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心如死灰,下意識地後退,不料腳下一滑,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霸王殺從他耳邊刺過,勁風逼得他眯起了眼睛。


    孫策一擊落空,下意識地手腕下沉,將刀刃壓在太史慈的肩上,霸王殺兼有矛的刺殺功能和刀的劈砍功能,回手割殺也是基本動作,不像長矛單純的隻是撤回。他正準備抽刀,卻看到太史慈緊閉雙目,不由得一驚,從酣戰中清醒過來。


    目為神之戶。高手決鬥不僅是手腳的比較,眼神的較量絲毫不弱,如果實力差距太大,僅是眼神就足以讓對方敗退。交手過程中注意得最多的也是對方的眼睛,並不是自己要攻擊的目標。這麽做,既是要從對方的眼神中分析他的下一個動作,也是避免被對方看出自己的攻擊意圖。


    生死決鬥時閉著眼睛,這是不合常理的。沒有了眼神的接觸,孫策瞬間錯愕,隨即跳出了一心求戰求勝、不及其餘的忘我狀態,在最後一刻停止了純粹出乎本能的動作。


    孫策籲了一口氣,胸中快意之極。“太史子義,服了沒有?”


    太史慈本來以為必死,半天沒動靜,又聽到孫策的聲音,他才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一下當前狀況,淡淡地說道:“將軍武藝高強,又有神兵利器助陣,慈甘拜下風。”


    孫策瞅了太史慈片刻,忍不住放聲大笑。他收起霸王殺,伸出左手。太史慈遲疑了片刻,還是拉著孫策的手,借力站了起來。孫策伸手攬著太史慈的肩膀,低聲笑道:“子義,你和人比武,假如對方用木棍,你會也用木棍嗎?”


    太史慈臉漲得通紅,尷尬無比。輸了就是輸了,說對方武器當然是借口。況且孫策並沒有在兵刃上占他便宜,用鐵戟來克製孫策的兵刃是他自己的選擇,怨不得孫策。


    “將軍武功高強,慈佩服。”


    “行了,我說過,步戰我優勢更大一些,你能戰至百合,已經很讓我意外了。”孫策拍拍太史慈。“騎射你比我稍勝一籌,步戰你輸我三分,綜合而論,各有千秋,不分勝負。走吧,我們去喝酒,看看酒量誰更好。你若不服,等你吃飽喝足,休息好了,我們再比拳腳,看我怎麽虐你千萬遍。”


    太史慈哭笑不得,卻又莫名的覺得有一種親近感,仿佛相知多年的好友,而不是剛剛還在拚命的敵人。這大概是命中注定,避無可避。太史慈心裏歎了一口氣,心裏最後一絲猶豫不知不覺的煙消雲散。


    見勝負已分,虞翻鬆了一口氣,便人鋪席設座,準備酒宴。太史慈見嶺上的同伴已經被孫策招來,也沒說什麽,讓人回去將山裏的同伴全部叫來,向孫策投降。


    在等候的時候,孫策與太史慈入座,把酒言歡。虞翻入座相陪,一邊賞著風景春光,一邊天南海北的閑扯。剛剛化敵為友,這時候誰也不會談正經事,以免對方尷尬,隻說一些閑話以拉近距離。孫策很關心遼東的情況,太史慈便將自己在遼東的經曆說了一遍。


    遼東現在是公孫度的天下。


    初平元年,公孫度成為遼東太守,一上任就殺了襄平令公孫昭,而且是笞殺於市,也就是當眾活活抽死,一下子讓人見識了他的凶殘。這還是剛剛開始,接著他又大開殺戒,屠滅郡中豪強百餘家,殺得人心惶惶,一提到公孫度三個字,連小孩子都不敢哭。


    殺完了豪強殺胡人,公孫度又大肆拓張,東伐高句麗,西擊烏桓,眼下他已經不僅是遼東太守,玄莬、樂浪都被他控製,連遼西都有一半落入他的手中。他就是遼東土皇帝,沒人敢惹。不過他殺人殺得太多,名聲太壞,雖然敢和他做對的人不多,願意支持他的人也非常少,像太史慈這樣從青州渡海而去的難民都不願意支持他,寧可躲進深山。


    遼東多山,比丹陽、會稽這一帶的形勢還要複雜,幾百人往山裏一躲,找個地方自耕自種,再建起塢堡自守,不要太自在。遷過去的中原人大多以宗族為單位,心特別齊,不管是種地還是築堡都是小事一樁,輕車熟路。不僅當地的土著不是他們對手,就連公孫度也不敢輕易挑事,反要卑詞禮請,被拒絕了也不敢有意見。


    所以在遼東形成了一個很奇怪的形勢:中原去的流民最威風,標準的外來強龍,而且是跨海龍。太守公孫度居其中,而遼東本土的豪強卻做不成地頭蛇,被公孫度壓得死死的,連頭都不敢抬。至於那些胡人,更是被公孫度打得鼻青眼腫,望風而逃。


    孫策頗有些不解。“公孫度用兵如何,短短幾年時間,如何能東拒高句麗,西逐烏桓?”


    太史慈笑了。“將軍有所不知,胡人雖然擅長騎射,來去如風,屢次擊敗朝廷的大軍,正麵作戰並不是中原對手。公孫度用兵並無過人之處,但他麾下騎士既有騎射之利,又有胡人不及的突擊之長,所以戰無不勝。”


    孫策大感興趣。“願聞其詳。”


    太史慈擅長騎射,又能持矛而戰,對騎兵應用頗有心得。他到遼東後,不僅見識了遼東郡兵,還有機會與胡人接觸,對雙方戰法優劣一清二楚。新投孫策,他也想展露一下個人武藝之外的能力,當下也不推辭,為孫策詳細解說其中要害。


    “將軍,這話說來就長了。”太史慈呷了一口酒,慨然道:“為使將軍明知其中因果,慈不揣妄陋,願為將軍解說騎兵戰史。”


    孫策大笑。他一直想係統了解騎兵戰史,所以才把這個課題交給了馬超,沒想到馬超這貨有勇無謀,這麽久了,一個字也沒憋出來。現在太史慈主動要為他講騎兵發展史,他當然求之不得。


    “欲建騎兵,必有戰馬,所以騎兵戰法由草原而起,由胡人發端。胡人男子都要練習騎射,兒時騎羊射兔鼠,長則騎馬獵虎豹,馬就是他們的雙腿,騎射於他們而言是與生而來的技能,不能騎射者,在草原上無立錐之地,比騎射,中原人縱有個別人能技驚四座,論整體實力,與胡人相去不可以千裏計,所以衛霍之前,中原縱有名將如李牧、李廣,也是敗多勝少,總體上處於守勢。無他,騎射不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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