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帝口中的阿瑤,就是護國公主慕容瑤。


    提到護國公主,眾人臉上生出些許微妙的變化,畢竟現在天下之人都知道,護國公主是被康和帝逼死的。


    皇帝眉宇間凝著些許悲哀,歎息道:“記得當年阿瑤和親的時候,她還說會回慕容國省親的,屆時與朕一同騎馬打獵,不曾想還沒再見就是天人永隔。也是朕對不住她,若先帝和母後在天有靈,也會怪朕的。”


    堂堂一國帝王,竟然在眾人麵前說這些,好像此時此刻他就是個失去妹妹的兄長,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這種時候,沈家人不好說什麽,也麵露哀痛。


    這時,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陛下不要太過自責,護國公主巾幗不讓須眉,受萬人敬仰,不少人都為公主的死憤憤不平呢。能得天下人悼念,對於公主來說也是一種安慰。說到底,罪魁禍首是康和帝那個昏君,不但害死了沈將軍,連公主也不放過。如今大景滅亡,您也是為公主報仇了。想來公主泉下有知,也會感謝陛下。”


    沈妤循聲而望,不動神色的打量著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一身藕色華麗宮裙,上麵繡著大片大片的芍藥。明明不再年輕,卻是皮膚細嫩,吹彈可破,依稀可見年輕時的嬌媚,難怪舞陽公主也是生的嬌美可人。許是這些年養尊處優,代行皇後之職,竟也變得端莊許多。


    忽而,兩人目光相碰,她笑意不改。但是沈妤卻知道,她現在一定恨極了自己,是一定會尋機為舞陽公主報仇的。


    元豐帝轉頭看她一眼,悵然道:“貴妃言之有理。”


    魏貴妃善解人意道:“好在兩位沈姑娘都是安然無恙,陛下見到她們就和見到公主一般。”


    元豐帝笑了笑:“是啊。話說回來,我這三個外甥自幼失怙,又沒了母親,勞累沈老夫人一力撫養他們長大,朕心中覺得感激。”


    說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沈老夫人沒想到元豐帝這麽客氣,緩緩站起身。皇帝抬手,笑道:“老人家無須多禮。”


    石公公給一旁伺候的女官使了個眼色,女官立刻扶著沈老夫人坐下了。


    皇帝的目光落在沈妘姐弟三人身上,歎息道:“朕一見到你們就想起阿瑤,好在你們到了京都,朕心裏倒是覺得安慰些。尤其是阿妤,生的最像你母親了。”


    一聲“阿妤”,足可見沈家女兒在元豐帝心目中的地位了。眾人心思各異,羨慕有之,嫉妒有之,但都打定主意,以後對沈家人一定要客氣些。


    皇帝隨意轉動著酒杯,突然道:“聽聞明洹小小年紀就承襲了爵位,還去了軍中曆練,可有此事?”


    沈明洹有些驚訝,立刻起身:“是,陛下。”


    元豐帝朗聲一笑:“不愧是阿瑤和沈庭的兒子,想來將來一定大有作為。你是他們唯一的兒子,以後自當支撐起定遠侯府的門庭才是。”


    元豐帝這句話又像是一顆石頭砸進水底,激起一片水花。


    聽他這話,是想保留沈家的爵位?那麽嚴家和紀家,想來也是一如往常的。


    也對,既然已經臣服慕容國,手上又有權,怎麽會不給些好處呢?尤其是沈家,護國公主的夫家,得到的照顧自然更多。


    沈明洹也想清楚了元豐帝的言外之意,拱手行禮:“謹遵陛下教誨。”


    旁邊一位身穿妃色宮裝,眉眼清雅的女子抿唇笑道:“人都說外甥肖舅,陛下這般英明神武,想來沈公子也不會差的。”


    這話說的十分熨帖,元豐帝果然很高興:“麗妃這話甚得朕心。”


    魏貴妃不經意間掃過何麗妃,目光閃過一抹冷意。


    慕容珩優雅的坐在席位上,其實一直在暗暗著急。他忍不住用眼神提醒元豐帝,可是元豐帝根本不理會他。他一心想著和沈妤的親事,沒有察覺到一道癡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薛恬如一心想要做皇後,原以為在外養病的太子真的是個風一吹就倒的病秧子,現在一見,才知什麽是天人之姿,謙謙君子,她的一顆心也七上八下,隻有這樣尊貴又俊逸的男子才配得上她!


    當然,紀家那位世子儀表和氣質也很出眾,可惜將來隻是個異姓王,未來妻子也隻是個王妃,哪裏有皇後尊貴?


    順寧長公主一直在暗中觀察沈家人,再看看女兒這副著迷又嫉妒的模樣,柳眉蹙起:“恬如,現在是宮宴上,你收斂些。”


    薛恬如麵露慌張:“可是母親,聽聞舅舅今天要為太子選妃的。”


    “就算如此,你能阻止嗎?”


    薛恬如麵色一白:“母親難道改了主意?你不是也希望我嫁進東宮,光耀門楣嗎?”


