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的人過來報信, 隻說是寧萱小產, 寧成氏魂飛魄散之下還算拎得清,塞了一個鐲子,才得了一個含糊其辭的信息, 說是寧萱從台階上摔下,落紅不止, 幾個大夫正救著呢。


    寧國公府頓時急了,雖然二房這一脈是庶出, 寧成氏平日裏也很討嫌, 可到底是同出一脈的親人,總不能漠然置之,寧賀氏立刻和秦湘蘭、寧成氏一起去了王府探望。


    瑞王府也沒失了禮數, 倒是瑞王妃趙黛雲親自出迎, 領著她們在寧萱的房外兜了一圈,隻說是禦醫正在全力急救, 場麵有些駭人, 深怕幾位長輩受到驚嚇,更怕貽誤了醫治的良機,還是先請回去,等一有消息了便會遣人來知會寧國公府,若是實在心急, 就等在外頭的花廳也不妨事。


    寧珞特意讓金大夫跟來了,秦湘蘭隻說這是難得的聖手,請瑞王妃讓他進去瞧瞧寧萱的情況, 說不定能幫上忙,趙黛雲卻堅不肯受,說是這樣貿貿然換大夫,出了事隻怕要怪罪到她身上,她是萬萬不敢的。


    這話說得倒是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錯處來,看看那關得密不透風的門,裏麵一片死寂,隻有偶爾的竊竊聲傳來,聽不出個究竟。


    寧成氏哭得厥過去了兩次,秦湘蘭陪著默默垂淚,寧賀氏還算鎮定,問了幾句當時的情況,趙黛雲歎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道:“原本是不該和夫人說這些的,可夫人畢竟是長輩,我不敢隱瞞,萱妹妹有了喜了高興得很,卻不知這頭三個月要尤其小心謹慎,還在王爺那裏……”


    她含蓄地頓了頓,“幸好王爺知道分寸沒有應她,隻是她情動了之後便略略有些見紅,她便心裏著了急,也不和我們說,便到了後院的高亭中說是要向三聖請香祈福,結果下來的時候沒留神便摔了。唉,我那時候要是拘著她別胡鬧就好了。”


    寧賀氏的臉都紅了,這……這要是真的,傳出去可真是丟了寧國公府的臉!以後寧萱就算撿回一條性命,也要被京城和皇家的家眷在背後譏諷上一輩子。


    她剛想委婉地暗示兩句這幾句話的不妥,寧成氏卻在一片涕淚交加中抬起眼來,下意識地便反駁:“不會的……萱兒向來懂事……也小心謹慎……必定是有人在血口噴人想要害她……”


    寧賀氏想阻止已經晚了,趙黛雲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起來,冷冷地笑了笑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這一句句含沙射影的,我在這裏忙裏忙外的倒是還落了個不是,既然這樣,夫人們請回吧,隻管去請了旨意到這王府中徹查便是,恕我無法接待了。”


    她拂袖而去,不一會兒便有王府的管家過來送客,說是府上此時亂得很,怕失了禮,還是請夫人們回去等消息吧。


    寧珞等在外頭的馬車中,看著寧賀氏三人灰頭土臉地出來,寧成氏幾乎是被身旁的婢女架著到了跟前,雙目茫然、臉若死灰。


    她雖然早料到了她們會無功而返,可看到寧成氏這幅模樣,想起前世在王府中孤立無援的自己,忍不住心中悲愴。


    金大夫在一旁歎了一口氣:“女子血崩十分凶險,少夫人要趕緊拿個主意,拖得久了隻怕是大羅金仙都救不過來了。”


    寧成氏看著寧珞,忽然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掙脫了身旁的婢女撲在了寧珞身上:“珞兒,珞兒求求你,你去求求瑞王,瑞王向來對你青眼有加,萱兒這樣在王府裏就算死了也死得不明不白!萱兒不要去王府了,把萱兒還給我,我什麽都不要了……”


    寧成氏顯然是已經糊塗了,寧萱已經成了王府的妾,生是楊家人,死是楊家鬼,皇家的門檻,豈是你隨便進出的。


    寧賀氏也有些惱了:“你就是嘴上不把門,現在還在胡說八道,方才在王府裏和瑞王妃爭辯什麽?先服著軟把人救下來再說,現在倒好,被人借題發揮趕了出來。你讓珞兒怎麽去求?世子和瑞王當初同時求娶,珞兒選了世子,現在去求,你讓世子的臉麵往哪裏擱?”


