子說笑,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怎知你心意?”


    紀晏行看了她一會,突然笑了:“沈妤,你心裏清楚得很。”


    沈妤猛然將手腕從他手中抽出來:“世子,你若有話就直說,我沒有時間在此處逗留。”


    紀晏行輕嗤一聲:“沈妤,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很聰明又足夠理智的人,隻是萬萬沒想到,你也會為了所謂情愛衝昏頭腦。”


    沈妤麵無表情:“這就不是世子該操心的了。”


    紀晏行站起身:“沈妤,為了鬱珩,你當真什麽都顧不得了嗎?”


    沈妤冷淡道:“這與世子有何幹係?”


    “我隻是好心提醒你。”紀晏行瞥了眼蘇葉道,“鬱珩是什麽身份?大景德恭太子的兒子,所有人都恨不得離他遠遠地,隻有你敢靠近他,生怕不引起陛下的忌憚嗎?沈妤,你一向是個理智的人,這次做出這個決定,當真是很喜歡他嗎?”


    沈妤揚眉一笑:“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總之,這不關世子的事。”


    “他幾次三番救你,花朝節那日又與你同遊,所有人都說你和他好事將近,你覺得陛下聽不到嗎?”


    沈妤挑挑眉:“我既做了,就絕不會後悔。陛下知道了又如何,還能賜死我和鬱珩嗎?興許他為了博一個好名聲,直接為我們賜婚呢。”


    紀晏行不敢置信的模樣,壓低了聲音:“沈妤,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但是沈家的女兒,還是慕容國公主的女兒,將來……鬱珩的身份還是會很尷尬,你說大景餘孽,是該殺還是不該殺?”


    沈妤毫不在意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考慮也不遲,就算真到了那一天,大不了我和他一起走,過普通人的生活也很好。”


    紀晏行不怒反笑:“看來,你當真是喜歡極了他,為了他願意放棄一切,就連家族也不顧了。”


    沈妤笑若春花:“有句話世子沒聽過嗎?‘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就算我是沈家女兒,也是個女子,我和大多數姑娘要過的生活一樣,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嫁了,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和婆婆妯娌明爭暗鬥,更別提還有不省心的妾室。既然一生都要這麽過,我為何不找一個真心對我好的男子嫁了?鬱珩他為了我可以舍去性命,也是他一直在我身邊幫我,我若還為了自己的利益舍棄他,豈非是一點良心也沒有了?”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關鍵是他的容貌世所罕見,再也找不到像他這樣出眾的男子,我自然要牢牢把握住。”


    紀晏行:“……”


    嗬,他長得醜嗎?


    紀晏行笑了:“你的眼光居然也如此膚淺嗎?”


    沈妤點頭笑道:“世子,你太不了解女子了,一個男子生的好看,又對她真心實意的好,就算在他身邊都是危險,也足以讓很多人動心了。”


    紀晏行啞然。


    過了許久,他呼出一口氣道:“你是說真的?”


    沈妤盈盈淺笑:“我和他花朝節同遊之事,人人皆知,還不足以表明我的決心嗎?”


    紀晏行第一次生出後悔之意,他還是晚了一步,讓鬱珩捷足先登。更讓他懊惱的是,沈妤的心在鬱珩身上。


    若是他還要麵子,就該離開,可是他卻還是抱著一絲希望,一句話脫口而出:“我也可以。”


    沈妤奇道:“世子說什麽?”


    紀晏行閉了閉眼睛:“我也可以對你很好,身邊隻有你一人,絕不納妾,就像我父母一樣。當然,也無人敢欺負你,難道不比嫁給鬱珩安穩嗎?”


    沈妤搖搖頭,淡淡道:“不,你做不到。”


    紀晏行皺眉:“我既要娶你,就會愛護你,決不食言。”


    沈妤輕聲笑道:“世子,就算你對我有好感,在你心裏我仍然不是最重要的,可是鬱珩不一樣,在他心裏我永遠是第一位的。隻要關於我的事,他不會猶豫,無條件的幫我,事事思慮周全,遇到危險他可以舍命相救。而世子你,則需要權衡利弊,在不損害你利益的時候你才會幫我,不是嗎?”


