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蒼衣的反應卻更加淡漠, 眾人驚異的目光仿佛都與他無關一般,淡淡地看著紅衣男子,直截了當地問道:“你什麽時候去淨化第二座城?”


    如果可以, 他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多耽擱。


    百裏簇景放下酒盞,“你來就是問這個的?”


    裴蒼衣涼涼地笑了一聲,“不然呢?難不成是與你一起欣賞美人跳舞?”他一身白衣如雪站在水榭邊上,月光如水般為他籠了一層銀輝, 仿若白衣謫仙一般,仿佛隨時會乘月而去。


    百裏簇景看了他良久, 眸中閃過一抹陰翳,而後忽然笑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兩人如同打機鋒一樣的話聽得其他人一陣發蒙, 扇風潮看看百裏簇景, 再看看裴蒼衣, 敏銳地感覺兩個人之前的氣場不大對勁。


    而且宸帝陛下的狀態也不對勁……這兩個人什麽關係?


    蒼梧君又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是以什麽身份?扇風潮心中閃過一抹陰翳。


    裴蒼衣眸光微微涼了一涼,卻淡淡地看他一眼, 唇角微勾,“百裏簇景, 我之前似乎忘記說了, 我們的契約最多隻到月底, 你若真的想用這一點來要挾我或者報複我的話,就最好趁這所剩不多的幾日, 過時不候。”


    !!!


    百裏簇景手中的酒盞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你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


    看著百裏簇景驟然涼下來的眸子, 裴蒼衣莫名有一種報複性地快感,他又淡淡地又補上了一句,“任務我自然是能完成便完成, 但若是真的在期限之前完成不了了,我似乎也沒有必要一直呆在這裏陪你耗時間,畢竟大家時間有限,你說呢?小簇景。”


    往日親昵的稱呼再度出口,卻是在這種場合下,簡直無邊的諷刺。


    “砰”地一聲,百裏簇景手中的酒盞瞬間炸裂,紛飛的碎片將他的手都割傷出了一個大口子,他卻渾然沒有察覺到,隻是定定地看著裴蒼衣,眸中翻騰的情緒如同驚濤駭浪,似是憤怒又似受傷,其中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慌張無措。


    說來有趣,明明百裏簇景才是掌握主動權的那個,可是那一刻卻像是一隻即將被徹底拋棄的小狼崽一樣無助絕望。


    裴蒼衣卻看都沒看他的反應,說完後便轉身飄飄離去,像是要一點點走出他的生命一般。


    ……


    裴蒼衣一個人回到冷宮之後站在院內看了許久的月亮,看雲卷雲舒,月明月黯。


    忽然又想要喝酒了呢。


    他的儲物空間裏倒是藏了不少的酒,這幾日裴蒼衣經常拿出自己的小茶幾來,然後對著月亮喝酒。


    別人都是越喝越醉,他卻是越喝神色越清明,隻不過周身的氣質越來越清冷。瓷杯輕輕落在台子上發出清脆的“噠”地一聲,在寂靜無人的深夜裏格外的寥落。


    有的時候404看著他在月下獨酌的樣子都莫名的心疼。


    它明明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機芯都涼涼的,像是驟然灌滿了機油的那一刻,堵脹又冰冷。


    它其實能看得出來宿主是真的動情了,也是真的很喜歡甚至深愛百裏簇景……不然也不能為他放棄了直接通關的機會。


    “宿主,你是不是後悔了?”404問道。


    後悔麽?


    也許吧,但是其實如果再回到那個時候,他恐怕還是無法置百裏簇景於死地,還是會選擇義無反顧地救他,就如同他義無反顧地自盡來救自己一樣。


    那個時候他們彼此深愛,都願意為了對方放棄最為重要的東西……


    那事情是究竟如何發展到現在這一步的呢?


    似乎從那本日記開始,一切便徹底脫控,一步步走向無可挽回的地步。


    他並不是一個多麽愛回憶過去的人,可是最近卻總時不時地陷入回憶的困境中,在虛幻中相愛相擁,而後驟然清醒過來,重新跌入冰冷陌路的現實之中。


    裴蒼衣沒說話,看著倒映在杯中的那輪明月,諷刺地笑了一笑,一飲而盡。


    他酒正喝到一半,院落的門忽然被“砰”地一聲踹開。


    這冷宮的門本來就年久失修,被這麽一踹直接整扇粉碎,紛紛揚揚的粉末如同下了一場雨一般。


    這巨大的聲音驚得404險些死機,裴蒼衣卻隻是眸光動了動,抬眸就見百裏簇景站在門口,一身紅衣如同烈火一樣將夜色都燒了起來。


    此刻他滿身煞氣眉目陰翳,目光如同想要吃了他一般。


    他不等裴蒼衣反應過來就猛然撲了過來,周身酒香四溢,生像是剛從酒窖裏爬了出來一樣。


    這人究竟喝了多少?


