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的說話聲驚醒了趴在靈位前打盹兒的永王朱慈照。


    “劉兄,你終於來了,父皇他……他……嗚嗚嗚……”朱慈照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劉鴻漸身邊哭道。


    “永王殿下你……”劉鴻漸一時有些錯愕。


    自朱慈烺親政後,朱慈照就被趕出了皇城,雖說沒有攆到外地就藩,但也隻能住在皇宮之外的王府,與劉鴻漸一向沒什麽交集。


    劉鴻漸驚詫於這個性格有點魯莽的小孩兒何以一見麵就喊他兄長。


    “嗚嗚嗚……父皇彌留之際,囑咐我與皇兄,與你要以兄弟相稱……”朱慈照邊哭邊直言道。


    “是啊劉兄,父皇還說他最遺憾的,便是臨去之前沒能再見你一麵……”朱慈烺接著說道。


    劉鴻漸聞言沉默不語,麵容悲愴的在崇禎的梓宮(皇帝的棺槨稱梓宮)前跪倒。


    按照禮製,大明皇帝駕崩後首先擇吉時良辰入殮,停放在乾清宮二十七日後移到殯宮等待下葬。


    但是由於朱慈烺已經親政且已經住在乾清宮,崇禎的梓宮便與靈位一起直接移入了幾筵殿。


    “劉兄,這是父皇寫給你的信……”朱慈烺從龐大海手中接過一下匣子,從中取出一封折疊工整的信遞給劉鴻漸。


    劉鴻漸從朱慈烺手中接過書信,映入眼簾的依舊是熟悉的字體,隻是從字跡裏很明顯可看出崇禎寫時十分用力。


    “吾婿佑明:


    朕已時日無多,恐等不到你回來了。


    大明近年的改變朕看來眼裏、樂在心裏,慈烺親政半年以來,處理政務越發的熟練,隻是朕唯一擔憂的仍是朝廷裏的文臣們。


    慈烺的性子似朕,尤記得朕登基伊始,也是對朝臣們信賴有加,剿滅魏忠賢,致使朝中文臣一家獨大,而後便不由朕。


    你說的沒錯,朕是自己將自己的眼睛戳瞎、自己將自己的手臂折斷,實是咎由自取。


    然朕不想慈烺也走這條老路,故佑明需時時提醒慈烺,朝臣之言,不可不信,亦不可偏信。


    慈烺性格溫仁處事優柔,你為兄長,亦需多加指點。


    關於海事朕不甚明了,然既海外有可用之資,你亦可為之,當為萬民之幸。


    以後無論朝廷發生何事,無論出於何種境地,你們二人皆需互相表裏、互為倚重,此乃朕之唯一祈願。


    若為之,則朕泉下亦安矣。


    本以為朕已無憾,然朕此刻,突然又很留戀,希冀著看到你們子孫滿堂,看到大明愈加強盛,然而一切已不可為……


    以後無朕,你當恪盡職守,萬不可再胡為,人心叵測,切莫大意。


    朕此去,佑明勿需憂痛,生老病死,實乃天意。


    朕之喪事,已著禮部從簡為之,不可鋪張浪費。


    願你與慈烺精誠合議,共創大明之不朽功績。


    此詢順安


    朱由檢


    崇禎十九年丁亥月乙卯夜”


    劉鴻漸看完了信再一次抑製不住情緒,趴伏在崇禎的棺槨前失聲痛哭,邊哭邊捶著楠木製的厚重棺槨……


    趕了兩日夜的路,又是寒冬臘月天氣,初一進這屋子身體不適外加上心間極度的悲傷,片刻後劉鴻漸竟暈厥在了崇禎帝的棺槨旁。


    “劉兄!劉兄!快,傳太醫!”朱慈烺大驚,直接衝著殿外高喊。


    少傾,頭發花白的老太醫捏著劉鴻漸的人中好一頓揉捏,劉鴻漸終於醒轉。


    “王爺這是身體勞累過度,外加上悲痛鬱結所至,好生將養幾日便無大礙。”身周都是親王、郡王還有朱慈烺盯著,老頭兒跪坐在地上小聲道。


    劉鴻漸嘴唇幹裂,目光呆滯的望著殿頂的浮雕。


    兩年多來,他南征北戰為得便是報答大叔的這份器重,不忍讓其失望。


    然而,現在大叔都不在了,送他過來的那位老祖宗的要求他也做到了,大明,活了。


    仿佛所做的一切都沒了支撐般,無力。


    “有勞李太醫了,且下去吧,龐大伴兒,著尚膳監送碗參湯過來。”朱慈烺吩咐道,龐大海自領命而去。


    “劉兄為朝廷操勞,更需注意自己身體啊。”朱慈烺坐在劉鴻漸身邊關切的道。


    朱慈烺一直以他的父皇為榜樣,崇禎的死對他的打擊,雖然他的父皇將位子傳給了他,以往有崇禎在,即便遇到了解決不了的大事,他心裏總是有個安慰。


    如今父皇去了,朱慈烺也感覺心裏空落落的,崇禎眼睛閉上的那一刻,朱慈烺眼睛都哭腫了。


    朝廷裏張天祿、程誌等他的一應師傅仍舊與李邦華等人明爭暗鬥,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前幾日錦衣衛自關外傳來消息,羅刹國結束了與鄰國的征戰,並打贏了波蘭、瑞國聯軍,如今正在厲兵秣馬,意欲奪回被大明攻占的土地。


    南洋的局勢也動蕩不安,荷蘭國、弗朗機國的戰船已經開始在大明海域遊蕩……


    “父皇遠去了,以後外事上,還需劉兄你多多幫襯……”朱慈烺跪坐在崇禎的棺槨前,拱手施禮。


    畢竟是個才十七歲的少年人,朱慈烺欲止住內鬥而不得,外加上外患仍在,心間更是憂愁。


    “慈烺,你是不是在懷疑我故意放走鄭家匪軍?”劉鴻漸沒有答話,反而是沙啞著嗓子反問道。


    “沒有,慈烺怎會如此,父皇囑咐慈烺,內事不決問內閣,外事不覺問劉兄。


    大明若沒有劉兄,也許在兩年多前便已傾頹,大明是劉兄救下的。


    而且……而且劉兄你曾屢次拒絕父皇給予的封賞,慈烺知道劉兄是個淡泊名利之人。


    但是……慈烺擔心你的那些部下呀!”朱慈烺哭訴道。


    此時的朱慈烺說的也是心裏話,因為崇禎曾對他說過,劉卿此人視名利如草芥,唯一可留其所用的便是情分,亦或是信任。


    倘若連這個都做不到,他很可能會遠離朝堂、遠離是非。


    朱慈烺對此毫不懷疑,因為他親政的這半年多來,劉鴻漸壓根就沒去過一次朝堂。


    他既擔心劉鴻漸真的不問政事,同時又擔心他手下的那些驕兵悍將……


    趙宋是如何上位的,每個皇帝都清楚,大明何以重文輕武,也並不是空穴來風。


    “我的部下?你擔心的是我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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