    “我——”紀晏行說不出話來了。


    平心而論,沈妤說的不錯,他喜歡沈妤,卻並不深。就像那次沈妤遇刺,鬱珩為了救她,不惜暴露自己的勢力。


    他能做到嗎?隻怕他會考慮一番,怎麽能在皇帝不懷疑他的情況下救沈妤,而他有考慮的時間,隻怕沈妤已經被殺了。


    而鬱珩不會考慮這麽多,在沈妤生死攸關的時候,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沈妤笑道:“所以,請世子不要再說你喜歡我,願意娶我的話了。我想要的感情是毫無瑕疵的,隻有鬱珩能給我。他喜歡我,無關身份,無關利益,隻是因為我是我。試問,若是我不聰明,還是以前那個追著陸行舟四處跑的蠢人,一如既往的驕橫任性,你還會喜歡我嗎?隻怕你根本不願多看我一眼,而鬱珩他從不在意這些。無論我是蠢還是聰明,無論是我張揚肆意還是端莊矜持,對他來說都是不重要的,他喜歡的隻是我這個人而已。這一點,世子是永遠做不到的。”


    紀晏行臉上的表情晦澀不明,他沒想到沈妤會對他說這番話。而這番話足以讓他認識到,他的確不如鬱珩。


    但他還是不甘心,他始終覺得,沈妤才是最適合他的。


    默了默他道:“你總該為家族著想。”


    沈妤卻是道:“祖母會理解我的。”


    “沒想到你也有執迷不悟的一天。”紀晏行歎道。


    沈妤覺得好笑:“在你們眼裏,是不是隻要與你們想法不同,都叫‘執迷不悟’?”


    紀晏行皺眉:“我們到底是自小認識,朋友一場,我是好心提醒你。”


    沈妤眉眼淡然:“多謝,不勞煩世子費心了。”


    雖然她掩飾的很好,紀晏行還是察覺到了她眸中一閃而逝的嘲諷。頓時,他覺得心下煩躁。雖說以前沈妤不見得和他關係多好,但是他第一次被沈妤這樣對待,不屑中帶著淡淡的冷嘲。


    他一直對沈妤勢在必得,絕不允許事情脫離他的掌控。


    他笑歎道:“為了鬱珩,你要疏遠我嗎?”


    沈妤道:“我不想因為別的什麽人,讓鬱珩不高興。”


    紀晏行覺得一顆心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下,要出口的話梗在心頭。


    沈妤是要氣死他嗎?


    “你當著如此喜歡他?”


    沈妤輕嗤:“我想,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以後煩請世子再遇到我時離我遠一點,我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不該與你走得太近。”


    兩人對視,過了許久,紀晏行冷笑道:“好,很好。不過,我還是提醒你,話不要說的太滿,說不準你以後會改變主意。”


    “不會。”沈妤聲音輕柔卻很是堅定。


    活了這麽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被人氣到。紀晏行平定了心情,道:“我得到消息,北縉三王子來到大景多日,卻還沒有選定王妃,陛下要為他擇一公主賜婚,他卻是拒絕了,請求陛下再給他一些時間,你說這是為何?”


    沈妤微笑道:“三王子要做什麽,與我何幹?”


    紀晏行道:“雖然我不知他怎麽就對你一見傾心了,但是我想他一定會是心懷叵測,背後一定有幕後主使,他是輕易不會放棄的,說不定會使用什麽卑鄙的手段。”


    “多謝世子,我會小心的。”沈妤道,“時候不早了,寧安該告辭了。”


    說完,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這次紀晏行沒有攔著她。


    他站在窗前,看著沈妤上了馬車,又等到沈家馬車消失在他的視線,才道:“譚煦。”


    譚煦推門進來:“世子有何吩咐?”


    “吩咐下去,在北縉人離開大景前,牢牢盯著沈家和三王子、五公主。”


    譚煦欲言又止。


    紀晏行瞟他一眼,道:“你想說什麽?”


    譚煦輕咳一聲,大著膽子道:“世子,您就別在寧安郡主身上浪費心思了,郡主明顯對您無意,反倒是和楚王情比金堅……”


    話未說完,一盞茶就飛了過來,譚煦身子一閃,茶盞撞到了門上,應聲碎裂。


    紀晏行負手而立,笑了:“長能耐了,居然敢編排我的事。”


    譚煦雖然奉紀晏行為主子,但也是一起長大的小夥伴。他倒是不怕紀晏行發脾氣,仍然笑嘻嘻道:“世子,說起來寧安郡主和楚王也是郎才女貌。天涯無處無芳草,以您的身份,隻要勾勾手指,就有無數姑娘到您身邊,何必執著於郡主一人呢?”


