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妹坐在樹蔭下,地上用兩大塊長條形的石頭,圍成了燒烤爐的樣子,裏麵放著點燃的香木,啞妹就在燃燒的香木上烤肉。


    葉壯實一進門,就吸了吸鼻子,大聲道:“啞妹,你這是烤得什麽肉?我這一進村,就聞到香味了!”


    葉壯實說完,又狠狠的吸了吸鼻子,並且咽了咽口水。


    一向木訥的葉三叔,也說道:“這香味,差不多把一個村子的小孩子,都引到咱家門外來了。”


    果然,西院的角門外,不時的有小孩子探頭探腦,還有小孩子嚷嚷“真香”的聲音。


    至於葉草和二丫,兩個小丫頭就光明正大的,眼巴巴的看著啞妹手上的烤肉。


    趙騁看到兩個小丫頭流口水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露骨了?


    看在別人眼裏,不會是和這兩個小丫頭一樣吧?


    輕咳一聲,趙騁向旁邊走了幾步,遙望不遠處的青山翠柏,做出了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啞妹手上忙活著,眼睛卻斜了趙騁一樣,臉上不經意的露出了一絲微笑。


    “姐,好了嗎?”葉草眼巴眼望的道。


    啞妹看了看手上的肉串,顏色已經金黃,泛著一層油脂,讓人看了不由的就垂涎欲滴。


    點了點頭,啞妹開始往上麵撒類似於孜然的調料,還微微的擱了一點辣椒粉。


    啞妹把手裏的肉串分出一半遞給葉草,然後指了指門外。


    門外有嘴饞的小孩子一直在吸氣,啞妹不可能無動於衷。


    不過是些肉串罷了,在啞妹看來,分給小孩子一些嚐嚐,沒有什麽的。


    “姐,你要把這些肉分了?”葉草瞪大了眼睛,問道。


    莊戶人家雖然也會哪家做了好吃的,給關係不錯的人家送一些,可是把這麽多肉直接分給小孩子的卻沒有。


    啞妹點了點頭。


    “好,我這就去。”葉草雖然心疼,還是跑了出去。


    這些肉,她可不能白白的送人!


    很快,門外就傳來了葉草清脆的聲音。


    “這些肉是我姐給你們的,你們記住,以後再也不許欺負我姐,知道嗎?”葉草舉著手裏的肉串,煞有介事的大聲道。


    那模樣,頗有黑幫大姐大的風範。


    一大群小孩子看到葉草手裏的肉串,眼睛都直了,甚至有幾個直接流出了哈喇子。


    現在聽到葉草說肉串給他們,小孩子們立刻大聲道:“知道了!”


    然後就眼放狼光,直直的盯著肉串。


    有幾個大些的孩子頭,還一副躍躍欲試,想要上前搶的樣子。


    不過,大虎是跟葉草一塊出去的。


    大虎掐腰往葉草身後一站,小孩子再饞也不敢上前搶。


    葉草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分肉串。


    院子裏,啞妹把另外一半烤好的肉串,遞給了二丫,自己則翻了翻上麵的雞翅和雞腿,拿了一把肉串,繼續烤。


    二丫雖然眼睛冒光,但還是很有規矩的把肉串放到白瓷碟子裏,端進了屋去。


    莊戶人家的孩子,除非是家裏的大人特別嬌慣的,抑或是家裏大人本身就不教導的,大都不會搶東西吃。


    當然,象葉樹這樣的,就除外了。


    二丫剛端著碟子走到門口,葉樹就竄了過來。


    “我要吃肉!”


    說完,伸手就去搶碟子上的肉串。


    二丫雖然比葉樹大兩歲,但是身高和葉樹差不多,又是個女孩,哪裏躲得開葉樹。


    二丫雖然緊緊的抱著碟子,還是被葉樹搶了一大半肉串去。


    “你……”二丫氣得眼圈都紅了,眼淚在眼眶裏直轉悠。


    葉樹搶了肉串就往東院跑了回去。


    葉壯實從屋子裏走出來,看著葉樹的背影,嗬斥道:“太沒有規矩了!”


    不過,他也沒有辦法。


    葉樹又不是他兒子,搶了東西,人家爹娘還不管呢,他又能怎麽樣?