    順寧長公主一雙鳳眼微眯,笑著道:“隻是賜婚,又不是大婚,急什麽?再者,就算大婚了,也可以病逝。”


    薛恬如依舊心有不甘,還想說什麽,順寧長公冷了臉:“你是大家閨秀,應該端莊穩重。我與你說了多少次,怎麽就記不住?”


    薛恬如狠狠盯著沈妤:“我就是生氣嘛。方才那賤人一說話,我就聽出了她的聲音,她就是上次頂撞我的人,她還讓人折斷了碧兒的手。母親,從小到大,可是第一次有人這般欺辱我,我是一定要報仇的。”


    順寧長公主笑容涼薄:“你給我記著,不管你有多麽厭惡她,從今天起,見到她要客氣些,至少表麵如此。”


    薛恬如臉色一變,讓她讓著沈妤,比讓她死還要痛苦。


    順寧長公主很了解這個驕橫跋扈的女兒,從小嬌生慣養,不會收斂情緒,向來都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別人也不敢不給她。可現在麽,她是遇到對手了。


    “你若想要太子妃的位置,就聽我的,不許再衝動行事。你也長大了,再不改改性子,就算當了太子妃,沒我護著你也會被人拉下來。”她壓低聲音警告道。


    薛恬如鮮少被順寧長公主訓斥,聞言不情願道:“我知道了。可是母親,你到底要如何幫我?”


    順寧長公主掃了眼旁邊席位上的女子,眼神深了許多:“等著瞧罷,太子妃之位可是個香餑餑,沈家那丫頭真以為自己能坐得穩嗎?”


    元豐帝就是有意讓慕容珩急一急,故意不提賜婚的事。他與紀宗是舊相識,自然是需要寒暄一番的。


    “朕與紀兄可是不打不相識,以前朕時常惋惜不能和你把酒言歡,如今卻是得償所願了。”


    紀宗麵容疏闊,性情豁達,飲下一杯酒:“當初若不是陛下放我一馬,我這條命早就不在了。雖然過去多年,我還是要鄭重謝過陛下的。”


    若換成其他人,成了敵人的手下敗將,定然是遮遮掩掩,怕被人笑話。而他卻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大方的說出來,可見是個心胸坦蕩之人。


    這也正是元豐帝最欣賞他的地方。不過,他那個大兒子倒是個有心計的。


    元豐帝第一次見紀晏行,為什麽會知道這些,還要多虧了慕容珩在他麵前為情敵上眼藥了。


    若換成別人,慕容珩自然不屑於多管閑事,但事關沈妤,他一向很小氣。


    元豐帝朗聲一笑:“宴會過後,你一定要在京都多留一些時日,朕與你再好好切磋一番。”


    紀宗並不因為對方是皇帝而說些諂媚之言,笑著應了:“陛下有如此雅興,我一定奉陪。”


    元豐帝又指指寧忱:“等到秋狩的時候,你們與朕一同去狩獵。上次寧卿拔得頭籌,這次你有對手了。”


    寧忱笑道:“臣自是不敢與鎮北王相比的。”


    聽著幾人說笑,宴會上的氛圍鬆泛了許多。元豐帝自然不會忘記嚴家,照樣與宣國公客氣寒暄了一番。


    過了許久,元豐帝才想起來還有個兒子。忍住笑意,輕咳一聲:“朕還有一事要宣布。”


    終於說到正事了,慕容珩莫名有些緊張,脊背不由自主挺得更直了。


    元豐帝掃了慕容珩一眼,笑道:“太子在外養病這些年,朕錯過了他的及冠之日,也耽擱了他的親事,如今他既已回京,是該娶正妃了。”


    這是皇帝家事,自然是想選誰就選誰,眾人沒資格多嘴,但依舊打起精神,甚至還抱有一絲期盼。


    魏貴妃轉過頭,發上八尾鳳簪上的珠子隨著她的動作搖晃。


    “哦,不知陛下屬意哪家姑娘?”


    大殿裏靜謐了許久,才看見皇帝把目光落在沈家人身上,薛恬如心裏咯噔一下,心道果然讓沈妤占了便宜。


    就聽皇帝高聲道:“朕與沈家本就是姻親,沈家又是名門世家,教養出來的女兒定然是端莊得體,秀外慧中。所以,朕想與沈家親上加親,沈老夫人以為如何?”


    沈妤低下頭,心跳不自覺快了些。這一瞬間,殿中所有夫人姑娘的齊齊看向她,既意外又羨慕。


    太夫人笑道:“陛下有此意,正是沈家的榮幸,不知陛下看中的是老身哪個孫女?”