    紀晏行不屑道:“不過是些庸脂俗粉,就算都是貌美女子,也及不上沈妤半分,這世上隻有一個沈妤而已啊。”


    譚煦小聲嘀咕道:“但是挖人牆角可不地道啊。”


    紀晏行給了他一腳,笑罵:“我看你是閑的,滾,我暫時不想看到你。”


    譚煦跳起來躲過這一腳,笑著拱手:“屬下先走了。”


    馬車上,紫菀小聲問道:“姑娘,紀世子許久沒有見到您了,他這次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對您說嗎?”


    沈妤倚在車壁上:“是啊,的確是重要的事。”


    蘇葉輕哼一聲:“什麽重要的事,分明是賊心不死。”


    紫菀‘啊’了一聲:“賊心不死?”


    “就是……”


    “蘇葉。”沈妤淡淡道,“這件事不許讓楚王知道。”


    若是鬱珩知道她單獨和紀晏行會麵,又要不高興了。即便一個男子再大度,也不能容忍心愛的人去見一個明顯對她心思不純的男子,即便隻是利用。


    蘇葉隻好閉口不言。


    回到府上,便聽聞沈明洹在青玉閣等候。


    沈妤笑道:“發生了什麽事這麽著急,要早早地到我這裏來等?”


    沈明洹起身迎上去:“的確發生了些新鮮事。”


    沈妤緩緩落座:“哦,什麽新鮮事?”


    “聽聞今天朝堂上,陸行舟被斥責了,彈劾他的人,以前和景王走的近。”


    沈妤笑道:“自從懷寧公主被崔葇害死,朝堂上不一直有這樣的熱鬧嗎?人人皆知,景王和陸、崔兩家結仇,所以景王才想辦法屢次和陸家作對,抓住陸家族人的錯處使勁踩。”


    沈明洹奇道:“姐姐,景王又不是傻子,怎會相信是崔葇殺死的懷寧公主呢?”


    沈妤若有深意道:“你說呢?”


    思忖了一番,沈明洹道:“這麽說,景王和陸行舟是在做戲,讓所有人以為他們反目成仇了?”


    沈妤輕聲道:“隻有這樣,才能讓別人相信陸家支持景王絕無可能啊。”


    “哼,景王還真是狡猾。”


    沈妤笑了笑,若景王知道陸行舟根本不是真心幫他,屆時失敗,他一定會氣得要死。


    後來幾日,景王和陸家的爭鬥愈演愈烈,他們不甘示弱,相互彈劾、攻訐,幾乎將朝堂鬧的烏煙瘴氣,皇帝每天上朝,都能聽到有人彈劾陸家和景王的事,就連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拿到他麵前說。最後皇帝煩不勝煩,忍無可忍,大發雷霆,嚴厲斥責了他們一番,他們才算是消停。


    現在這件事,眾人都當成茶餘飯後的笑話,四處傳播,很快就傳遍了京城沒個角落,人人都知道景王了陸家水火不容,仇怨已深。


    沈妤聽說了此事,隻是付之一笑,她關心的另有其事。


    “周大夫人的事查了多少了?”


    蘇葉皺眉:“的確是查到了一些,可是剛查出些苗頭,線索就斷了,依我看,一定是有人將所有的一切清洗了。”


    聞言,紫菀道:“奴婢看,周大夫人心裏根本就是有鬼。她若是沒做虧心事,幹嘛特意將當年的那些事給清除掉,還不是怕被人發現什麽嗎?”


    雖然他們還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蘇葉道:“已經查到,周大老爺當年在外做官,周大夫人有了身孕,為了方便有人照顧,周大老爺送她回了她的娘家懷州清水縣,周大公子就是在那裏出生的。派去查看的人,想去問問當年給周大夫人接生的穩婆,可是穩婆早在五年前就生病死了,那裏的街坊鄰裏,也沒覺得哪裏不對,周大公子就是周大夫人的親生兒子。”


    沈妤想了想道:“若是她真做出什麽惡事,很可能會自己悄悄做,不會告知她娘家人。若是她生下孩子不久,穩婆就死了,或許能查出什麽,可是偏偏五年前才死,又有什麽讓人懷疑的?”


    蘇葉道:“若果真是周大夫人做的,那她也太有耐心了。姑娘,您為何懷疑周大公子的身份,是因為成楨?”


    沈妤歎息:“是啊,周大夫人對她那個娘家侄女太好了,甚至可以為了她傷害卉頤,我不得不懷疑成楨的身份。”


    紫菀疑惑道:“可是,奴婢見過成姑娘,沒覺得她和周大夫人容貌相似。”


    蘇葉道:“還有一個消息,或許並沒有太大用處。”


    沈妤道:“你說說看。”


    “派去的人查到,成楨的親生母親,也就是周大夫人的二嫂殷氏生她的時候早產,而且難產,後來請了大夫,沒有救回來。”


    沈妤覺得隱隱抓住了什麽:“可找到那個大夫了?”


