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雖然年歲大了,不過也看得出年輕時候應該姿容秀美,她臉上不施脂粉,身上穿的衣物冷丁一看很樸素,但是那做工卻極為講究,明顯是一種低調的奢華,尤其是她腕上的那對天藍玉手鐲,更不是凡品,再配上她的風姿氣度,以及身後跟著的下人,無不顯示出她的身份很尊貴。


    軟玉打量著對方的同時,那位老夫人也在打量軟玉,心道怪不得琅兒就喜歡住在郊外這園子裏,原來是有美人相伴,隻不過看這穿戴,似乎家道不顯,也許就是因為這個,琅兒才不同家裏說吧?


    軟玉自然不知道對方想什麽,她斂衽一禮,笑道:“夫人,晚輩不過是想買一株牡丹,卻是找錯了地方了……”她一句話沒說完,那夫人還以為軟玉看到她害羞了,隨便找的借口,便笑道:“我家裏就有牡丹,雖然不賣,看看卻無妨,走吧,進來坐坐。”


    軟玉見這位夫人說話很隨和,身份又不像很普通,她想到自己在國公府地位尷尬,莫不如在外麵多結交些人,說不定日後也是助力,因為存了這心思,軟玉便沒有拒絕這位夫人的邀請,隨著她往園子裏去,那夫人邊走邊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家的閨女?”


    “晚輩姓杜,夫人叫我軟玉就好,我家就住在這附近。”軟玉指了指國公府別院的所在,那夫人笑道:“我夫家姓李,你就叫我李伯母好了。”


    軟玉趕忙說道:“是,李伯母,今天打擾您了。”


    “我還怕你們小丫頭不愛和老婆子說話呢!”


    軟玉聞言笑了笑“伯母這麽說晚輩可不敢苟同,‘家有一寶,不如一老’,說的可不就是您這樣的長輩嘛,我覺得同長輩說話,可以學到很多的人生經驗。”


    李夫人詫異的看了看軟玉,她原本還以為這小姑娘是附近哪家的小家碧玉,如今看這言談舉止落落大方,卻又覺得不像,莫不是真的是哪個大戶人家的閨女要買牡丹花?


    進得院來,身後的眾人都散了,隻兩個大丫鬟和霜兒跟著,也沒去看那牡丹花,李夫人帶著軟玉又前行了一盞茶的功夫,隻見一片迎春花叢中,有一石台石凳,上麵正在煮茶,壺裏熱氣微騰,壺蓋輕聲作響,李夫人驀然說道:“琅兒,你怎麽又坐在戶外?”


    軟玉這才注意到,距離石桌不遠處的一個軟榻上,坐著一位及冠的青年男子,他的膝上蓋著一條厚厚的毛毯,此刻正捧著一本書看得入神,聽見說話聲他便放下書本,抬起頭來說道:“娘,你不在府中納福,又來這裏作甚?”


    那男子烏黑的發被一枚白玉發冠束起,他的臉龐仿佛精雕細琢過,鼻子英挺,眉目溫潤,眼睛裏似乎有柔光在閃爍,使他的臉看起來隨時都帶著笑容,那笑容溫和自若。


    李夫人嗔道:“你個臭小子,是不是嫌娘來打擾了你的好事?”她說著,看了軟玉一眼。


    軟玉被看得莫名其妙,不過這母子的相處模式倒是讓人覺得很親切,李夫人看出軟玉的愣怔,遂笑道:“這是我的小兒子李德琅,大家都叫他李三郎,杜姑娘既然住在這附近,想必認識吧?”


    軟玉搖了搖頭,“晚輩也是才搬到家裏的園子裏住,倒不認識李三哥。”她又衝著李德琅施禮道:“李三哥好。”


    那李三郎微笑道:“恕我雙腿不便,杜姑娘請坐吧。”


    軟玉這才恍然,怪不得他見了自己的娘都不站起來,這麽好的一個人居然是個腿腳有毛病,真是可惜了。


    幾隻蜂蝶繞著迎春花的黃色花朵翩翩起舞,軟玉在李夫人身邊的石凳上坐下來,兩個丫鬟倒了三杯茶來,她把其中一杯遞給遺玉,李夫人說道:“怎麽這麽偷懶,還不重新煮來?這薑茶一般人喝不慣。”


    軟玉忙說道:“伯母,不必讓姐姐麻煩了,我隻喝一口潤潤喉就好。”她接過薑茶來,看了看李德琅的腿,遲疑道:“李三哥的腿是受了風寒嗎?”