    二丫看見她爹,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啞妹把肉串給了她端著,結果卻被葉樹搶去了,二丫覺得是她的責任,是她沒有保護好肉串。


    劉氏和葉大嬸也走了出來。


    劉氏接過二丫手裏的碟子,葉大嬸則擦了擦二丫的眼淚。


    “二丫呀,別哭,這事兒跟你沒有關係。”葉大嬸溫聲說道:“葉樹想吃,給他吃就是了。”


    劉氏搖頭歎息,這二房一家,也太慣著葉樹了。


    劉氏剛這樣想著,院門口就傳來了周氏尖酸的聲音。


    “這老的吃糠咽菜,小的卻吃香喝辣,簡直是沒有天理了!”


    周氏掐腰站在門口,容長的臉拉了老長,看向了葉大嬸,繼續道:“可見不是從我腸子裏爬出來的,轉眼就沒有我這個娘了!”


    周氏說到這兒,忽然變了口氣,一拍大腿,開始哭天搶地。


    那情景,就如同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可憐我那大兒子喲,你咋死的那麽早呀?留下個狠心爛肺的賊婆娘,不守婦道,不敬爹娘……”


    周氏尖利的聲音,一下子傳出去了老遠。


    葉大嬸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啞妹的手停了下來,目光淩厲的看向了周氏。


    有些人,怎麽總是記不住,總是作死呢?


    “嬸子,您這是幹啥?”劉氏說道:“當初可是你們把嫂子一家分出來的,也說了不要嫂子孝敬你們什麽了,這如今家都分了,您再說這些,有意思嗎?”


    劉氏的話,讓周氏假裝的哭聲一滯。


    分家的時候,可是說好了的,平時不要大房一家再孝敬什麽的。


    周氏想到這一點,簡直後悔死了。


    不過,她心裏後悔,嘴裏卻仍是強硬的道:“分了家又怎麽樣?她克死了我兒子,又吃了我這麽多年的飯,難道不該孝敬我嗎?”


    葉大嬸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


    “克夫”一說,對一個女人可是非常要命的。


    且不論別人怎麽說,久而久之,她自己就會懷疑自己,就會深深的自責,甚至於相信,就是自己克死了自己的男人。


    啞妹拿著手裏的肉串,向周氏慢慢走了過去。


    劉氏一把扶住葉大嬸,氣憤的說道:“嬸子,你話可不能這麽說,我大柱哥當初是打獵遇到了黑熊才沒了的,這跟嫂子有什麽關係?”


    說完,又快言快語的繼續道:“你說要嫂子孝敬你,當初分家時怎麽說的,可是有族長作證的,要不,咱把族長請來,聽聽他怎麽說?”


    劉氏不想就葉大柱的死多說,那樣會讓葉大嬸傷心,所以快速的轉移了話題。


    反正周氏也是因為眼饞才那樣說的。


    周氏一聽,不由的語結,氣得直瞪眼,但是又不敢說什麽。


    她可不想因為這事把族長請來。


    葉二嬸早就跑出來給周氏助陣了,此時一見周氏被震懾住了,葉二嬸立刻陰陽怪氣的道:“虎子娘,合著人家給了你幾塊肉吃,你就滿心的向著人家了。”


    劉氏一昂頭,“是呀,二嬸你要是舍得也給我肉吃,我也向著你說,怎麽樣?”


    “你……”葉二嬸。


    她要是有那麽多肉,她自己一家都不夠吃,怎麽會舍得給別人吃。


    葉二嬸根本就不理解,為什麽葉大嬸一家,竟然拿那麽老金貴的肉,隨便給人吃。


    啞妹這時走到了周氏和葉二嬸的麵前。


    一見啞妹過來,周氏和葉二嬸不由的就同時向後退了兩步。


    緩緩的,啞妹舉起手裏的肉串,伸向了兩人的方向。


    肉串散發出撲鼻的香氣,絲絲縷縷的鑽入了周氏和葉二嬸的鼻子裏。


    葉二嬸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迫不及待的就要伸手。


    可是,她剛一抬手,眼前驀然閃過了一道寒光。


    原來,啞妹的另一隻手上,竟然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獵刀。


    獵刀被陽光反射出森冷的光。


    葉二嬸一哆嗦,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啞妹的嘴角緩緩的勾起,臉上的血色紋路也開始緩緩的遊動,而那雙淩厲的眼睛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隻有冰冷,如同鋒利的寒芒,直直的射向人的心底,翻攪出嗜血的光輝。


    葉二嬸忽然尖叫一聲,抱頭就往回跑。


    周氏還到好些,眼睛裏雖然滿是驚恐,嘴裏卻還是色厲內荏的哼了一聲。


    不過,也是轉身就往回跑。


    劉氏看著周氏婆媳抱頭鼠竄的樣子,差點沒有笑出來。


    “不是我說,還真真就是隻有啞妹能降服嬸子等人。”劉氏感歎的說道。


    葉草眼睛裏眨著崇拜的光芒,對二丫說道:“我姐很厲害吧?”


