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幾名侍衛都不敢上前,和黑衣人對峙著;景昀手中刀虛晃了一下,跳出了戰團,身旁的七八個侍衛朝著他圍了過去,將他護在中間,而他渾身上下仿佛被一層嚴霜籠著,寒氣迫人,那目光猶如鷹鷲看了過來。


    那黑衣人無來由地打了一個冷顫,心裏警鈴大作,惡狠狠地將手中刀一緊,寧珞在冪離下低低地□□了一聲,哀哀地叫道:“侯爺救命……”


    黑衣人獰笑了一聲:“我隻是求財,你不要逼我殺人,誰讓你們一路這樣招眼,將銀子拿到我便放了你們。我數到三下,若是你再不肯束手就擒,就別怪我不憐香惜玉了。”


    景昀驟然色變,冷厲的神色盡褪,失聲叫道:“住手,我給你們便是——”


    這一個“是”字話音剛落,便見寧珞忽地朝後一撞,後腦勺“咚”的一聲撞在了黑衣人的下頜上,被擰著的雙手一翻,便從那人手中脫出困來,反手奪過了那人手中的利刃。


    幾乎就在同時,景昀在遠處抬手一擲,手中刀仿佛閃電一般直奔那黑衣人的麵門而去,那人兩麵受敵,勉強堪堪避過了要害,“撲”的一聲。那鋼刀穿透了他的手臂紮在了門板上,寧珞手中利刃一橫,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輕叱道:“你們誰敢再動?再動我就殺了他!”


    情勢頓時逆轉,包廂外忽然又湧入了十來個侍衛,和景昀他們一起將黑衣人包圍了起來,這些侍衛都是景昀親手訓練,身手不凡,這下更是拋開了偽裝,刀法犀利,不一會便反敗為勝,殺了一半,活捉了幾個,僅剩幾個漏網之魚逃之夭夭。


    景昀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台階,到了那黑衣人麵前,一把扯下了他的麵巾,冷冷地道:“張炳成?”


    那黑衣人麵如死灰,也不答話,隻是朝著身旁的寧珞看去,啞聲道:“你……不是定雲侯夫人……”


    寧珞掀開了冪離衝著他呲牙一笑:“你猜猜看?”


    黑衣人看著她俏皮討喜的五官,心中冰涼,定雲侯夫人名冠京師,自然不可能是這樣一個姿色平庸之人,可他明明看到寧珞進去的,裏麵也隻有她一名女子……


    包廂中傳出輕微的“哢擦”聲,真正的寧珞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她的雲鬢微斜,臉色蒼白,一下子抓住了四葉的手:“你還好吧?”


    四葉爽朗地一笑,摸了摸脖子:“沒事,他當我是夫人,自然不敢傷我。”


    兩個的個頭差不多高,身上穿著一模一樣的衣裳,那黑衣人知道上了當,心下一橫,剛要咬下口中的□□,卻見景昀抬手在他下頜上一擰,頓時卸了他的下頜,冷冷地道:“想死?沒這麽容易,帶下去,好好審問。”


    寧珞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著侍衛們帶下去的背影,低聲問道:“就是他嗎?瑞王他……居然真的和秦門山的悍匪勾結……”


    景昀的神色冷峻:“他真是膽大妄為,妄圖在這裏將我以秦門山悍匪的名義截殺,將你劫走,他還真以為自己能一手遮天嗎?”


    “那我們怎麽辦?”寧珞憂心忡忡地道,“要將此事回稟陛下嗎?”


    景昀思忖了片刻道:“明日等城門開了,看過城外的情況再說。”


    匪徒既然已經伏誅,景昀便和寧珞先回了客棧,留下景勒應對官府的盤問。寧珞剛才按照事先的約定藏入了櫃中和四葉交換,因為擔憂景昀的安危,到底還是有些受驚,這一晚上睡得不□□穩,一直噩夢不斷,到了早上反而睡得很沉,連景昀一早出去了都不知道。


    瓔香和四葉進來替寧珞洗漱,說是侯爺去處理昨晚的事情,又因為露了行蹤,還需接待一下當地的官員,應當很快就會回來。


    瓔香很是仔細,瞧著她心情不好便問:“夫人要不要在附近走走?匪徒伏誅了,景勒他們都在,應當不會有事。”


    寧珞搖了搖頭,讓她傳了早膳,悶聲道:“算了,不要給大夥兒添麻煩了。”


    四葉也終於覺出幾分不對勁來,小心翼翼地問:“夫人這是被嚇到了嗎?侯爺算無遺策,不會有危險的。”


    寧珞自然知道,景昀為了這次誘那個張炳成上鉤,事先已經謀劃了多次,和她反複商量,最後定下了這一條李代桃僵之計。在謀劃時她聽著十分新鮮,還能不時出個主意,分析一下那個張炳成會在哪裏動手,可真到了昨晚那一刻,她才明白,像她這樣一個從閨閣中出來的女子,看到血腥會頭暈目眩,看到砍殺會膽戰心驚的,根本連半點用處都沒有,不要成為景昀的負擔就好了。


    “四葉,你的功夫是哪裏學的?”她一邊意興闌珊地吃著剛出籠的包子,一邊問道。


    四葉撓了撓頭:“我十歲的時候被侯爺挑中送到了太清觀的妙玉觀中習武,學了六年勉強算是出師來伺候夫人了,其實我這也就是三腳貓的功夫,對付對付普通人是可以,碰到侯爺那樣的高手就糟了,昨晚我能治住那個張炳成,隻是因為我偷襲了他,他又全神貫注對付侯爺的緣故。”


    寧珞羨慕地看著她,忽然便興致勃勃地道:“四葉,不如你教我練武可好?”