    “可不是,都是貞觀八年那會兒,跟著他爹爹出征吐穀渾時凍壞了……”李夫人說著,嘴裏不住的歎息,“娘當時就不應該讓你去……”


    李德琅說道:“娘,你又提這些做什麽。”他說著,嗔怪的眼神看了軟玉一眼。


    軟玉卻沒注意,她心中卻是一陣翻騰,率領大軍出征吐穀渾的,好像是大唐的軍神李靖,眼前的這兩位,莫非是李靖的家人?自己的運氣真不錯呀,這二人需要好好結交,軟玉忙說道:“李伯母,侄女倒是知道一個偏方,據說能治風濕病……”她不知道古代的風濕病怎麽個叫法,是以住了嘴。


    “哦?”李夫人喜道:“是什麽法子?快說來聽聽!”


    軟玉見她明白了自己的話,遂笑道:“我看見這院子是有藿麻圍成的籬笆,聽說用這藿麻燉肉吃,對李三哥的病有好處。”


    “哎呦,那倒是身在寶山不自知了,夏至,你去告訴廚房,今天中午就做一道藿麻燉肉。”


    夏至得了命令趕忙去了,李夫人剛說完,風中就傳來一陣臭氣,她掩了口鼻,氣道:“臭小子知道我要來,特意選今天給花施肥,是不是?”


    軟玉一聽就笑了,李德琅無奈道:“娘,你不要冤枉好人好不好?這花肥已經施了兩天了,有味道很正常。”


    李夫人看見軟玉在一旁笑,心中一動,便問道:“杜姑娘,你既然也喜歡花,可知道用什麽給花施肥最好?不要有臭味兒的。”


    軟玉笑道:“我喜歡用草木灰,或者把家裏吃剩的動物骨頭放清水中浸泡一兩天,然後反複衝洗,洗去骨頭上的鹽分,然後去掉脂肪,晾幹後放在火爐上麵慢火烘烤,焙幹後研成細粉或小塊就可以當肥料,既可以摻入土中作基肥用,也可撒在盆土表麵作追肥用,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會因為肥力太大把花燒壞了,不過若是燒成灰了,那肥效就降低了。”


    李德琅眼睛一亮,以前下人沒注意,肥料用多了,真的曾經燒死過花……


    李夫人笑著對兒子說道:“聽聽聽聽,人家杜姑娘想出的法子多好,我看你就是故意弄得臭烘烘的,不想讓娘來。”


    那李德琅對娘的指責無動於衷,他聽見軟玉說得頭頭是道,便問道:“你養的花草可曾生過一種紅色的小蜘蛛?紅蜘蛛一多了,花的葉子就發黃……那東西應該怎麽治?”


    軟玉想了想,說得:“你家裏有韭菜吧?把一斤韭菜搗爛,加上半斤水,浸泡一晝夜後過濾,用過濾後的水隔日連續噴施,幾天也就好了。若是沒有韭菜,用薑或者大蒜也是一樣,這法子對蚜蟲也有效。”


    李德琅喜道:“這下子好了!對了杜姑娘,我養的花經常爛根,你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在花的根部撒點硫黃粉,就能防止爛根和,如果花根已經爛了,那就把爛了的部分刮掉,再塗上硫磺粉……”軟玉說著,就看見李夫人笑眯眯的,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看看她的兒子。


    軟玉看她那架勢,心裏也明白了幾分,她現在年紀變小了,臉皮居然也薄了起來,頓時臉就紅了,她忙站起來說道:“李伯母,我出來的久了,家裏還不知道,應該回去了……”


    “哎,別急著走啊,吃了午飯再回去也不遲。”


    軟玉當然不肯,哪有第一次見麵就在人家吃飯的道理?她好不容易推辭了李夫人的挽留,主仆二人告辭出來,霜兒笑道:“小姐,那位李公子真不錯,溫文爾雅,居然還上過戰場,他若是腿腳沒有毛病就好了。”


    軟玉瞪了她一眼“你小小年紀,胡思亂想什麽呢!”


    霜兒笑道:“可是,不隻是奴婢這麽想的啊!那李夫人分明是……”


    “我讓你說!”軟玉伸手就去撓霜兒的腋下,霜兒躲閃了幾下,到底沒逃脫了,被軟玉撓了幾下,她頓時笑軟做一團“小姐,你饒了我罷,我再不胡說了。”


    軟玉見她服軟,這才作罷,二人說說笑笑行至半路,霜兒問道:“小姐,你的身體能支持住嗎?”


    軟玉笑道:“不累,我已經好了。”她自己心中也納悶,昨天不過是去一趟別院的廚房,她還累得冒虛汗呢!怎麽今天走了這麽遠,居然沒有累的感覺,難道都是那湖水的緣故?


    二人偷偷的溜回到家,完全沒注意到身後還跟著一個大漢,這大漢看見二人進了萊國公府的別院,這才回去稟報。


    李夫人一聽,笑道:“原來是杜構的妹妹,大概是個庶出的,要不然不會不認識。”


    李德琅忙說道:“娘,你趁早熄了這心思,我不想成親……”


    李夫人把臉一沉,“怎麽?你還忘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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