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死吧。”


    這是曾小澈從羽家出來,走了這麽遠的路,張嘴說的唯一一句話。


    她的嘴唇幹裂,水都無法浸潤。


    蘇文菲頓了幾秒,默默地把雞腿放了回去,拿出了一些竹筍:


    “不想吃雞腿,就吃點素的吧。”


    曾小澈沒應,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窗外樹影斑駁,日光漸淡,蘇文菲嗅了一下野花的香氣,悄悄地哭了。


    曾小澈身上,刀傷鞭傷箭傷烙印一層疊著一層,那段時間有數百鞭打在她的身上,她的手指被竹簽釘過、被拶子夾過,可能這輩子都拿不起夜琉璃了。她的皮膚有多處缺損,他們曾經用刀一塊塊地把她的皮剝下來……


    沒感染上重病已是萬幸了。


    誰知道這得有多疼?


    經受了身心的雙重摧殘,她那一刻是怎麽站起身救了羽景山的?


    她是怎麽對劉飛殊笑出來的……


    鶴羽兩家百年爭鬥終於和解了,隱藏著的火冽閣也被查出來了,可她呢?


    活著的每一分鍾都很痛苦,她隻想去死。


    不是說說而已,蘇文菲覺得,等她有點力氣,一定會想方設法去死。


    她已經沒有任何活著的動力了,她也不能再稱霸江湖了,她已經是個廢人了,再活下去不僅自己疼,也是耗費藥材和人力。


    “小魚幹又長胖了。”


    蘇文菲小聲地說。


    頓了半秒,又覺得這個時候不應該提小魚幹。


    “付深等你很久了。”


    寬闊的路上,一輛接一輛的馬車激起無數纖塵。


    “你說過要給我和飛殊辦婚宴的……”


    蘇文菲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淚。


    曾小澈閉著眼安詳地睡著,任誰都不能喚醒她。


    蘇文菲看了她一眼,拿出筆寫下了一封信,在休息的時候交給了劉飛殊,讓他派人先寄到公主府去。


    穆京城,天憐長公主府。


    曾小澈他們回來之前,墨小幽就派人把曾小澈房間裏的牆全部糊住了,曾小澈的床角房間裏的桌角也全都糊住了,尖銳的物品全藏了起來。


    “你這是做什麽?”


    付深擼著小魚幹,一臉不解地看著墨小幽忙前忙後。


    “你會明白的。”


    她說。


    機羽國皇宮。


    已是深秋傲氣的皇瀾花依然迎風盛開,鶴晴鴻放下了筆,抬頭看了一眼外麵。


    “皇上,羽家家主羽景山和其子羽見瀟已在門外。”


    閔公公行禮道。


    鶴晴鴻揉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嗅著皇瀾香風:


    “叫他們進來。”


    “宣羽景山、羽見瀟覲見!”


    “草民羽景山,”“草民夏風影,叩見皇上。”


    “羽景山、羽見瀟聽封,”


    鶴晴鴻平靜地說,


    “朕素聞羽氏景山,才德俱佳,征為銀青光祿大夫。羽氏見瀟,忠謹有加,頗受天憐長公主喜愛,封為駙馬都尉,擇日與天憐長公主完婚。”


    駙馬……


    夏風影沉默了。


    “謝皇上恩典。”


    羽景山謝恩道。


    “羽見瀟,你怎麽不謝恩?”


    夏風影不動,鶴晴鴻覺得有些奇怪。


    “謝……皇上恩典。”


    夏風影頓了幾秒,終歸是謝了恩。


    鶴晴鴻揮了揮手:


    “不必謝朕,這些都是天憐長公主的意思,要謝去謝她好了。”


    羽景山和夏風影對視了一眼,兩兩無話。


    天知道他們有多對不起曾小澈。


    棲影隨風搖曳散發著怡人清香,不過寒冬將至,哪裏來的歲月悠長。宮裏府裏的人見了羽景山和夏風影齊齊行禮,他們感受到了皇室的恩澤。


    “瀟兒,”


    長公主府已近,羽景山回頭,


    “長公主她……”


    夏風影認認真真行了個禮:


    “父親放心,交給兒子就好了。”


    羽景山看著他的兒子,微笑。


    他的瀟兒一向讓他安心。


    可終歸是夏風影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些是天憐長公主的意思,不過是曾小澈在四月出宮前與鶴晴鴻商議出的結果,不是她現在的意思。


    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長公主府,曾小澈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躺著,偶爾眼睛睜開一條縫看看周圍被糊住的牆。


    她旁邊,蘇文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一刻也不敢停歇。


    蘇文菲為了不讓她自殺,真是煞費苦心。


    “小菲,粥來了。”


    劉飛殊推開了門,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進來,輕輕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床上木然的曾小澈。


    蘇文菲攪了一下粥:


    “掰開她的嘴。”


    劉飛殊驚了一下:


    “啊?!”


    蘇文菲瞥了他一眼,眼神裏的意思是,聽不懂人話?


    劉飛殊隻好小心翼翼地蹭過去,托起曾小澈的頭,掰開她的嘴。


    蘇文菲把一勺粥喂到她嘴裏,強迫她咽下去。


    整個過程,曾小澈不動不反抗,眼睛都沒有轉一下,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任人擺弄。


    “她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劉飛殊歎了口氣,喂完粥,站起身,轉身出了房間。


    出門的那一刻,付深剛好抱著小魚幹從劉飛殊旁邊擠進了房間。


    “姐姐!”


    付深急匆匆地跑到曾小澈的床前,睜大眼睛愣住了。


    全身傷痕,微睜著眼睛的曾小澈,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姐姐你沒事吧!你看看我啊,我是付深!”


    付深撲到她床邊哭喊道,小魚幹悲哀地嗚咽了一聲。


    “貓抱走。”


    蘇文菲冷冷地說。


    付深怯懦地看了蘇文菲一眼,心想還是聽禦醫的話吧,灰溜溜地把小魚幹抱了出去,小魚幹一臉茫然,也不走,索性窩在了門口,窩成一個團。


    付深關上了門,又回來看曾小澈。


    她還是眼裏無光,盯著一個地方不動,付深心疼她,想去握她的手,可一動她的手便又滲出了血。


    曾小澈還是沒有表情。


    付深不敢動了。


    “你陪她一會兒吧,我去弄點藥。”


    蘇文菲對付深說了一句,轉身走出了房間。


    “喂,你別走啊,你就這麽放心我?……”


    付深話還沒說完,蘇文菲已經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付深:“……”


    付深打量了一下毫無靈魂的曾小澈,轉了轉腦子,從衣服裏翻出了一顆糖來:


    “姐姐,心裏苦的話,吃點甜甜的東西吧。”


    曾小澈不動。


    “姐姐,你是不是擔心這糖發黴了?不會不會,這糖絕對新鮮,你放心吃吧。”


    曾小澈完全沒有張嘴的意思。


    “姐姐,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付深沉思了一會兒:


    “從前有座靈劍山,姐姐,你猜山主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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