    四葉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這可不行,夫人怎麽能習武,你看我的手腳那麽粗糙,那都是練武練的,侯爺知道了要打死我的。”


    寧珞板起臉來:“你是我的丫頭還是侯爺的?”


    “這……這夫人我不是……我自然是你的丫頭……可是……”四葉急出一身汗來,正不知如何應對,忽然瞟見景昀站在門口,頓時長出了一口氣:“夫人我去替你把昨晚的冪離修好。”


    瓔香也飛快地找了個借口跑了出去,房間裏隻剩下了夫妻二人。


    寧珞瞪了景昀一眼,悻然道:“好好的,人都讓你給嚇跑了。”


    “夫人要習武,不來找我反倒去找一個小丫頭,豈不是太讓為夫傷心了?”景昀走到她麵前戲謔地道。


    寧珞的眸子一亮,頓時雀躍了起來:“你肯教我嗎?快些坐下,要不要我敬茶拜師?哎呀我先替你敲敲背吧,你忙了這麽一會兒一定累了……”


    景昀被殷勤地拉著坐在了梳妝椅上,一雙小手忙碌地在他後背上敲擊著,不一會兒又揉捏到了肩膀上,他忍不住舒適地閉上了眼睛。


    “你看我要準備些什麽?今天就開始嗎?”寧珞一邊賣力伺候一邊期待地問。


    景昀抓住了她的手臂,一本正經地道:“你先讓我捏捏骨頭,看看有沒有天分。”


    寧珞屏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任憑那雙手在自己身上揉捏著。


    景昀忍住笑,使了個巧勁,寧珞一個踉蹌,便一頭撞進了景昀的懷中,被他橫抱在了腿上。


    “怎麽辦?夫人,”景昀將頭埋入了她的胸前,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那身上暗香浮動,讓人氣血上湧,“為夫定力不夠,一碰到你便沒了章法,連自己學過什麽都忘了。”


    寧珞這才明白過來景昀這是在逗她,不由得又氣又急,抬手在他的胸膛上捶了兩下:“你騙我,我不理你了。”


    她有些傷心了起來,昨晚的事情,讓她感覺自己就是累贅,一不小心就要被人拿捏,成為威脅景昀的軟肋;如果她能自保,是不是就不需要景昀這樣煞費心機了?


    景昀捏住了她的粉拳,斂了笑容正色道:“珞兒,你已經快要十六,骨骼已經成型,就算習武也不能有什麽大的成就,依我之見,你到了魯平之後,我便教你吐氣納息之法,每日練習五禽戲,以強身健體為主。最要緊的是,我到時候替你弄匹溫順的馬來,你練練騎術,這樣的話,在西北也就能來去自如了,你看如何?”


    景昀這安排不可謂不貼心,寧珞點了點頭,情緒卻依然低落。


    “珞兒,你告訴我,怎麽忽然就想著學武了?”景昀抬起了她的下巴,兩人近在咫尺,相對而視。


    寧珞垂下眼眸,小聲道:“我……真沒用……”


    “珞兒,”景昀的聲音一下子嚴肅了起來,“我很失望。”


    “啊?”寧珞不解地看著他。


    “你這是改了主意,不想做我的妻子倒想做我的侍衛了嗎?”景昀沉聲問。


    寧珞啼笑皆非:“你說什麽啊……”


    “若是要武功高強的女子,我隨便都能找出幾個來,可這天底下名叫寧珞的妻子,卻隻有我身邊這一個,”景昀凝視著她,緩緩的地道,“珞兒,你不用妄自菲薄地想要改變自己,在我眼裏,你渾身上下都是好的,就算是負擔,也是我這輩子最甜美的負擔。”


    寧珞的眼中漸漸蒙上了一層薄霧,好一會兒才深吸了一口氣,捧著景昀的臉用力地在他臉頰親了一口:“好的,我記住了。”


    景昀心頭大喜,俯身回吻,剛剛噙住了寧珞的唇,卻見寧珞的墨瞳瞪得圓圓的,滴溜溜地打著轉。這好像有些煞風景,他溫柔地在那唇瓣上輕啄了兩下,剛想抬手去蒙住那雙眸子,忽然覺得腋下一癢,寧珞一下子掙脫了他的懷抱,從他腿上跳了下來,精神抖擻地道:“走吧,該趕路了,我們早點到魯平,早點學五禽戲。”


    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景昀眼看著她翩然出了屋子,滿腔柔情蜜意無處排解,不由得悻然想:這到魯平還有五六日的行程,她不會天天就惦念著這五禽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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