    寧成氏失聲痛哭:“我知道你們都不願意幫我們!你們向來都瞧不起我,讓我死了吧,一頭撞死在這王府前吧,也好過給你們丟臉!隻可憐我那苦命的萱兒……”


    寧珞咬緊了牙關腦中掙紮萬分,她知道自己不該再和楊彥扯上關係,卻難以說服自己不顧寧萱掉頭而去。還沒等她想出什麽法子,她的手被人握住了,景昀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的身旁,低聲道:“我已經遣人去給瑞王送了信,說是寧國公府闔府請他速來王府一敘,落款除了幾個長輩,還有你和幾個小輩的名字。”


    寧珞的喉嚨哽住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了一下心緒:“景大哥,謝謝你。”


    “別想太多了,先把人救下來再說,”景昀安慰道,“盡人事,聽天命。”


    話音剛落,前頭大街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楊彥領著幾個侍衛一路疾馳而來,一見寧府眾人,便勒住了馬頭翻身下馬,幾步到了寧賀氏跟前:“夫人,本王奉皇命在外辦差,才知此事,來得遲了還請夫人見諒。”


    寧賀氏忙道:“殿下公務繁忙,不妨事的,隻是人命關天,還請殿下快些進府瞧著些。”


    王府前有管事小步跑來,湊在楊彥跟前說了幾句,楊彥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了寧珞,笑了笑道:“夫人先請回吧,有事我會遣人回稟,萱兒是我的人,懷的又是我的孩兒,說什麽我也不能讓她受委屈的,請夫人放心。”


    說完他也不再寒暄,抬腿就走,寧成氏見他連眼風都沒掃過自己一眼,心裏涼了半截,正要不管不顧地撲上去哀求,卻被秦湘蘭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瑞王殿下請留步。”寧珞在他身後高聲叫道。


    楊彥的腳步一頓。


    寧珞緊走幾步到了他的跟前,躬身行禮,語聲低柔而謙和:“瑞王殿下溫雅端方,在朝野素有美名,家姐心慕王爺,癡情一片,如今遭此意外,還請王爺開恩,全力施救。”


    楊彥的目光掠過她的發梢,落在了不遠處的景昀身上,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挑釁的笑意,旋即一派含情脈脈地看向寧珞,壓低了聲音神情曖昧:“珞妹,你若求我,我必定是有求必應的。”


    “那還請殿下讓我府上的金大夫進去問診,他精通金針刺穴,又曾是陛下的禦醫,必定能為殿下分憂。”寧珞也不客氣,直截了當地說。


    楊彥瞟了金大夫一眼,沒有應聲。


    “難道說,趙黛雲在王府裏,比你說的話還要管用嗎?”寧珞嘲諷了一句。


    “內宅之事,自然由婦人做主,”楊彥麵不改色道,“既然珞妹開口,我便應了,隻是珞妹要知道欠了我這一份人情。”


    寧珞恨得牙癢癢的,這他的小妾、他的孩子,他居然還如此厚顏無恥問她討人情。“你說什麽便是什麽,事急從權,還望王爺速速救人。”


    金大夫被楊彥帶入府內了,寧成氏也被勸著回府等消息去了,景昀和寧珞兩人坐在馬車內往定雲侯府而去,寧珞在車廂中心神不寧地想了好一會兒,恍惚間抬起頭來,才撞進景昀幽深的眸子裏。


    寧珞隨手便抓過了他腰上的香包,一圈圈地把玩起上麵的穗子來。


    景昀的目光漸漸柔和,輕聲道:“原來你還擅女紅,我還以為你隻會琴棋書畫,不屑做這俗人之事。”


    其實這香包的繡工並不精細,幾個婢女繡得也比她的好,寧珞抿著唇,眼中的笑意一閃即逝,悵然道:“寧萱最擅女紅,想必為楊彥繡了不少,隻可惜一番情意付諸東流,還要平白搭上一條性命。”


    景昀也不知如何安慰她,隻好勸道:“禍福相倚,這生死之間走過一遭,對她說不定是件好事。”


    “是啊,但願經過此事她能看透身邊人,不要再心存僥幸了。”寧珞輕歎道,仰起臉來凝視著他,“不說她了,景大哥,剛才……我讓你受委屈了。”


    景昀的臉色沉肅,眼眸低垂著,讓人看不清喜怒。


    寧珞心中惴惴,替他整了整衣襟,將那香包的墜子梳理整齊了,柔聲道:“那什麽人情都是我虛應他的,他要是敢這麽不要臉,我也不要臉給他看,叫上二嬸娘到酒樓裏去使人說個快板,把他們夫妻二人不顧妾室和子嗣性命的事情來說上一說。”


    景昀繃緊的臉舒展了開來,抬手輕輕擰了一下寧珞的臉頰:“我的娘子真是厲害,我得仔細著些,可不能得罪了你。”


    寧珞趁勢倒進了他懷裏:“景大哥不生氣了吧?”


    “我怎麽會生你的氣,要氣也隻是氣我自己,”景昀淡淡地道,“你想護著的人我護不了,還要讓你向別人求助。”


    剛才楊彥看過來的那一瞬,景昀忽然感覺到了自己的卑微和渺小,從前他隻是心係朝綱社稷,並不在意權勢和地位,可這些日子來發生的種種,卻讓他有了一種力有不逮的感覺,若是他身居高位,若是他權勢滔天,他是不是可以護得自己心上之人縱情恣意,不必對別人低聲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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