    蘇葉點頭:“找到了,那個大夫好好活著呢。畢竟是過去這麽多年的事,他想了許久才想起來,殷氏的確是難產血崩而死。”


    沈妤道:“周大夫人的二哥呢?”


    “一年前就得病去世了,成楨無依無靠,所以周大夫人才將成楨接到自己身邊照顧。”


    紫菀道:“表麵上看,周大公子和成楨的身份並沒有錯,姑娘,您是不是想岔了,或許周大夫人就是因為偏心娘家侄女才對嚴姑娘狠下殺手。”


    沈妤笑了笑:“或許是她做事嚴謹。”


    蘇葉又道:“殷氏還和周大夫人是手帕交,兩人是閨中密友,關係要好。”


    沈妤微微訝異:“哦,手帕交變成姑嫂,這也是算是一段佳話了。”


    “難道周大夫人是因為和殷氏交好,所以這般偏心成楨?”


    沈妤搖搖頭,歎道:“查查殷氏和成家二老爺。”


    沒過幾天,沈妤就得到一個消息,嚴卉頤有孕了。


    事情沒查清楚之前,她並沒有很為嚴卉頤高興,但還是親自帶了賀禮去周家看望她。


    這一日,沈妤從周家回來,門房就到青玉閣求見,說有個人自稱是北縉五公主的仆從,奉五公主之命給沈妤下帖子。


    沈妤打開帖子一瞧,眉眼間溢出絲絲淺笑。


    雲苓接過帖子:“姑娘,五公主又請您陪她在京城遊玩?”


    沈妤道:“陛下讓我陪著她四處遊玩,我怎麽能不去呢?”


    蘇葉抱著劍道:“依我看,五公主請您陪伴是假,尋機會讓三王子見您是真,姑娘,您千萬不要上當。”


    沈妤似笑不笑道:“釣魚怎麽能沒有魚餌呢,我拒絕一次,還會有第二次,他們不會死心的。既然人家這麽有誠心,我自然不好推辭。”


    “姐姐,我也去。”正說著,沈明洹跑進來。


    沈妤笑道:“人家帖子上可沒寫邀請你。”


    沈明洹輕哼一聲:“明顯就是不懷好意,我自然要保護姐姐。”


    沈妤道:“你想去就去罷,但是事先說明,你可不要破壞我的計劃。”


    沈明洹睜大了眼睛:“什麽計劃?”


    沈妤笑盈盈道:“你猜。”


    沈妤應邀陪五公主遊玩一事,自然瞞不過有些人的耳目,很快就給各自主子遞消息去了。


    兩日後,五公主親自到沈家來接人。


    她一出現,不知道又要引來多少人的議論,恐怕都會以為沈妤和五公主關係親厚,又或者三王子抱得美人歸還有幾分希望。


    五公主棄了馬兒,和沈妤同乘一輛馬車,一路上五公主都在嘰嘰喳喳的說話,大多時候沈妤都是認真聆聽,偶爾附和幾句。


    突然五公主道:“寧安,有件事忘了與你說了,你聽了可不要生氣。”


    沈妤觀察著她的表情,溫聲道:“您有話直說便是。”


    五公主麵色愧疚,道:“我初來乍到,沒多少朋友,這麽多閨秀,我隻認識你一個,是以我原本打算隻邀請你一人。可是我身邊的人建議,我是要嫁到這裏的,以後都不會回北縉了。若是想在京城立足,隻有一個朋友是不夠的,還要認識一下其他人家的夫人小姐,所以我昨天臨時改了主意,給各府都送去了帖子。若是不出意外,今天她們都會到那個皇家別苑去……”


    這個皇家別苑,是皇帝賜給五公主的,位置好,景色好,占地廣闊。話說回來,皇家別苑有哪個不好呢?


    隻不過三王子見識到了大景皇室的富饒,更助長了他要入住中原的野心了。


    雖然他也是皇室之人,但是北縉皇室和中原國家相比,還是差得遠,就連中原一些世家大族都比北縉皇室要富貴榮華。


    難怪那些蠻夷之國都總是想找機會入侵中原。


    五公主小心翼翼道:“寧安,你是不是生氣了?”


    沈妤聲音溫柔:“五公主言重了,這有什麽值得生氣的?公主言之有理,你初來大景,若是想在大景站穩腳跟,自然要先熟悉京城,認識各府上的人。所以,你這樣做是對的。現在春光正好,不正是舉辦宴會的好時機嗎?”