    皇帝說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答案:“自然是阿妤。”


    沈妤眼睫一顫,就在抬頭的那一刹那,與紀晏行複雜的眼神相碰。她微微一愣,禮貌的微笑頷首,又別過臉去。


    走神的這一瞬,沈妘暗暗扯扯她的衣袖:“阿妤,該謝恩了。”


    沈妤收回神思,還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樣,離開席位和慕容珩一同謝恩。


    魏貴妃笑容滿麵:“沈姑娘與太子天作之合,臣妾恭喜太子,恭喜陛下。”


    慕容珩壓下心中的雀躍,接受眾人的賀喜,沈家那邊也是很熱鬧。


    沈妘悄悄在沈妤耳邊道:“看來他真的很喜歡你了,才剛到京都,就急不可待的情陛下賜婚,生怕你跑了似的。”


    沈妤麵色微紅,卻是一本正經道:“嗯,他的確很好。”


    沈妘嗔道:“一個姑娘家,就不能矜持些嗎?”


    沈妤失笑:“我盡量,免得招人恨。”


    沈妘一怔,環視一圈突然想到了什麽,低聲囑咐道:“你被賜婚給太子,可是把不少貴女比下去了。以後行事一定要小心些,依我看,盯著太子妃之位人家可不少。”


    “大姐,你覺得我是那種任人算計的嗎?”婚事還沒定下也就罷了,如今這門親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無論是太子妃之位還是慕容珩,隻屬於她一個人。誰要敢搶奪她的東西,那就是自尋死路。


    自重生以來,她一直都是那麽任意妄為,現在來到慕容國,她依舊不打算忍讓。


    這時,慕容珩趁其不備朝她笑著眨眨眼睛,沈妤低眉淺笑,衝他遙遙舉杯。


    宴會散後,沈妤吩咐蘇葉把太夫人送回去,石公公把沈妘姐弟請到了別處,裏麵坐著的則是元豐帝和慕容珩。


    慕容珩親自迎上去:“你們來了。”


    元豐帝在呢,這人就敢與她這般親昵。沈妤可不想被人說輕浮,離他遠了些,和沈妘一同上前行禮:“參加陛下。”


    慕容珩被忽略了,啞然失笑,也跟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元豐帝並不是想象中那麽威嚴。他笑著道:“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禮,朕就是想和你們敘敘家常。”


    話音剛落,就有宮女搬來繡凳,幾人謝恩落座。


    元豐帝換了一身常服,靠在椅背上坐著,一手搭在扶手上。


    沉默須臾,他對沈妤道:“阿珩都告訴朕了,此次能順利擊敗大景,你功不可沒。”


    沈妤淡淡道:“我隻想替父母報仇。”


    “朕知道,你是個聰慧的姑娘。”不知想到了什麽,元豐帝笑道,“你與阿瑤相貌相似,卻性格不同。阿瑤表麵冷冰冰的,實則心思單純。你是表麵柔弱,其實內心堅韌。若阿瑤像你一般聰明警覺,也不會紅顏薄命了。別看她熟知兵法,在戰場上與人廝殺,可是她不懂朝政上的彎彎繞繞,也不懂後宅和女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別人對她笑一笑,她就覺得對方是好人。殊不知,人心比戰場凶險得多。”


    這些沈妤前世已經親身體會過,這世上在沒有比人心更可怕的東西了。


    “你與阿珩相識多年,有你陪在他身邊,朕安心。”元豐帝瞥了一眼鬱珩,“尤其是他,一直催著朕賜婚,人在京都,還能插翅飛走不成?”


    慕容珩臉不紅心不跳:“我這不是怕夜長夢多嗎。”


    元豐帝嫌棄道:“虧你還是太子,竟是這般沉不住氣,也不怕被人笑話。”


    慕容珩笑道:“這不是沒有外人知道嗎,除了您,誰還能笑話我?”


    沈妤很是驚愕,她知道元豐帝看重容皇後所出的嫡子,可是沒想到身為一國皇帝竟然這般隨性,在喜歡的兒子麵前完全是一個慈父。即便以前康和帝再如何寵愛景王,也絕不允許他冒犯龍威。


    元豐帝不再理會他,目光落在舒姐兒身上,舒姐兒眨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很是好奇的樣。


    “到外舅公這裏來。”舒姐兒記得沈妘的囑咐,並不說話,靠在沈妘懷裏。


    沈妘輕聲道:“舒姐兒去罷。”


    舒姐兒猶豫了一下,慢慢走到元豐帝麵前。


    元豐帝兩手輕輕落在她肩膀上,笑道:“是個好孩子。”


    舒姐兒並不怕生,盯著他的胡子,好像在考慮能不能摸一摸。


    元豐帝被她古靈精怪的模樣逗樂了,對沈妘道:“朕聽阿珩說,還有個哥兒,怎麽不一起帶過來。”


    沈妘微笑道:“庭哥兒太小,不敢把他帶出來。”


    “改日再抱給朕看也好。”頓了頓,元豐帝歎道,“這些年,你受委屈了。”


    沈妘心下酸澀,想說自己沒受什麽委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無可否認,鬱瑄給她帶來的傷害是永遠無法磨滅的。


    “朕會好好補償你們。”


    沈妘一驚:“不……”


    元豐帝抬手打斷:“阿瑤已經不在人世,你們是她留下的血脈,這是朕應該做的。”


    沈妘看了眼沈妤,沒再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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