    裴蒼衣下意識地身形一避,躲開了,卻在下一秒被暴烈地扯住,然後被一把帶入到一個滾燙到不可思議的結實懷中,隨後一個狂暴的吻就落了下來。


    這個吻帶著無盡的怒氣與沮喪,還有鋪天蓋地的恐慌,他懷抱收緊得有一種想要把裴蒼衣生生溺斃在他懷中的架勢。


    裴蒼衣毫不客氣地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百裏簇景吃痛,卻死不放手,依舊是緊緊地禁錮著他強吻,唇齒交纏間有血氣彌漫。


    每一次接吻都如同一場戰爭一般,然而這次卻有一種聲嘶力竭驚慌到了極致的感覺。


    裴蒼衣感覺自己的腰都快被勒斷了,因此直接一掌拍了過去,這一掌絲毫沒有留力氣,百裏簇景就算修為再深厚,被這樣猝不及防被拍一掌還是有些受不住,猛然向後踉蹌了一步。


    裴蒼衣幾乎是用盡全力才從百裏簇景懷中掙脫出來,頗有一種九死一生的感覺,他拭去唇邊不知道是誰的血,眸光冷如冰,“我看你是瘋了吧?”


    月光下的百裏簇景麵容驚豔到了極致,一身大火衣衫如同火一樣在燒,周身酒香浮蕩,他如同魅影一般驟然出現在裴蒼衣麵前,撲過來將他整個人壓在牆上,力道大得裴蒼衣的後背都撞得生疼——


    “裴蒼衣,你說的月底期限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時間有限?”他的神情已經有些恐怖。


    裴蒼衣心中一震。


    看著眼前這雙濃黑到了極致的眸子,裏麵的情緒複雜到他都辨認不出來,而他自己此刻的情緒也複雜到了極點。


    半晌後他錯開了目光,淡淡道:“字麵意思,過了這個月我若是完不成任務會死,你我之間所謂的契約便也會自動失效。”


    百裏簇景的身體驟然僵硬,神情有一瞬間的空白,像是整個人被閃電擊中一般。


    “……我不信。”


    半晌後他才艱澀開口,聲音低啞。


    裴蒼衣能感覺到他勒在自己腰間的手都在顫抖,不知道為什麽,看到百裏簇景難過他明明應該是快意的,但是心在那一刻也像是被燙了一樣,驟然瑟縮了一下。


    時至今日,百裏簇景依舊十分在乎他,那一瞬間他心中說不出來是悲涼更多一些還是難過更多一些。


    彼此傷害,偏偏又彼此喜歡,真是諷刺。


    裴蒼衣閉了閉眸子,“信不信由你。”


    百裏簇景看著麵前這張清冷完美的麵容,有一瞬間想要跟他同歸於盡。


    為什麽他明明已經把人抱在了懷裏,也徹底鎖在了身邊,卻依舊覺得心慌心疼到了極點?為什麽他明明已經占了主動權,但是卻依舊被這人一句話打回了原形?


    他永遠都是這樣清冷出塵的樣子,卻算計滿腹讓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我知道了,你又騙我的對不對?”


    百裏簇景眸子整個都暗了下來,忽然開始粗暴地吻他,“你最會騙人了……這次居然又想用什麽見鬼的期限來威脅我?”


    “你想騙我幫你盡早完成任務,然後便能徹底擺脫我了是不是?居然想出這麽拙劣的理由來騙我,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有了一絲怒意。


    “我沒……唔,瘋子……放開!”裴蒼衣被他吻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還不承認?”


    百裏簇景眸中如同深夜的暗潮一樣,燃燒著不知名的怒火與恐懼,手一扯,就將裴蒼衣的衣帶扯散了,吻隨之落了下來。


    月光流瀉而下,將院內的兩個人徹底籠罩在一片純白之中。


    裴蒼衣心中一驚,沒想到他會忽然發瘋,下意識地想要把他拍開,卻被他抓著手按在了牆上,被迫與那雙暗紅的眸子對視,“說,你到底是不是又在騙我?!”


    裴蒼衣握緊了手,他想要開口說什麽,百裏簇景卻根本不給他反駁的機會,按著他又狠又絕地吻了下來。


    他今夜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整個人像是從酒缸裏泡過的一般,偏偏力氣卻出奇的大,將裴蒼衣死死地困在自己的懷裏,讓他想掙脫都掙脫不出來。


    而且一旦裴蒼衣想要開口都會被他用唇堵回去,所有的反抗都會換來最為殘酷的鎮壓。


    到了最後裴蒼衣已經放棄了跟他溝通,他跟一個醉鬼廢話這麽多有什麽用?


    然而無論他使用多重的力道想要將人拍開,百裏簇景都不閃不避,頂多是疼狠了的時候忽然一口咬住他的脖頸。


    尖銳的疼痛讓裴蒼衣手都一抖,“百裏簇景,你是不是瘋了?!”


    “你不就是想要我與你歡好麽?我今天徹底滿足你……”


    百裏簇景眸子暗紅一片,他此刻已經聽不進去別的話,滿腦子都是他又在騙他,他肯定是在騙他……他要揭露他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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