    二丫連連點頭。


    “啞妹,這肉要糊了!”趙騁突然大叫了一聲。


    啞妹一瞪眼。


    你不會看著點兒嗎?


    趙騁對著啞妹一挑眉,很臭屁的說了一句,“君子遠庖廚!”


    說完,果然站在那裏隻是看著,就是不伸手把肉翻一下。


    啞妹磨了磨牙,快步走了過去。


    哼!君子遠庖廚?


    明天就讓你站到街上去賣烤肉!


    啞妹恨恨的想著,快速的把烤的焦燦燦的烤雞腿和烤雞翅拿了起來。


    啞妹沒有發現,她的情緒,再次被趙騁帶動了。


    趙騁嘴角勾起一個柔和的弧度,看著啞妹眸光中的光華流轉,眸光暗了一暗。


    “姐,這肉真糊了?”葉草也跑過去,心疼的問道。


    啞妹搖了搖頭。


    肉並沒有烤糊,不過是烤得老了一點罷了。


    啞妹最後共烤了四個雞翅、四個雞腿,四個兔子腿,還有兩大把肉串,放了兩大盤子。


    很快,所有的飯菜就都端上了桌子。


    除了烤肉,還有紅燒兔肉,山雞燉蘑菇,還有肉絲豆角,紅燒茄子,黃瓜雞蛋,油炸素丸子……


    看著這麽豐盛的飯菜,葉壯實和張大山等人眼睛都直了。


    “真真的,就是過年也沒有吃過這麽多的菜色呀!”葉壯實吸了吸口水,感歎的說道。


    劉氏也笑著道:“這光聞著,就讓人直流口水了。”


    好在張大山送的桌子夠大,放在屋子中間,又從葉壯實家拿了幾個凳子來,眾人圍著桌子,團團坐了。


    不知道為什麽,正坐主位上,坐的是趙騁。


    啞妹進來的晚,不由的掃了一眼泰然自若的坐在主位上的趙騁。


    趙騁神色安然,臉上的表情淡淡的,有一種高貴的疏離,渾身的銳利氣息仿佛收斂了起來,但是仍然有一股無形的威壓,在屋子裏飄散。


    一絲一絲,一縷一縷,讓屋子裏的人,莫不生出一種敬畏之心。


    甚至於歡樂的氣氛,都減淡了一些。


    啞妹清冷的目光看向趙騁。


    那是你的位置嗎?


    趙騁嘴角一挑,身上的氣息驀然變了,冷硬的眉峰下,如同星子般的目光中,跳躍出點點的光芒。


    “啞妹,是大家非要我坐這個位置的。”趙騁一副委屈的口氣說道。


    屋子裏被壓迫的空氣,隨著趙騁的話,驀然活躍了起來。


    而因為啞妹的到來,趙騁臉上那種高貴的疏離,也消失不見了。


    不由的,屋子裏的人,除了啞妹之外,都暗自舒了一口氣。


    至於他們為什麽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沒有人注意到,仿佛一切都發自本能。


    葉壯實說道:“是呀,趙兄弟坐在這裏,最合適不過了。”


    張大山和葉三叔也跟著點頭。


    好嘛,趙騁原本是在葉大嬸麵前以晚輩自居的,現在長了一輩。


    然而,虎子和葉草等小輩,還是和趙騁叫趙大哥。


    這輩分,都亂了。


    好在不是同宗同姓,也沒有人去糾結。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因為啞妹買了黃酒來,所以張大山和葉三叔、葉壯實都喝了些酒。


    趙騁當然也喝了一些,不過他並沒有像葉壯實等人似的,有一種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豪爽痛快,而是獨自品嚐。


    雖然一身粗布衣服,坐在那裏也有一種高雅的氣勢,顯得和這間泥土房,格格不入。


    即便是吃著他愛吃的烤肉,即便他已經很餓了,但是吃飯的姿勢仍是說不出的優雅隨意。


    葉壯實喝得有了些酒意,看著趙騁說道:“趙……趙兄弟竟然會忘記前塵過往,真……真是可惜。”


    葉壯實說著,喝了一口酒,繼續磕磕巴巴的道:“看趙兄弟的樣子,絕……絕非尋常人,保不齊哪天就想起以前的事兒,然後就知道自己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少爺,然後……然後我嫂子和侄子也能沾些光。”


    葉壯實說完,就嗬嗬直笑。


    屋子裏的目光,隨著葉壯實的酒話,都集中在了趙騁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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