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冊立梁晉起初就隻是梁帝的權宜之計,可現在他也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孫了,如果要趕他下台,就是梁帝也要找個合情合理的借口才行,並不是簡單一句話就能促成的。


    可是現在,眼前這位阮先生卻說的如此輕巧?


    最離譜的是——


    梁元旭已經見識過他的手段,此刻居然還隱隱覺得他不像是信口開河。


    梁元旭也覺得自己是過於盲目了,竭力掩飾住表情,試探道:“先生所指……是,什麽把柄?”


    阮先生勾唇而笑:“這件事王爺暫時不必知道,您隻需要知道,隻要有我在,梁晉那個小子構不成您任何的威脅,隻這一點,就足夠了。”


    說著,語氣一頓,後又話鋒一轉,望定了梁元旭:“梁晉那小子不足為懼,看是王爺想要的東西還是要盡早收入囊中才能作數的,您說是不是?”


    梁元旭最終所謀,是南梁的天下,是皇位!


    可梁帝還尚且在位呢!


    雖然阮先生沒有明說,可是這話一出口,梁元旭也是心口猛地一縮,目光下意識的四下掃了一圈,確定這是在自己的馬車裏,而外麵又都是心腹把守,這才重新把話放回肚子裏。


    他眉頭深鎖,還是壓低了聲音:“先生,父皇尚且健在,這種事急是急不來的。”


    這個人,本來就不是個多有魄力的人,當初梁元軒在位時,他雖然眼饞東宮之位,但是十多年裏也都是老老實實的呆著,就偶爾無傷大雅的給梁元軒使個絆子罷了,後來要不是蕭樾因勢利導,點燃了他的野心和希望,他也不會有今天。


    所以——


    弑君奪位這樣的事,他是壓根就沒想過的。


    阮先生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也是半點不意外,隻是目光幽暗的盯著他,一字一句的道:“趁著大胤的那個晟王妃剛在宮裏露過相,這就是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王爺若是能把握好,此事近日可成。”


    話不用說得太直白,彼此就都能領會其意。


    梁元旭眼睛驟然瞪大,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低呼道:“你是說嫁禍……”


    話到一半,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連忙又住了嘴,臉色清白交加,表情卻是惴惴又恐慌的。


    阮先生穩坐不動,勾唇冷笑:“現在動手,自可以把所有的髒水都潑到那個丫頭身上去。”


    梁元旭雖然沒對他坦白,但他卻知道當初蕭樾為了對付梁元軒曾經利用過這個人,在這梁元旭的心裏,隻怕還對蕭樾存著幻想的。


    梁元旭咬著牙,一時沒鬆口。


    阮先生道:“不是要王爺和大胤開戰,隻是借用一個契機和由頭而已。我知道自從三年前邊境戰敗以後,咱們南梁朝中元氣大傷,一旦挑起國戰,未必會有個好結局。既然蕭樾看重他這個小王妃,那事後咱們把人給他完好無缺的還回去就是,還能從他那換一份天大的人情,何樂不為?”


    梁元旭的確不想招惹蕭樾。


    阮先生這麽一說,翻到把他繞糊塗了:“你不是說要嫁禍給那個丫頭麽?”


    阮先生就又目光深刻的笑了。


    他稍稍傾身向前,逼近了梁元旭,同時用低啞的聲音一字一頓道:“那是因為我還沒把全部的棋子擺到棋盤上!”


    梁元旭聽得越發糊塗。


    阮先生臉上帶著勢在必得的表情繼續說:“梁晉也回來了!”


    石破天驚,梁元旭又是狠狠一愣。


    阮先生這次也沒等他繼續追問,就又退回身後車廂的暗影裏,冷冷道:“王爺您難道沒發現麽,和那個丫頭同行的另一個大胤人也很是眼熟!”


    “什麽?”梁元旭是真沒料到這一點,一激動,蹭的就要站起來,但起身到一半,腦袋撞到車頂,吃痛之餘又連忙坐了回來,難以置信的飛快思索了片刻,還是覺得荒唐,拍桌道:“這不可能!”


    阮先生隻是表情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沒接茬。


    他自己又想了片刻,終究還是覺得不可信,就繞過桌子湊到阮先生麵前,擰眉逼視對方的麵孔,壓抑著聲音道:“且不說他在胤京是個質子的身份,行蹤隨時都在大胤小皇帝的監視之下,不可能離京數日而不被發現,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真有辦法掩人耳目的脫離大胤人掌控秘密潛回……那個晟王妃怎麽可能給他打掩護,甚至帶他同行?”


    阮先生自然不會告訴他梁晉才是蕭樾真正選中的那顆棋子,他得讓眼前的這個人繼續看到生機和希望,才能慫恿對方有所作為,替他做事。


    所以,他也隻是悠悠的歎了口氣:“我雖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又是如何說服那個丫頭替他遮掩行蹤的,但是昨天他們進城的時候我混在人群裏親眼確認過,那個人定是皇太孫無疑!王爺,如果這樣的天賜良機你都不抓住,那可就是在暴殄天物了。大胤的晟王妃行刺陛下的話,您必得手刃她,以給滿朝文武交代,可如若是她和皇太孫聯手,或者是被皇太孫慫恿蒙蔽了,進而參與了此事呢?這是個一箭三雕的絕佳機會!首先,草除障礙,您可以立刻登臨至尊之位;其次,皇太孫獲罪,被廢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再沒有人能威脅到您的地位;再次,您盡可以拿著大胤來的那個丫頭去晟王麵前送人情,順便鞏固一下和大胤方麵的關係,短期內斷絕外患。既能鏟除異己,又能穩固地位,一舉拿到您想要的,這樣的機會不可多得,稍縱即逝,王爺還需要考慮麽?”