    五公主一臉歡喜:“你沒有生氣太好了,我以為你會因為我臨時改變主意而討厭我了呢。”


    沈妤微笑道:“公主多慮了。”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下了,外麵熱鬧的談笑聲傳進來。


    果然,京城不少夫人姑娘都到了。


    五公主直接跳下馬車,搶在紫菀之前朝她伸手:“寧安,下來罷。”


    五公主和沈妤的到來自然驚動了其他人,都轉頭看向她們。


    眾目睽睽之下,五公主竟然紆尊降貴,放低身段親自扶沈妤下馬車,這不得不讓人揣測,兩人關係十分要好。


    不由自主的,她們想到了三王子求娶沈妤一事,難不成還有希望?


    可是花朝節那日,楚王和沈妤不是在一起同遊嗎,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沈妤和楚王怕是真的互通心意了,那麽三王子和沈妤又是怎麽回事?


    一眾人心思百轉,悄然議論起來。


    沈妤好似並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就著五公主的手下了馬車:“多謝公主。”


    五公主攬過她的手臂:“咱們進去罷。”


    眾人見她們過來,自動讓開一條道,一齊行禮。


    五公主揮揮手,笑容熱情:“諸位太多禮了。我聽聞你們中原特別喜歡舉辦宴會,所以我也學你們舉辦了一個春日宴,借著陛下賞給我的別苑,大家說說笑笑,熱鬧一番,更是找個機會認識你們一下。以後我就要在大景生活了,若有什麽不妥之處,還請你們多多包涵,多加照拂。”


    這般爽朗大方的姑娘,若非她是北縉人,一定會很受人喜歡的。


    眾人忙道“不敢”,便簇擁著兩人進去了。


    如今正是春季,天氣和暖,燕舞鶯啼,春花競放。別苑很大,亭台樓閣,小橋流水,風景宜人。


    眾人一邊走一邊賞景,歎息皇帝的大方,這個別苑可是皇家別苑裏數一數二的。皇帝這樣做也不錯,若是賞其他別苑,倒顯得大景皇室小氣了。


    因為嚴卉頤有孕,所以並未來參加宴會,沈妤便獨自一人在涼亭坐著品茶,至於五公主,自然是忙著認識其他人了。


    除了夫人小姐,還有些公子也到了,隻是不與女子在一處。


    但是,令沈妤沒想到的是,傅檸和崔大夫人都來了,至於另外一個和她有仇的陸夫人,則沒有心情來參加宴會。


    崔大夫恨恨的看了沈妤一眼,又換了一副和善的表情,與一眾夫人寒暄去了。


    傅檸與沈妤對視片刻,掙脫開了安樂侯夫人的手,抬腳上了涼亭。


    沈妤起身,微微屈膝:“見過景王妃。”


    不等傅檸說話,她就落座了。


    兩人有深仇大恨,這個時候,已經不必在乎這些禮節了。臉上覆著麵紗的傅檸冷笑道:“看到我這副樣子,你滿意了?”


    沈妤微笑道:“我滿不滿意,你心裏不清楚嗎?”


    傅檸這張花容月貌是徹底毀了,一隻眼睛也瞎了。但是她好像還以為自己很美麗很高貴,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實際上,她越是笑,那張臉越是猙獰,好像隔著一層麵紗都看得到。


    沈妤揚了揚眉梢:“景王妃今日怎麽有時間參加宴會呢,記得您上次的宮宴都沒有到場,難道是身子不適?”


    傅檸恨聲道:“有小人在場,怕染上晦氣。”


    沈妤像是沒聽懂她的指桑罵槐,道:“您說的是,宴會上人多,小人也多。您那次小產,也是在宴會上發生的,而且臉還受了傷,可見人多是非多。但值得慶幸的是,那次秋狩,野獸出籠,沒有傷到景王妃,可見這種事也是做不得準的。”


    傅檸心裏‘咯噔’一下,凝視著沈妤。


    沈妤恍若未覺,斟了一盞茶:“王妃這次是為了什麽參加宴會呢?”


    傅檸暗罵沈妤狡詐,冷冷道:“自然是為了景王殿下。五公主是大景貴客,又被賜婚周王,我若不來參加宴會,景王隻怕會怪我,怪我不給他弟弟麵子,更會讓五公主覺得大景輕視她,進而對景王殿下產生不滿,破壞與周王的兄弟感情。所以,即便我不想看見你,也必須來參加宴會。”


    沈妤雲淡風輕道:“哦,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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