    雖然梁帝現在確實是準備最後推梁元旭上位的,並且這幾年也是在竭力的培養他,可他現在畢竟也還隻是個親王,再加上前麵還擺著個有正經名分的皇太孫,所以梁元旭這幾年也一直都如坐針氈,心裏很不安生的。


    他即便不想做出弑父奪位的事情來,可阮先生這一下拋出的誘餌實在太大,是繼續戰戰兢兢的在梁帝身邊熬著,還要擔心將來他能不能順利排擠掉梁晉上位?還是幹脆不一座二不休,一舉把這兩塊攔路石都踢開,立刻就登上高位,自己掌控自己的生死和前途?


    這兩者之間,完全沒有可比性!


    梁元旭眼中神色變了又變,但是袖子底下不住握緊的拳頭已經暴露了他的野心和決心。


    隻是沉默了片刻,他就已經重新抬頭看向阮先生,眼中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燒,咬著牙道:“好!我做!”


    既然下定了決心,他再就片刻也耽誤不起了,說話間已經推開車門叫了外麵的心腹過來把話吩咐了。


    這個時間,武曇那一行人應該是已經被梁帝遣送出宮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事後能拿住武曇和梁晉來做替罪羊,他必須得派一隊精銳尾隨跟蹤,掌控好那一行人的行蹤,以確保宮裏出事之後一定能拿到人。


    這件事,他安排了心腹去做。


    二宮裏要對梁帝下手,卻是一件至關緊要的事,他甚至不敢假手於人,以免消息走漏,斟酌之下就又重新退回了車裏,沉聲問阮先生:“你手底下的人應該不止那一個小宮女吧?梁元軒得寵當權那麽多年,在宮裏必然有不少的眼線為他所用,就是父皇身邊也未必就是鐵板一塊。此事既是先生提起的,倉促之間,本王不好安排,還是一事不煩二主?”


    說到底他和阮先生之間是今天才剛結盟的,雖然對方的話說的很漂亮,並且也打擊了王皇後讓他嚐到了甜頭,可他也沒那麽蠢,會一頭栽進去,對對方深信不疑。


    弑君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阮先生明白他的顧慮,並且也料到了對方不會完全相信他,是以也不惱,掀開袍子下了車:“這件事我可以做,但是當年東宮的眼線也被掐了個七七八八,剩下的都埋藏的深,尤其能做這件事的人,非得要我親自出麵去聯絡安排不可。王爺找個門路把我送進宮去,這點小事對您來說應該不難吧?”


    梁帝現在身體不好,梁元旭每天都在禦書房帶著六部尚書處理政務,有時候甚至都是直接宿在宮裏的,今天之所以出來,還全是為了怕被宮裏那些爛事牽連,這才躲出來避嫌的。以他現在在朝中的地位和在梁帝心中的分量,要安排一個阮先生進宮去走一趟,完全不在話下。


    梁元旭見阮先生這般爽快就應承下來,不由的微微一愣,但隨後就跟著多了幾分安心,點頭道:“父皇最近雖然不能每日上朝,但早朝也並不曾罷免,大家一早都得過去露個麵,本王來安排,到時讓你混進去。”


    他當然也能直接帶著阮先生進去,可這阮先生身材太特殊了,很容易讓宮門的守衛留下印象來,到時候順藤摸瓜的一找可疑人等就會找到他頭上,所以謹慎起見,他不會留下這樣的把柄給人抓。


    阮先生心中冷嗤一聲,也懶得去和他這些小算計計較,隻點頭應承了。


    這會兒已經是下半夜,離上朝還有兩個時辰左右。


    梁元旭十分謹慎,並沒有帶阮先生回景王府,而是叫人把他帶去了自己在城中的另外一座別院休息,他自己獨身回了王府。


    宮裏這邊,陸啟元代梁帝安排好了一千精兵護送之後,就把武曇送出了宮。


    這個時辰城門沒開,武曇也不急著趕路,出宮就要求去驛館歇息。


    護送他的校尉不想跟她起衝突,反正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隻能順著她,一邊叫人回宮去報了信。


    一行人去了驛館,沉默了一路的梁晉就把武曇單獨扯進了房裏。


    武曇並不覺得意外,抬頭衝他露出一個笑容來:“皇姐暫時不會有事了,我還以為你沒話跟我說了。”


    梁晉回來的初衷就是為了救宜華的,武曇不瞎,看得出來他跟宜華之間的互動很有問題,兩個人都諱莫如深,顯然是彼此之間另有秘密避諱著他們這些人的意思,隻不過,不到萬不得已,她還沒打算硬撬開梁晉或者是宜華的嘴巴,畢竟是人生在世,每個人的心裏都或多或少的會有些秘密,她和蕭樾都有,總不能卻去要求別人要在他們麵前心思完全透明。


    梁晉麵色沉沉的看著她,卻並沒有因為她的調侃而有所動容。


    從宜華那裏離開的時候他就一定下定了決心,這一刻便沒有絲毫的猶豫,所以,他直接沒理會武曇的調侃,直接就開門見山道:“把他引出來,然後殺了他,他知道我身上一個了不得的秘密,我必須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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